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已大亮。
叶泊刚整理好自己的包袱,将诸事与客栈店家点清点净,就听见背后传来王秀小子的声音。
“先达!您怎么自己劳烦呢,学生来就好了!”
王秀在柜台上,抢着拿起叶泊的包袱,有些开心地说道:“这几天,没有先达给我讲述天下大事,我总觉着眠浅少寐,这下好了,您大病得愈,回了刘府,我又能重新伺候您了。”
叶泊也没和王秀客气,这个学生,他很满意:“刘叔让你来接我的?”
王秀点点头:“不仅是刘叔,连夫人也……”
“不过嘛,就算他们不说,我还是这个点儿来。”
听到刘夫人也让王秀来,叶泊倒是有些意外,问到:“你告诉他们没?我现在已经不能再灵钓了,那几万斤的生铁……”
王秀点头:“刘叔说,他会想其他办法的,让您不要自责。”
“那婶娘那边呢?”
王秀笑了笑,有些耐人寻味地说道:“刘叔说,家里的事儿,不必向刘夫人那边通报……”
叶泊愕然,刘叔这么硬气?
但不管刘叔那边如何,叶泊自己心里有个槛儿,还有些过意不去……
他的穿越,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刘叔的命运,而如何将这些影响转化为正面影响,是需要他头疼的事情。
现在他暂时失去了灵钓的能力,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昨晚叶泊问过王秀,灵钓,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能力。
看来峨眉,他必须去一趟,等处理好刘家的这些事儿,就得早日动身。
而昨晚和宁小钗的那一面,叶泊也还记忆犹新,说实话,他觉得宁小钗这条线索,也不能放过……这是帮助老叔和获得更多关于铁价信息的关键。
这个副本如果不下,必然定会损失很多东西……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好像触发了游戏中的关键节点,一旦做出选择,人生和未来都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人在街上吃过早饭,一路返回刘府。
街市上,还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真个热闹,盛世景观。
走至刘府门口时,却发现门口停了架马车。
马身缠披真丝锦,车上遮吊华宝盖
叶泊有些疑惑:“刘府今天有贵客上门?”
王秀也是傻乎乎地看着叶泊:“这……我亦不知。”
有个老翁,立在一旁院墙下,替宝驹梳毛。
叶泊凑上去,笑问道:“老人家,敢问这是谁家的车驾?”
那人白了叶泊一眼,继续给马梳毛,没有搭理叶泊。
王秀有些不悦,向前走了两步:“老人家,您可听得个清楚?”
老头还是不搭话。
叶泊脸上还带着笑,又是说道:“我们是刘家的侄儿,方才从外面回来,想知道是何家拜访,这样也好前去拜见拜见。”
那老头擤了把鼻涕,抹在刘家院墙上,又吐了口唾沫,这才说道:“你们刘家都是瞎子?不会自己看?”
说罢,他瞥向那两匹宝马,马尾的丝锦上缠着个布坠,坠子上刺着“李”字。
锦官李姓,只有李三那厮家里能置办如此豪华的车驾,很显然,这老头,是李三家的下人,有些狗眼看人低。
“你!”王秀正要动怒,却被叶泊拦住。
叶泊半眯着眼,一手指着那老头,一手比划着说道:“依照万青医馆所说,此人是典型的必死之相,连明年夏天都很难活得过去,咱们要学会忍让。”
“你骂谁呢?”那马夫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
和这种小角色多说,纯粹是浪费时间,叶泊拉着王秀,大摇大摆地走向刘府。
眼看着两人走远,那老头向前追了几步,急着想去骂回来,又才想起自己还要看马,又气又恼,急的原地跺脚。
王秀有些好奇:“先达,您啥时候还和谢神医学过望气术?”
叶泊乐呵道:“我哪学过那些,吓吓他罢了。”
这一通操作,还真就把那老头吓得不轻,他听完叶泊的话,突然回想起自己开春时,就得了一场大病,至今仍偶有咳嗽。
莫非?自己真要死了?
马夫哭丧着脸,感觉人生忽然就开始暗淡,对于死亡的恐惧,始终盘旋在脑海里,久久未能平静,这几天晚上,也别想睡得成好觉了……
老头哪知道,叶泊只是把某些无良搜索网站那一套吓人的把戏,运用在了他的身上……
即使是文化普及程度更高,人人尽知科学的年代,被那些无良搜索网站误导,吓得睡不着觉,甚至没病也吓出病来的人,也不在少数。
另一边,刘府大门开着,守门的换成了两个年轻人,都是刘府的佣人,见了叶泊和王秀,都弯下腰,敬一声:“叶公子!王公子!”
两人进了刘府,经一进穿堂,再由二进过堂亭,就到了三进院的大正房。
房里,此刻已有不少人,摆下几张木桌,席地而坐,正在攀谈。
除了刘叔和他大儿子外,叶泊倒是还发现个熟人。
正是被他冒用过名号的李三,这人身形矮小,还好似有多动症一样,难以坐定。
另有一人,着靛紫玉扣镶金丝大袖长袍,踏一双貔貅兽纹靴,体态臃肿,踞坐在刘叔一旁的小案后,谈笑风生。
两人还没踏进大厅,脸上本还多有不悦的刘老爷,就发现了两人的身影,忙站起身,上去相迎。
老叔一边把二人引入屋内,一边笑着向那胖子介绍到:“李兄!这便是我常和你提起的,我刘家两个小辈。”
他指向叶泊:“这是我亲侄儿叶泊,年二十有二,已经是灵鉴司在册的灵钓师。”
随后,他又指着王秀:“这是我远房的侄儿王秀,也在我府上学习灵钓,无需多时,我刘家便又可再添一名在的册灵钓师了。”
王秀心知自己距离通过官方的考核,还有很大差距,被刘老叔这样一介绍,顿时感觉有些面红耳赤。
不过这种场合下,他也不好拆穿老叔,只能朝着对方点头讪笑。
接着,刘老爷又对着两人介绍:“来,这位就是锦官巨贾,李富李老爷,你二人快来见礼。”
叶泊和王秀都是很敷衍地拱了拱手:“李老爷好。”
老叔看见他俩都不太热情,表情有些尴尬。
李富并也不在意,但也不怎么客套,摩挲着手上的翠玉扳指,似笑非笑地点头。如他这般巨商,早已深谙处世之道,不常与小辈较真。
或许是因为两人前面就与李三认识,也或许是李三这厮地位不高,两边也没特别安排叶泊王秀与那李三互相招呼。
王秀带着叶泊来到一张桌后,自己熟练的跪坐而下,但叶泊打生来就没有养成下跪的习惯,只是盘膝坐下。
等到刘老爷也坐回上座,还是那李三最先打破的沉默,只见他笑嘻嘻,贱兮兮地问道:“刘叔,怎不见我诗芊妹子呢?我与她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叶泊两次见到此人,后者都穿着宽松的衣袍,敞着胸口,这就不免有些诡异。
如果这李三是位儒士,这副打扮倒也显得浪荡不羁。可明显,李三此人,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纨绔。
此人的外形也颇具特殊,身材枯瘦矮小的同时,还长着一张完全不类李老爷富态的大鞋拔子脸。
刘老爷自然也是不喜这李三,但当着李富的面,他不太好表现的过为明显,只笑着回答道:“诗芊这孩子,天性跳脱,不爱女红,独爱万卷书田,这会儿,不知在哪个村上教书呢。”
李三听完,有些急眼:“刘叔,按你我两家的关系,我迟早得称你一声老丈,你怎么……”
“嗯?”李富瞥了李三一眼,神情凶恶,吓得李三赶紧闭嘴。
李富不同于他的儿子李三,能做到如今的地位,自然不只是全凭运气。
商之道,在于一个“混”字,这个字,可以是混淆,可以是混同,可以是蒙混,也可以是混账。
此刻,他正该是突出个碔砆混玉,以乱视听,好破掉对手刘老爷的气场,让自身处在有利的地位。
“哈哈哈,”李富又转过头,笑着朝刘老爷劝道:“我说刘老弟啊,诗芊这孩子,你的确该是管管,古今只听得男子读书,王侯将相,皆是男子。且不论女子读书无用,你又怎能教她一个黄花闺女,在外抛头露面?”
“这要是说出去,岂不令人笑话?”他那苦口婆心的样子,深表疾痛,这样一来,所谓的“道德制高点”,就被他李老爷牢牢守住。
刘老爷则是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良久之后,才作答道:“李公,我等都是为人父母者,只愿儿女开心……至于教书一事,我会试着劝劝,但诗芊这孩子,性子却不比寻常女子……”
“刘叔!诗芊妹子也老大不小了,你只管把她嫁给我,我替你管着她!保叫她在家相夫教子,绝不在外抛头露面。”
李三这厮城府不深,如饥似渴的欲望,就实打实的写在脸上,恨不得立刻占有刘诗芊。
李富虽有些恼怒李三说话,不讲个循序渐进,但他也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梗,饮一口,咂嘴道:“刘老弟啊,我儿之言,虽有些不中听,但道理却也不差。”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诗芊已经二十有余,念来已是晚婚,她容貌虽好,但到了这等年纪,还未婚配,要想找个心仪的郎君,也是难得啊!”
刘富放下茶杯,又开始摩挲他那翠玉扳指,肥胖的身躯,坐在地上,犹如一座大山。
他见刘老爷没有开口,又接着说:“我李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在这锦官县内,却也是万人皆知的大户,诗芊若能嫁与我儿,刘老弟你该是欣慰才对。”
“陈氏陈浓之女,也有意和我李家连结,可你也知道,我儿对诗芊,那可是一片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