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拉蒙,你今天的表现真是太棒了!”
游行结束后,桑乔夫人兴奋地抱起小拉蒙,丰润的嘴唇不断地落在他的额角和脸颊上。
伯爵大人也是笑容毕现,张开双臂半蹲着紧紧抱住两母子,看向小拉蒙的神情,就像在拉蒙前世,那些看见自家小朋友获得幼儿园歌唱比赛优胜奖的年轻父亲。
拉蒙乐呵呵地在伯爵夫妇的怀抱中傻笑。
大游行中,信徒们会不断尝试挤过护卫人墙,试图触摸神圣的肩舆,许多人会趁机塞给他一份绣着家族纹章的钱袋,多是行会商人和大小贵族。
拉蒙方才偷偷打开一些看过,普遍都是些金银钱币,也有些圣像雕刻和装饰有十字架的珠宝。
他打定主意把这些礼物都收进自己的小金库,如果伯爵夫妇要没收,他就当着塔兰蒂诺的面就地打滚。
好在伯爵夫妇也不过问。
塔兰蒂诺看见伯爵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沧桑的脸上挤满皱纹。
作为一位虔诚的修士,塔兰蒂诺神父至今未婚,也不能切身体会伯爵的感受,但幸福本身是具有感染力的,他年纪大了,很喜欢这种气氛。
但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自己心情愉悦的原因,是伯爵所为是合乎主道的。
“人若不看顾亲属,就是背了真道,比不信的人还不好,不看顾自己家里的人,更是如此。”——《提摩太前书5:8》
埃德梅辛德属于巴塞罗那家族,却畏惧自己的家人,孤零零地躲在监牢般的堡垒中,品尝那必将朽败的权势。
她就是背弃了主!这样的人怎可把持统治国度的权柄?
人心中的成见,一开始不过如同块垒,不起眼地躺伏在沟通的道路上,但若是不能及时清除,它便会暗自生长,也许睡着以后再睁眼,回头一看已成巍峨的高山。
天色渐晚,伯爵一行准备整理行装返回城堡,千禧年后的巴塞罗那大教堂在城墙外,他们并未准备火把,夜路多有不便。
塔兰蒂诺想了想,上前叫住队伍,伯爵疑惑地看了看他,并无愠色。
神父来到小拉蒙身前,询问了心中一直疑惑的问题。
“那个对于宽恕的说法,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他复述了拉蒙的那句话,“什么是宽恕呢?脚跟踩到了花,花却把香味留在脚跟,这便是宽恕。”
拉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还好自觉准备得足够充分。
“是我想到的,有一天我赤脚在城堡里玩,踩到了路边的花,我回到房间,花还粘在脚跟上,而且那朵花很香。”
拉蒙知道推给别人,还是借口天使托梦,都是不靠谱的,只能自己认下,他接着说道。
“我觉得很难过,早知道我就小心一点,不去踩那朵花了,大概就是这样。”
塔兰蒂诺点点头,他早已先入为主地推测实情就是如此,如今只不过是确认一下。
他斟酌了一下,凑近了身体,低声询问。
“是有什么声音直接在你心里讲出整句话吗?而你只是转述了这个说法?”
拉蒙茫然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作此问,但这种说法一听就觉得怪怪的。
“没有呀,只是不经意的想法。”
塔兰蒂诺点点头,退后两步似乎已经问完,随后作出一番漫不经心的闲聊姿态。
“圣灵至圣至大,我还以为能听见亲眼见证者讲述祂的模样。”
小拉蒙愕然,圣灵不是“神圣卡拉连接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圣经版么?
难道他理解错了,不对,是被伊莎贝拉这个二把刀坑了!
拉蒙好不容易做出的纯真笑容僵在脸上,搜肠刮肚好一会儿,硬着头皮地嗫嚅道。
“我想,圣灵是不可知,不可揣摩的,但祂时时与我们同在,早已与我们成一体了。”
塔兰蒂诺似是无趣般摆了摆手,转身离去,形影萧索。
留下了惴惴不安的小拉蒙,随着队伍朝城堡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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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兰蒂诺回到教堂,便风风火火地冲向书房,路上顺势呼唤仆役,让他们赶紧取来羊皮纸。
修士们都很讶异,塔兰蒂诺神父往常都是第一时间就换回他标志性的旧麻衣的,他一直很不喜欢穿着司铎袍,看来应当有急事。
塔兰蒂诺也不理会,兀自关上书房大门,把仆役送来的羊皮纸摊平在桌面,闭目思索一阵,开始写到:
“写给我的兄弟,主教勒尼·安古洛
我将要言说的事情,已发生月余,你或许已经知晓,但因为神圣的事迹是万万不可怠慢的,故而我今日写信与你......”
塔兰蒂诺将小拉蒙的事迹和参与游行的经过都讲述一遍,停顿片刻,继续写道。
“关于伯爵之子拉蒙之异举,我已先行确认,当无隐情。自北方一行以后,这次发生的事情又再明证你我当日之想。”
“我们需要一位宽宏的君主,能主持公义,维护和平,让领地繁荣,使信徒生活得到保障。”
“唯有如此,在南方异教信仰和北方异端的夹击下,人民方能对我们的信仰保持信心。”
“现在,我们的祈祷明显得到了天主的回应,可能是因为我盼望太久,圣迹一事我愿信其有。”
“信件沟通不甚方便,请你尽早回信,确定时日见面详谈,从今日开始至圣诞节前一周,我都可以在巴塞罗那与你会面,如果需要我前去乌赫尔,则需再提前一周。”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愿主的恩赐与你同在。”
“你的兄弟,迪多·塔兰蒂诺。”
把羊皮纸上的墨迹吹干,塔兰蒂诺揉了揉眼睛,在油灯下写字迹较小的信件,对他来说越来越困难了。
确认书写无误后,神父从怀里取出钥匙,取出藏在书桌地板下的密匣,从中翻找出印玺。
又取来油灯,用勺子从蜡泥罐里挖出一小块,在灯焰上烤软,将羊皮纸的四角折叠起来,倒下蜡泥封住,随后把印玺戳了上去。
待蜡泥稍冷却后,再用花体拉丁文紧贴着蜡泥,半包围式地署上自己的姓名。
想了一会,又觉得不保险,在空白处写上“乌赫尔主教勒尼·安古洛亲启,私自拆阅者死后灵魂归于撒旦,不得救赎,永受苦刑。”
处理好信件,塔兰蒂诺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空匣子内装好,取来一本装饰华丽的经书压住。
很快教堂的武装修士就收到了消息。
明天清晨抽派人手护送使者前去乌赫尔,将塔兰蒂诺神父的珍贵礼物赠送给乌赫尔主教勒尼·安古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