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叫人来现在又让人在偏厅等着,这也太不像话了。”一个男子身披着一身常服推门进来说道,正是南不闻长子,南琴的伯父南以常。
南不闻听了,也不看南以常,盯着窗户说着:“怎么,别说六姓现在还不是十哲,就算他坐上了十哲,等我也是礼数,用得着你一个参事替我操这个心吗。六姓在外面等了多久了?”“半个时辰了。”南以常从牙里甩出一句话。
“把他叫进来吧。”南不闻说着,目光又偏到门前。
南琴和南以常依次退了下去,南以常看见南琴手上拿着南不闻的披风,心里嘀咕着“老头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了”却不敢细问南琴,只是默默退下。
不多时,一个跛足男子慢慢走进正厅里,南以常在后面侍立着。南不闻知道那就是六姓,尽管之前早有许多亲信已经汇报过六姓的种种生平事迹,尤其是六姓的功法,南不闻虽然不觉得能够强过自己的五内正法,但眼界如南不闻也觉得十分诡异。见六姓走近了,南不闻和颜说道:“六姓大人久等了,请坐吧。”六姓笑道:“相国大人是在下天大的恩人,六姓万死难以报答,相国大人有事情让在下等个一时半刻又算得了什么。”说着对南不闻行了礼,坐在下首。南不闻打量着六姓的身形,只觉得轻盈似鹤,毫无凝滞之态。南不闻开口说道:“若说恩,天地君亲师皆有恩,我一个老头子,今日你我才得一见,哪来的恩典一说?”
六姓起身跪在南不闻面前说道:“触国十万贵族,莫不仰仗着相国大人的庇佑,纵然我们忘了祖宗灵牌上写的什么,也忘不了相国大人的恩泽。”
“哪里的话,大人言重了,言重了。”南以常说着就要上来搀扶。
“我在这个位子上,就要做为国荐贤的事情,好好的多为触国十万贵族多做点事情,就比什么都强,今天为什么叫你来以常都跟你说了吧。”南不闻说道。
六姓被南以常扶着站了起来,低头说道:“是,相国大人跟王商议了,叫在下补难族老族长十哲的位置。”
“意思大致是这个意思,不过最终能不能补上十哲还要明天另外九个十哲议定了才算。倘若明天能够议定了,你也就位列十哲之中,共同为触国大计做事。要说来难族老族长殁了,现在说来都有些可惜,触国明令十哲及其三代亲属,每年都有一百无量金,然而仔细想来难族老族长几乎是穷死的。这便是天道无常了。”南不闻说到难族老族长的旧事,免不得一阵唏嘘,又见六姓听到十哲之后目光如炬,南以常的神情更是捉摸不透,不免也有兔死狐悲之意当着这二人又不好表露出来。
“爹,难族老族长那是自作孽,不可活。人死都死了还提他做什么。”南以常说道。
“这话说到这里就行了,你不怕死就到外面说去,那个难十一还在大公子府上呢。你要想说现在就去大公子府上说去,我给你写拜帖,去,去。”南以常听南不闻这么说,也不敢回嘴,只在一边低着头。
“要说你能不能当上这个十哲,说到底还是你炼炁的境界。今天叫你来,也是为了这个,现在试你一招,明天议定十哲的时候也有个底。”南不闻说完闭目缓缓吐气,一股炁已然凝结在丹田之中。六姓也不敢怠慢,先对南不闻行了一礼,凝神聚气准备接招,六姓也是世所罕见的高手,加上本身出于名门大族,一手望气的本事高于众人多矣,看南不闻虽然不动,然而周身周身风云继变旋即炁动,借着望气的本事便有了先发之机,先一步对着南不闻出掌,南不闻的掌却后发先至,坐着和六姓对了一掌。两掌相对之际,两股掌力随即抵消。六姓自以为接下了南不闻一招,看南不闻丹田之内炁的调动,六姓知道南不闻只准备了这一掌,再无后招。六姓只当自己过了南不闻考验,刚要开口,忽然觉得身上中了十余道掌力。顿时五内俱伤,一时摔倒在地上。六姓只觉得奇怪,南不闻何等人物,自己既然已经收招便绝不可能对自己再用手段,而旁边的南以常绝无可能在自己不曾发觉的情况下连催动十余道掌力,更无可能把自己伤成这样。如今的情景只能是南不闻先前一掌所致,可自己明明挡住了这一掌。六姓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突然自己爬了起来,仿佛无事发生过一样。南以常眨眼之前还分明看见六姓中了南不闻一掌,五内俱裂,绝无生理,眨眼之间居然所有伤势便消失不见,连一点痕迹也见不到,看六姓站了起来,精神健硕如初,不禁赞叹道:“秘术虞天,果真匪夷所思,若非亲眼所见,我还是不相信炁能够有这种用法。”南不闻笑着开口道:“自大螨传道以来,炁可百变,术可万变,炼炁之法哪来的一定之规,这手虞天足见我们对炁的见解,还是浅薄。”
“术有万变,相国也能识得八千种,这点小聪明在相国面前就不值一提了。”六姓又对南不闻行了一礼,坐回座位上。南以常反复打量着六姓,南以常自以为炼炁到自己这般地步也足够了,今天却面对六姓所用的秘术茫然无知,便开始低头沉默不语。连应尽的礼数都不甚上心了,南不闻见南以常失仪,也不责怪,只让南以常先出去,只留六姓与自己商谈了半日,日头将尽才叫南以常和几个心腹送走六姓。南以常将六姓送到相国府门外数十步才驻足,送走了六姓也不着急离开,在相国府门外依靠了一刻有余,远远地看见自己二弟南不闻次子南以先醉醺醺的,步伐虚浮走来。
南以常看南以先不足百步却像走了半日,知道他又喝了不少。等着南以先走近了,南以常背着手站在门阶上说道:“又喝醉了?”南以先还认得眼前飘忽的人影是南以常,便点了点头。“还赌钱了?”南以常又高声问道。南以先听了这么一问,先是呆住,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南以常半天,突然双手一推南以常大喊道:“去你的!”南以常身形一晃,躲开南以先双手,随即一掌打在南以先背上。南以先本就站不稳被这一掌一打,身下一虚便摔倒在相国府门前。入冬的的天地上本就冰凉,加上这一激,顿时酒醒了大半,南以先自知自己失态,爬起来不敢说话。“难族的事情才过去多久,老爷子白天还说到那个事,你还敢在这时候去赌钱,你的手就不能收几天吗?你要是好赌钱,输少赢多也就罢了,每每几天赢不来半个钱,你输的无量金换成丝绸珠宝,哪样堆不满相国府。从后门回你房里,别让老爷子看着了。”南以先也不回话,默默绕开正门去了。
这一夜本无事端,到了第二日一早,为了议六姓补十哲位子的事,南不闻一大早吩咐归置入触王宫议事。相国府的人出行本来有专门的人负责安排,然这趟入触王宫本不是定例,虽说提前几日就安排相国府的人去筹备了,还是忙不过来,一时竟调动了半个相国府的人。车马护卫,清路净街一应规制也总算在南不闻出门前办好了。按规制南不闻要早十哲半个时辰入触王宫,却特许带侍卫与贴身的仆人,而十哲则只能带一名亲信。南不闻打量着这次议事当天便可回来,便随意嘱咐了南以常几句,上了车马队伍居中的马车。中间的人一挥旗,众人会意,整队车马缓缓向触王宫方向前去。一行车马走了不多时,门前几个粗布衣裳的,赶了五六辆牛车拉着柴禾,停在门前,门房见这几个人虽然穿的寒酸了些,衣裳却都是新的,人也白胖不似常年遭受苦累的样子,知道牛车与木柴不过是掩人耳目之物,对这些人也不上心。这几个人将牛车停住了,一个领头的满脸堆笑地走上前去,刚要开口,门房便先骂道:“去,哪来的没脸花子,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也敢搞到相国府门前,坏了老相国的名声,拿你们几个的命赔得起吗?”领头的刚要说话先领了一通臭骂,也不敢回什么,只是笑得更开些,腰也弯了下去,连对着门房行了几回礼,这才谄笑着说着:“回大人的话,小的们是王都城西骈拇赌坊的,说句脸上贴金的话,也算得上是赤牛城城主的产业,不是生人,烦请大人秉一声以先老爷,就说骈拇赌坊的人来给以先老爷赔罪来了。”领头的说着话,自然地掏出一包正金来,偷偷递到门房手里。门房在领头的手中托了一下包,知道分量不轻,方才接了过来。态度却仍然不见好,只说了一句:“等着我去说一声。”便不管这几人进了府里。几个赶牛车的随行难免有些不快,小声骂道:“这是什么东西,连个官都没有,靠南家一口饭喂着,也不想想相国府养一只猫儿狗儿吃穿用度也比他体面,也配拿相国府的架子。”另一个说道:“这也不知道是哪国的道理,分明就是南以先赌钱赌输了,这倒好,输的钱倒赔回去不算,还得去人家府上登门道歉,还要受这一个门房的气!”“都给我收了声!”领头的低声吼道。“吃不得苦,做不得下,打量着你有多大的身份?官家的事,行内的事,多少事情是我们一力能够办妥的,既然之前的都给我享受了,这份小心也都给我陪好了。”门房进了走到正厅门前,将事情报告给了内侍,内侍进了正厅,此刻南以常正与南以先议事,内侍说了骈拇赌坊的事情。南以常先叫内侍退下。低声说道:“这时候了,你还招惹赌坊的事情干嘛。”南以先思索了半刻,说道:“我今天没叫他们来啊,要说账目的事情,也是两清的啊。”南以常显出不耐烦的神情,“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让这个破赌坊坏了事情,你把人领到偏厅去应付了,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你就给我自领家法去。”“知道了,”南以先应了一声,叫内侍进来吩咐道:“把人给我领到偏厅去,我换身衣服就去见。还有,这些人来府上的事情,不许对老爷子说,谁要是说出去,休怪我不讲情面。”内侍应了一声,依旧叫门房把领头的带到偏厅去,几个随行的人安排了茶饭在偏僻处候着。门房领了命,回来对赌坊领头的答复道:“你是个做赌坊营生的,本是末流中的末流,平日里往我们相国府门前街上凑,我们也是要赶的,也是今日你沾了福气,以先老爷愿意见你,你可仔细着回话。”领头的连忙称几个“是”字,另随人进了相国府,一路引到偏厅,其余随行的也另有人安置了茶饭。引路的推开门,把赌坊领头的让了进去,赌坊领头的只见南以先一身便服依靠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看着。也不起身迎客,只是说了一句:“你们赌坊好死不死,这个时候来,成心找老子晦气是不是。”领头的快走了几步,跪倒在地上说道:“回以先老爷的话,前几日赤牛城城主来王都,所以事情忙些,小人没亲自在赌坊,下面的人不懂事,让以先老爷不高兴了。小人们这次来,特来赔罪了。”南以先坐了起来,身子往前探了探说道:“你别打量着赤牛城城主就是个有头有脸的,他,还有你们,凭什么发的这么大的财。你要想着到这里来亮十哲的底子,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老爷子还没死呢。”赌坊领头的听了,身子颤了一下,直接扑在地上磕起头来。良久才顶着带血的额头说道:“天地可鉴,小人,小人绝没有这个心思。触国的相国是南不闻大人的,将来是以常老爷,以先老爷的,小人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摇了这份孝心。”南以先这才摆摆手让赌坊领头的打住,说道:“这还算是句人话,说吧,这才来到底想干什么。”赌坊领头的说道:“小的手下人没有管教好,小人回赌坊之后立刻就责打了那几个畜生,前几日以先老爷在赌坊搭上的那些钱,小人愿意搭上利息退还给老爷,还有小人前几日去南方采办的一应玩好之物,大人如不嫌弃,就拿去玩吧。这些东西我都叫下人运在后院里了。”南以先点点头,说道:“你还是个能办好事情的,不像你那几个没用的下人,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也不好不承你的情。东西留下吧,改日我再想玩几把的时候再派人去找你。”领头的听了忙说道:“是,以先老爷肯赏脸来,自然是小人们的福分。”南以先又随意安抚了几句,打发了赌坊领头的离开。再一个人半走半踱的到了正厅,只见南以常脸又一黑,南以常回头一看南以先来了,说道:“让你打发了人家你怎么搞的,怎么就跟人家说了几句话就收了人家钱和东西。你还缺那些不成?”南以先说道:“你说那些啊,那些是前几日我输给他们的,他们如今退还给我了,能有什么错处?”
“什么叫你赌输了钱人家再还你,难道你赢了你还能把赢的钱退还给赌坊不成?真有能耐你现在就把这套说辞给老爷子听,看他不扒了你的皮!”南以常说完袖子狠狠一甩,背过身去不再说话。“那现在人也是走了,你再把这几车东西送出去,恐怕更不合适吧。”“我的祖宗,老爷子做着触国的相国,你一年一百五十无量金还不够你花啊。”南以常有些生气,语气也有些不客气起来。“这么大个相国府,就仰仗老爷子和这几个儿子孙子每年那几个钱,不过是挨一日算一日罢了,外面还要体面。你这边还不许家里人做点营生,也罢,就按你说的,大不了让相国府的人都上街讨饭去。”南以先说完了,推门要走。南以常喊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你怎么还不明白,你看那个搞赌坊的在你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在外面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货色,他怕的是你这十五岁才学会炼炁的料?十哲和相国,这才是触国最大的富贵,看你巴巴的算计着你那点钱,那点钱保不了你。”南以先把正要推门的手放了下来,转过身来,呆呆的望着南以常说道:“你继续说。”南以常又说道:“你知道昨天什么人来相国府吗,是那个六姓,六姓是什么人,差一步就是十哲的人物,在老爷子面前怎么样,还不是得磕头拜码头。如今老爷子老了,糊涂了,相国的位置不想着我们哥俩,倒是把心思用在他学生身上,多少年了,老爷子整死多少人,你我整死多少人,我们底下的人借着相国府的名声做了多少缺德的事情。你我心里都有个数,你盘算盘算,有多少人想要老爷子,想要我们哥俩死,哪年老爷子病了,老了,位置一交出去......等着吧,”南以常说着,语气透漏着无奈与疲惫,像一位常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老者。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瘫坐在太师椅上,最后又接着说了一句:“到时候怕是想要饭都要不到了。”“这......不能吧。”南以先既没有见过南以常这幅样子,更惊讶于南以常这番言论,一时话都说不连贯了:“老爷子......老爷子这么精明的人,能这点退路都不安排好了?”“官做到了这个地步,谁能保得了谁,谁能给谁留退路,你要是不想着自救,那就谁也救不了你。”南以常的脸色变得恶狠,一双眼睛盯着南以先让南以先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才开口说道:“你说吧,想让我怎么办。”“今日的事你我谁也别往外说,想赌坊的人也不会不知死活,以后下不为例。我们得先让外面的人知道,相国府的那些脏事烂事,是有人把我们哥俩瞒了。到时候触王念着老爷子的旧情,十哲那里我们也多走动走动,只要相国还是我们家里出的,你那点玩好,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南以常盘算着,脸色越说不禁地笑了出来。“相国不出咱们家......那就是你当呗,你说我十五岁才会炼炁,变戏法别瞒敲锣的,你又比我强到哪去了?老爷子是触王底下第一人那可是十万贵族公认的,这才当得起这个相国,咱们哥俩?等触国十万贵族死上八万兴许有戏。”南以先不屑的笑了笑,只自顾自地坐下喝茶。南以常坐下,压着声音,语气却严厉地说道:“好啊,那你现在就让老爷子把十哲里面跟他对着干的桐马桐魁打死,再把那几个左右骑墙不定的打死,这样老爷子也不用天天的愁大议事了,咱俩也不用在这里谋划什么退路了。”南以先嘀咕了一句:“要说这桐马。不能比老爷子强吧。”“老爷子一大早出门,这是去议十哲的,晚饭回不回府吃还要现等那边派人来说呢,要是去杀十哲的,赶着日头不落尽也就回来了。可十哲哪个身上不是担着天大的干系,纵然本事杀,也杀不得。你我帮着老爷子办事也二三十年了,这个相国几时是用炼炁的境界去压人了,把触国的诸多事宜处理好才是做相国的本分,这二三十年,你可见过老爷子真动手杀人了?可见炼炁这东西其实就是虚的,把各人的算盘打好了,这便是天底下第一的本事。”
触国的令法,大议事诸皇子不必参与,大公子因此得了空闲,在府上后院独自汲水烹茶,倒也自得其乐。壶还在火上烧着,忽然听见一句:“今天倒是有了雅兴。”大公子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是触王悄无声息的来到府上。慌忙跪扑在地,一时连句话也说不出来。触王摆摆手叫大公子站起来,信步在大公子院中看了看,触王都便在触国最高处,触王宫又在触王都最高处,大公子府便紧靠着触王宫,几乎可手触云霞,倘若低头,则整个触国疆域尽收眼底,而触王却始终平视,远远的望着不知多远处一座隐约的山影,
“我们所在的触王都,论繁华,论规模在触国算得上首屈一指了,只是在一处擎天掣地的三苦峰之上。就显得不值一提了。”触王知道大公子必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的意味,权当说给自己听了。
“是,父王说得对。”大公子低着头,认真地回道。
“三苦峰以东,是一片平原,触国最强大的时候,我在这边平原跑死了三匹马,都没有跑到边界,先人中神行术最好的,也要走十五天。你知道这片平原叫什么吗?”触王开始回头,话也开始说给大公子听,话刚说完,脸上便露出期待的神色。
“回父王,叫三难原。父王的马术,自然是天下无双的。”大公子自知这番话回得不好,但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话来回,便把头低得更低了。
“那三难原再往东呢?”触王似乎并不死心,非要问出个什么结果出来。
“这......应当是蛮国吧。这么远的地方了,除了蛮国不会有其他地方了吧。”
“是三厄峰。”触王有些不耐烦了,“蛮国其实与我们有些相似之处,三厄峰与三苦峰一样,不知几万里。先贤的疆域能够横跨三苦三厄两山峰,想想几乎是梦幻之事。”
“父王只要任贤用能,节用爱人,凭父王的本事,达到先王的成就也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情而已。”大公子仍然近乎木讷的说道。
“哦?那我岂须再派人去寻找塌陷之地?”
“父王是触国的王,既然下了命令,那么全触国之人,自然只有全力办好的道理。”
“触国人只能在触国的土地上使用炁,蛮国人只能在蛮国的土地上使用炁,一旦触国的一片土地变成了塌陷之地触国人便不能在此处使用炁,蛮国在此处反而可以用炁了。触蛮两国的疆界实则是依据塌陷之地的变化而变化的。所以老四最近寻来七百里塌陷之地,是一件功劳,应该有些奖赏,你可知道老四喜欢些什么”
“这……儿臣不知。”
“罢了,这事我安排别人去做就是了,驭下的那些权谋心术都可以慢慢去学,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要达到能掌握大魔法的境界,掌握了大魔法,将来这整个触国才能真正掌握在你手上,尽管先辈总结了许多可使下属死心塌地的心得,但最可靠的驭下之术还是自己手中强大的力量。在触国众多贵族中,南不闻自然不必说了,十哲便是个个都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再加上那么多世家大族,他们可能臣服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之下吗?”
“能。”一个声音由远处而来,触王与大公子寻声望去,四公子正照面走来。
“为何一定要炼炁?”四公子走近说道。
“为了你口中之所食,身上之所衣——这理由还不够吗?”触王对于这样的发问,显得十分不快。大公子脸上已然掩饰不住惶恐之意,此刻为四公子说情不是,不为四公子说情也不是,只得原地看着四公子回话,四公子说道:“触国的一切,除了匠人所造的,就是白民所造的,与炼炁又有什么关系?”“照你这么说,触国的王室,十哲,还有十万贵族都成了白民和匠人的寄生之物了?”触王的语气缓慢甚至带着一点笑意,在大公子面前更加可怕。四公子望着眼前的触王,只觉得眼前的人,和他旁边的大公子都如同与自己格格不入一样,不要说他们,有时候就连四公子自己都觉得自己与炼炁之人中,有一者是不能够称之为人的,此刻大公子的恐慌已经溢于声色,四公子知道这来源于同为炼炁之人,大公子知道自己与触王的差距在何处,而四公子却对这种差距无法理解,这就显得有些无知者无畏了。触王突然说道:“既然你这么想,那么你不能炼炁反而倒是好事了。若不是你这身板挨不住我一招,我一定要好好责罚你。”说着触王转身背起手来,径直离开了大公子府上,前往触王宫议事去了。
大公子与四公子远远看着触王走远了,良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最终大公子才缓缓开口说道:“你肯定不知道我刚才在旁边是怎么度过的。”四公子笑道:“怎么,你怕了?”大公子认真地问道:“你在太学这么久了,没少跟抱石比试过吧,赢过吗?”四公子虽然想要谎称赢过,但一来确实不曾赢过,二来在大公子面前就算硬说赢过也没有意义,便低头不语。大公子继续说道:“抱石只不过是十哲一员罢了,什么叫十哲,就是说实力与抱石仿佛的一共有十个,更不要说十哲之首桐马了,桐马之上是触国的相国南不闻,南不闻再之上才是父王,倘若你对抱石都是无可奈何,与当权者的实力差距对你来说就是天堑。”四公子听了虽然感到十分不快,但也知道大公子说的是正论,便不反驳,只说道:“大魔法是错的,无论十哲多么强,王上多么强,错的东西就是错的,永远变不成对的。也许触国有时会乌云蔽日,但千秋万代的史书上自有公论。”大公子说道:“如果你现在是个炼炁之人,不用千秋万代,此刻你就已经死了。现在你能说出这些是因为你没有力量,所以他们不在乎,放任你随意说。倘若你有力量,能威胁到他们了,那就要受到他们的制衡,到时候想说的你说不出,想做的你不敢做,错不得一毫半分。”四公子说道:“我本就是一枚弃子,能够听到一番肺腑之言,实属不易,然而这世间一定有不依靠炁而获得认同的办法。人,本就不应当杀人。”大公子笑了笑,说道:“但愿有一天我们能够走到同一条路上吧,一会我要和麻上他们议事,就不留你了。”四公子也知道自己的话再说下去也只能自讨没趣,也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大公子离开后院,到了正厅见正巧没人,便瘫坐在上首,也不招呼有人来伺候,闭目休养了不多时,睁眼见一个黑衣男人打趣在他眼前打趣地说道:“你那个没用的弟弟都想着为触国做点事情了,你还打算继续装疯卖傻下去吗?”大公子见有人来了,忙正坐起来说道:“不幸生在帝王家啊,老四这样的人,挺好的,不炼炁,只消得一份俸禄,谁也不妨着,谁也不盯着,带着太学一群不成器的子弟闹破天也人们也懒得管。难十一,你说哪天我也废了这一身本事,跟我这四弟闹去。”难十一笑了笑说道:“那样的话我倒是麻烦了,还要现去投奔二公子,这几年辛苦也白干了。”“难十一你少说两句,急不在这一时,现在最要紧的是保全大公子,到了有一天大公子继承大统,那时候万事可为。”说着一个红袍策士走了出来,是触国麻族的麻上,对着难十一说道。难十一仍旧笑着回答道:“你想等着那老国王咽气,那可难了,他炼炁已然练到返璞归真,从心所欲的地步了,要说他长生不老我都相信,你要是不信就先等个一二百年看看,不过天知道再过一二百年他又生出多少皇子出来。”“难十一,你放尊重些,你身上可不止是你一条性命,更担着大公子的干系。”麻上听难十一这番话狂妄犯上,变十分不快,开口也不再客气。难十一这边却神色不改,继续说道:“我身上担着,你身上一样担着,主意打着一个等字这才是荒唐。”“你们不要说了,刚才你们说的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见,你们往后也不要再提起了,大议事眼看着要开始了,十哲,还有南不闻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大议事上还不定提出什么,为国事考虑,现在也不是胡闹的时候。老三已经让他们给逼死了,再闹下去还不知道有意无意要死多少人,罢了,无非是打量着我这个位置,到时候我让给他就是了。”大公子说着,起身离开了。
再说黎翁了结了城内诸多事情,一个人身形一闪钻进一片林子里,一时没留意,正撞上一个少年,少年被黎翁撞了个踉跄,定睛一看是黎翁,立刻跪下说道:“师,师,师,师,师父。”黎翁见是自己的弟子期昌,知道他平日从不乱走,今日却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开口问道:“期昌,你在这里做些什么。”“进,进,进城。”期昌跪着说道,“进城做什么?”黎翁问道。“除,除,除,除恶。”期昌一时说不出太多话来,脸上急的通红。黎翁知道期昌说话慢,便一点一点问他,让期昌慢慢说:“除恶,那谁是恶人?”“十哲。”期昌能连贯说出来的话不多,偏偏十哲就是其中之一。黎翁知道期昌本不会做什么决定,但一做决定,便是一定劝不住的,黎翁便说道:“你可知道,以你现在的本事,相较于十哲,你还是不敌的。”期昌跪着说道:“舍,舍,舍身,舍身取义。”黎翁的视线离开了期昌,转身向王都望去:“你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