“叶先达,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耳边闹哄哄的,叶泊脑中混沌,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瞳孔迅速收缩。
他坐在一片莲花池前,凉亭遮盖,手里把握着一根青玉色的长杆。
“大事不好啊!先达!”
所谓先达者,即为先驱或老师,乃是一种尊称。
叶泊头昏脑涨,脖子本能地向后转去,眼神却延迟了半分,英俊的面容,反显得有些呆滞。
余光中,但见得亭外跑来一个双十青年,古时书生打扮,布冠蓝衫,怀里捧着一个两人腰粗的木盆。
来人有些急促,边喊边跑之下,一个踉跄,向这里跌过。
木盆中装满了水,泼出一条小臂长短的花白大鲤。
“这……”叶泊眉头一皱,这是哪里钻来的冒失鬼?
滑溜溜的大花鲤,在石地板上胡乱的蹦跶,溅起不少水花,沾湿了叶泊身上的长衫。
青年满脸歉意:“先达!莫恼!莫恼!是学生唐突了!”
他一把按住大花鲤,又赶紧向叶泊解释:“大事不好!北上传来密信,说是西山道又探出几座大矿,京畿上决定新举大炉,炼制精铁!”
“东山林家,合洲陆家,剑南陈家,几家要人,已经赶至上京,预备上下疏通,但这次事发突然,各大官员,竟然都三缄其口,闭门不出!”
“先达!此新矿和国炉一开!铁石之类,怕是要大跌了!”
青年话虽然说的急,但吐字比较清晰,叶泊听得个清楚。
什么铁?什么国炉?
叶泊还没缓过神来……
因为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从七十多楼上,一落而下……
凛冽的风,冰冷的空气,霓虹灯闪烁。
意外的是,坠落没有带来任何痛苦,反而只一瞬间,只一眨眼,天地就改变了模样。
仿佛以前那些岁月,那些刻骨铭心的现实,反而化为了一场梦……
“先达!您怎么了先达!”
有人摇晃着叶泊的肩膀,让他从恍惚中又清醒了几分。
“王秀,不得无礼!”
从那青年人王秀身后,又忙急忙慌地赶来几人,带头的乃是一浓眉中年,八字胡,套一身织锦长袍,手捻珠串。
“泊儿,前段时间,天池当中灵铁鱼数量连连阴减,是我操心莲儿婚事,不及与你商述,误了时机!现今想起,为叔才觉得泊儿你之前的判断,实为准确,可是……哎……都是为叔的错……”
这中年人一看,就是家中的主心骨,此刻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在他身后,还有几人,都出声相劝,替他甩锅。
他摆摆手,继续说道:“泊儿,为叔甚是亏你,但如今国炉定要再开,此乃上京高居那位,日夜之愿想,西山大矿一出,必再无一人可以阻难……”
说着说着,他眼里带着颓废:“此时……只有委托泊儿你,催动灵钓之术……将灵鱼放归天池,换取钱财!”
“父亲!北涤镇上的铁矿,您已经半价抛售,若是此时再将铁鱼放归,我刘家,怎能翻身呐!”说话的,藏身于刘老爷身后,乃是刘老爷的儿子。
“闭嘴!”
刘老爷对侄儿叶泊十分客气,但对待自己的儿子,反是三分恨恶,七分嫌弃。
他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自己儿子脸上:“逆子!你身为我刘家嫡子,却没有学到半点我刘家祖宗的英秀!这还要怪你那吃里爬外的娘!对你溺爱,才教……”
这次铁价大跌,他没能及时将铁甩货成功,就和他这儿子有莫大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又举起了手,但只见那小刘爷一个闪身,贼头贼脑地躲到凉亭外去。
观察了良久,一直在旁边保持沉默的叶泊,终于还是动了。
只见他从胡床上站起,学着自己记忆里古人的样子,尴尬地冲着几人拱了拱手。
“内什么……刘叔?你们说的这些,我确实有些不懂。”
拱完手,叶泊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根,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像钓鱼竿,于是随手往旁边一扔!
眼看叶泊竟然把手中宝贝给扔了,一旁抱着鱼盆的王秀,倒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接住。
原本抱在怀里的鱼盆也不要了,只宝贝地护着那其貌不扬的长杆。
王秀略带疑惑地问道:“先达?”
这宝贝价值连城,老师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众人都有些不解,齐刷刷看向叶泊。
刘老爷心里一惊,认真地看向叶泊的双眼。
他这侄儿……可不像是在说笑。
这个侄儿他最为清楚,叶泊从小父母双亡,刘老爷便一直都将他带在身边。
叶泊不喜言笑,除了整天钻研灵钓之术外,没有别的爱好……
按咱们这片儿来说,也就是所谓的家里蹲,宅男中的典范。
当然,这也是刘老爷敢把刘家部分家产,置于他这个侄儿施与灵钓的原因。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亭子里画面仿佛定格。
良久,刘老爷才颤抖着右手,从袖里掏出一块巾帕,霑了霑头上的冷汗,又回过头扫了一眼身后的众人。
但凡接触到刘老爷的目光的人,都惊惧得低下头去。
而当他再看向叶泊时,却是一副浅浅笑颜。
“哈……哈哈,好侄儿,是为叔亏你了!不过这铁矿,乃是民生要物。现在有很多人,还不知道京上来的消息,事情越拖,后续的变故就越大。”
“你就莫怪为叔我了,快快将灵鱼放归,换得铁货啊!叔叔再去想想法,尽早把这批铁处理干净!”
刘老爷强作欢颜,他最大的依仗,就是和上边的人熟悉,有些特殊渠道可以甩货,只要叶泊配合,现在还来得及……
叶泊正想开口,却看见院外又跑来一人。
这人身形消瘦,眼窝极深,踉踉跄跄,跌跌撞撞。
至于消瘦到什么程度……历史课本翻开,清朝和鸦片那一个章节,里面有很多类似的图片。
“咳……咳咳……”
来人进园,就匍在地上,先痛咳了一番。
尔后,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刘公!不好不好!咳咳……”
刘老板见状,也不来不及再管叶泊,转身疾步,快走至院门边,扶起那来人。
“寇先生!不急,细细说来!”
那姓寇的,抬起枯木般的手臂,冲刘老爷身后的佣人喊道:“咳咳……快,快去取我的钓竿来!”
看着两个佣人下去,他又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受刘公所托,我才从灵鉴司回来,查明了当前灵铁鱼量!已跌至七万之数!”
“什么!七万?”小刘爷被惊掉了下巴,两只眼睛鼓得像二筒似的,“前几天不都还有十几好万吗?”
刘老爷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忙问道:“当真?”
姓寇的悲痛万分地摇了摇头,又意味深长望向叶泊这边:“万万不敢作假!刘公!咱们那两条灵鱼,还是赶紧释了吧……”
他说的这两条灵鱼,分别掌握就在姓寇的自己,和叶泊手里。
刘老爷咬牙点头:“不急!不急……这样,寇先生,你此刻先施术,解了你那条灵鱼罢!”
他又转头,看向凉亭,喊道:“刘徜!”
“在!”凉亭后,有人一个激灵,挺直腰杆,却差点因为这个动作,落进莲花池中。
刘老爷马着脸,冲着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发号施令:“你去找你秦叔,请一张帖子。”
“帖子要拜送至李府,就说我今晚在蜀玉楼,摆了一桌,想请李富李老爷叙叙旧,恳请他赏脸前往!”
“是!”刘徜带着另外两个下人,连滚带爬溜出院门。
“要是办坏了,老子非扒了你的皮!”刘老爷怒火中烧,近期繁琐的事情很多,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好歹是手里没有鞭子,否则他非先抽他这儿子两鞭,才算解气。
“哎哟!”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哀嚎……谁知道,原来是那倒霉催的刘徜,才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了帮忙取钓竿的二人,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逆子!”刘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发作,却被那瘦精精,病恹恹的寇先生拦住。
“刘公勿恼!大事要紧!”
而远在一边的叶泊,看着这一切,好像就和自己无关一样,还在尝试努力理解现状。
“先达……”王秀抱着青玉杆,怯生生的开口问道:“您还好吗?”
叶泊侧过头,看了看这个年轻人,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起初,他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凉水浸透长衫,冷冰冰的触感,又否认了他的想法。
有可能是剧本杀?或者是在拍戏?
这些人……貌似都挺认真的,并不像是在玩笑!
但如果是在演戏,又未免太过真实了些!
这个场面,不管是服化道,还是演员本身,都太过精细,就算是刚刚躲柱子的刘徜,演技都力压一众影帝了!
什么级别的电影,才需要这种配置?
内心几番纠结,叶泊心中浮现出一个,最离谱,也是最玄幻的答案——他穿越了?
这不科学啊……但如果是真的穿越呢?
对于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心中竟有种诡异的期待感升起。
他耸耸肩,无奈地笑了笑。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老天爷啊,你的玩笑可开大发了。
“先达……”王秀看着嘴角微微扬起的叶泊,他忽的感觉,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