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留下,还是离开?”冰冷的女声继续问道。
美妇铮铮地望着前方,没有回头,眼中空洞逐渐褪去。
这个声音她不曾听过,但聪明的她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她似笑非笑,脸上尽是无奈,淡淡回答:“留下,只我一人受罪。离开,我亦无法助你,我家中之人,还在他们手里。”
“若是我想离开此地,先前就与你们的人走了……”
她身后那人,自然就是宁小钗。
此刻,宁小钗也是满面愁容,刚才隔壁那些男人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所以她认定这个女人一定会选择离开,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固执。
“你若不走,今晚……”
“该是我命……逃脱不得。”美妇脸上划过一颗泪珠。
宁小钗呼吸有些急促:“我会帮你杀那等禽兽!”
“不可!”美妇有些慌张,脖子之上还抵着匕首,却不觉痛苦:“若是他们身死,定会换人再来,我那几个妹妹不该受此磨难……”
片刻沉默后……
“我可助你们做个了断,赐你等解脱。”宁小钗嗓音颤抖,手里的匕首,也在抖个不停。
美妇鼻头一酸,脸上滚下两行热泪:“我死亦无他……但妹妹们还小……”
凄凄切切,宁小钗握着小刀的手,也松了半分。
正在此时,屋内忽然亮起一道微光。
“收手吧!小钗……”
烛台亮起,一个面容俊朗男子,从火光中显出身形。
“她还不想死……”说话的自然是叶泊,他手里夹着一封书信。
“你是谁?”美妇大惊失色。
叶泊笑着说道:“这幽洞之内,竟然也有人养花。”
他一语双关,又指着一旁的花盆:“好奇查看之时,才发觉花盆下,还有书信一封。”
美妇压低嗓音,近乎憎恨地说道:“还与我!”
“还给你?”叶泊摇摇头:“这可是你二人谋害朝廷命官的证据,你让我还给你?我就还给你?”
宁小钗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金曹掾,真是孙付毒杀的?这不可能!”
叶泊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她二人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依我看,金曹掾长官之死,可能与她二人没有太大干系。”
美妇一愣,眼中忽然闪烁出一丝希望,急切地问道:“您是说,孙付并未害那杨玖?”
叶泊才知道,金曹所长官的名字叫做杨玖。
“是不是他杀的,或许还需要你来做证。”叶泊从床头站起,将那封信揣入怀中:“你和孙付的准备,信里提到的东西,大概并非杨玖的真正死因。”
美妇不顾脖子上的匕首,跪在地上,向前爬去:“您快告诉奴儿,真不是孙付害的杨玖?”
宁小钗被这女人的疯狂吓得不轻,只好收了手里的匕首。
“他想用之毒,你确认是马钱子无误吧?”叶泊淡淡开口。
美妇连连点头:“不错,正是奴儿帮他寻来的毒药。”
“你们运气好,我恰好见过案发现场,杨玖死相平和,脸上表情如常。而你们二人所用之毒,却是马钱子。
“马钱子如果生服,或者服用前炮制不到位,就有剧毒。”
“但这种剧毒,会使中毒之人,死状非常凄惨……”
“手脚抽搐,身体扭曲,表情狰狞,到最后,四肢僵直,身体呈现出弓状。”
“就算用量较小,也很难像杨大人这般安详的死去……”
叶泊感谢自己这些年来,奇书怪书没有少看,这才能在阅读这二人书信之时,一回想起杨玖的死法,脑中就浮现出诸多疑点。
美妇听完叶泊的解释,如释重负,脸上开始露出些笑容:“那便是他听劝了……可……那杨玖,又是怎么死的?”
叶泊叹了口气:“我先前就有个猜测,只是现在还不敢确认。”
宁小钗眼里疑光满满,她严肃地问道:“你敢肯定,孙付并非凶手?”
叶泊摇摇头:“非也,但我也觉得,他极可能并非凶手。”
“你们不也是这样认为吗?不然为何要让我来救这女人?”
宁小钗忽然才感到,她面前的这位叶公子有些深不见底:“你都知道了?”
“此女与孙付杨玖之间,关系扯不清楚……除了你们想利用此女去救孙付外,我似乎也找不出其他合理的答案……能解释你们为何要对着这么一个小地方大费周章。”
叶泊转过头,看向那个跪倒在地上的美妇:“只是我不太清楚,你们为何要救那孙付,又该如何利用这个女人……”
这女子也就二十五六,风华正茂,如此梨花带雨之状,天见尤怜。
叶泊有些感慨,难道由于灵钓和天池的存在,更容易出现俊男美女?
“带我去见他!”就在这时,女子忽然开口说道。
这个他,自然就是孙付。
听到这里,叶泊倒是有些吃惊,反问道:“那……你的家人?”
女子听到家人两字,浑身一颤,哽咽道:“奴女杨静姝……来世再……”
她转向一个方向,狠狠地嗑下几个响头,直嗑得玉颜上血泪交横。
叶泊叹了口气,又对着宁小钗问道:“她家里人,你们有法子救下吗?”
宁小钗面无表情,冷冷道:“有法子。”
美妇杨静姝闻言,立刻转悲为喜,投来希冀的目光。
见叶泊没开口追问,宁小钗望向那杨静姝,一股天生媚态,眼里秋波暗涌……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女人,非常不喜欢。
来到杨静姝背后,她一记手刀敲在女人后颈处,那女人的柔躯,就卧倒在宁小钗的怀里。
宁小钗这才解释道:“你若还想帮助刘家,就不该帮那杨家……”
叶泊有些微惊,一时之间想不通其中缘由。
“你可知此地是何人经营?”
叶泊忽然反应了过来:“莫非……是锦官李家?”
“没错,李富并非只是一个商贾。”
这样来看,李富此人也在锦官这场闹剧当中,扮演着某种重要的角色……
“此女若在你刘家手里,李富便不敢拿你们刘家开刀。”宁小钗语气冷淡,在她口中,这个杨静姝仿佛只是一件器具。
“但若是要我的势力出手,前去解救杨家,锦官城内微妙的平衡恐遭破坏,此时李家若是狗急跳墙,不仅是刘家,许多人都会因此遭殃。”
这个理由……有些沉重。
叶泊从宁小钗的话里,感受到了锦官城中暗流涌动,但同样也嗅探到一丝危险。
倒不是说他不信任宁小钗,而是他又联想到一些其他的问题。
让杨静姝作为人质,虽然可能的确能帮刘家暂时抵挡住李家的发难,但这也代表刘家也要走上舞台,在波谲云诡的明争暗斗中,选择宁小钗背后的势力站队。
甚至还有可能,会将争斗中的焦点引向刘家……
如果这就是宁小钗所说能救刘家的方法,叶泊显然是有些失望的。
他不希望自己,也不希望刘家,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你在犹豫?”
宁小钗的想法很简单,放弃杨静姝的家人,保全刘家,这样一来,对大家来说都有好处,就连杨静姝本人,恐怕都不会有什么怨言。
“你背后的人,想利用刘家……”叶泊能感觉的出来,宁小钗并没有恶意,但事情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希望能与宁小钗之间,互相更加坦诚。
宁小钗先是沉默,尔后又笑着说道:“我向你保证,被他利用,是刘家目前最好的选择,以他的实力,帮助刘家只是易如反掌。”
“那人很看重你,你手里的清月影,不是一般的宝贝……多年以来,他还从未像如今一般,将其交由旁人。”
“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他的器重?”叶泊笑着叹气:“不过如此说来,你也是一枚棋子?我起先以为,你是追风的侠盗。”
宁小钗将那杨静姝扶起,靠在自己的肩头,意味深长地回答道:“侠?大玄虽立,但这天下烂如破舟,光靠三两个小小侠盗,可救不了天下。”
叶泊听闻,来了兴趣,逗笑道:“这么说?小钗女侠心系天下,而女侠背后之人,更是可挽大厦于将倾之人?”
“他只是……尝试修补烂船之人……”宁小钗神色复杂,叹息道:“先救人出去,此女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她活着,对锦官百姓而言,总归是件好事。”
“好,先救人要紧……”
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多,但正如宁小钗所说,就算船再烂,也得试着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