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水兵们吹着口哨预备返航。
偶有人被胡开山拎起来一顿狂喷。
他们坐着颠簸摇晃的海船没有呕吐却在胡开山一顿吐沫横飞之后抱着肚子吐了。
大船开始回港在次日抵达了海港之后海上的巨鲸已经不必水兵们料理了。
宁波府数十个士绅联合了起来承包下了巨鲸。
每一头巨鲸回来他们会如数送上银钱一头按大致的重量分为万两、八千两不等。
紧接着他们便招募了人头用拖船将巨鲸拖上岸他们招募了数百人对巨鲸进行剥皮这皮可以制衣现在在市面上许多人求购一方面可以彰显身份另一方面穿的很舒服。
而鲸肚里的残留粪便也是不少这也是钱换回来的自然不能浪费可以作为肥料只要掏出来自有许多百姓挑着担子来争抢。
油脂则可进行炼油不只可以制成蜡烛还可以作皂角。
便连心肝也可对其进行处理营养丰富能卖上好价钱。
至于最实质的鲸肉自不必提了。
这是好买卖利润丰厚。
现在士绅们对水寨没有了敌意提起了水寨便翘起了大拇指。
招募的民夫日益开始庞大许多人开始不再务农而围绕着鲸鱼和黄鱼为生。
宁波这里人多地少有足够的民力且因为兜售大黄鱼和鲸肉利润丰厚士绅们开出的工钱也高甚至还吸引了不少外乡人来。
士绅们现在只恨水寨中的船太小了他们还承包了水寨的黄鱼买卖。
取得大黄鱼之后一切由他们进行处理或是制成腌鱼或是让人晒成鱼干有的人还专门挖了冰窖储存刚刚入港的黄鱼。
如此一来备倭卫既可心无旁骛虽是有不少利润都被本地的士绅和商贾们拿了去可至少不必为其他事操心。
宁波知府温艳生而今又成了士绅们交口称赞的好官这位温知府真乃无为之治的典范救民于水火官声渐隆。
船已靠岸水兵们下船休憩之后戚景通便挥着鞭子开始命人集结鼓声一起个个吃得大耳腰圆的水兵们便又精力充沛各自携带武器集结开始进行操练。
水寨里操练的呼喊声伴杂着水寨之外的嘈杂叫卖声相映成趣。
这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人脑子里都围绕着这世上最世俗之物而转动这里容不下丝毫的高雅有的便是一群浑身铜臭之人为了自己的明天而努力。
水兵们此时在烈日之下操练着‘三才阵’这三才阵乃是戚家军的鸳鸯阵在经历过大小无数战之后根据实际的战斗经验改进而来。
其中大三才又分大小之分大三才阵就是把两伍并列的队形变成横队队长持牌居中左右各一狼铣狼铣左右为两长枪拥一牌短兵在后……与此同时无数个小阵狼牙交错一起形成一个长蛇一般的横面。
所谓狼铣便是长矛的一种颇有些西方方阵中的巨矛利用其长度优势足以将敌人阻挡其外使只拥有短兵的倭寇无法靠近可直接戳伤敌人!与此同时长矛手则伺机攻击作为补充持牌兵则作为防守。
同时水兵营里还有一支专门的马队马队护卫阵队的左右进攻时负责突击敌人侧翼一旦战事不利则回防保护侧翼的安全。
至于后队即为预备队一方面作为补充另一方面则装配了火铳在天气合适时他们会在敌人未靠近时进行火铳攻击而一旦短兵交接时则退至后队随时接应。
任何阵型其实都有其巨大的杀伤力。
可要发挥其效果却需苦练。
戚景通来此之后主要便负责大三才阵和小三才阵的操练他一丝不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同样的动作让水兵们去操练一百次、一千次他随时提着鞭子在队列中逡巡即便烈日灼心浑身扑哧扑哧的冒着大汗汗水黏着他的眼睛很是不舒服可他毫无怨言。
水兵们一次次的持矛、持狼铣刺杀喊得喉咙冒烟盾手一次次的举盾下盾再举……
火铳手拉到了另一边的校场装药射击再装药硝烟弥漫。
三四十人组成的骑兵编队则围绕着海港沿岸来回打马奔驰。
这样的操练自也是疲累的可水兵们没有丝毫怨言。
他们有着一个最朴素的观念谁养活了自己自己就该为谁下气力京里的朱太子和新建伯老爷以及唐修撰等人花了银子买下的是自己的命自己的贱命不值钱自己唯一的长处就是这么一把气力了。
他们浑身的皮肤被烈日炙的脱去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身上宛如置身于蒸笼里浑身油腻腻、水淋淋。
可这一双双眼里却是冒着绿光他们是狼一群饥饿四处觅食的狼!
…………………………
每当这个时候唐寅便会站在一处峭壁上看着那峭壁之下翻滚的海浪!在望着远处的海平面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诗人特有的惆怅。
教授完起兵骑马的胡开山会攀爬至此处特意来寻觅唐修撰他总能将唐寅从这港湾附近找回来。
胡开山中气十足地道:“唐修撰该吃饭了。”
“噢。”唐寅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他突然道:“老胡。”
“唐修撰……”
唐寅道:“这天地之大真是超乎人的想象啊。”
胡开山便按着腰间的刀柄挺拔的身子在这夕阳之下落了一个巨大的人影他抬头看着夕阳感受着脚下阵阵浪花拍打着峭壁口里道:“嗯。”
“你会想念我的恩师吗?”
“你说恩公?”
唐寅的儒杉被海风吹得衣袂飘卷他笑了笑看了胡开山一眼。
胡开山咧嘴笑了:“自然会我除了想娘们就是想恩公了。”
唐寅像是突的被什么触到似的目光突的显得有些沉寂摇头而后苦笑道:“我不会想我的妻子。”
唐寅的心底深处似有无法挥去的痛苦记忆他虽为才子却并不风流他的妻子和他的感情甚是寡淡!
唐寅抬眸眼里倒映着夕阳的余晖而后道:“我成日在想恩师……现在怎么样了。”
胡开山道:“你找个娘们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唐寅摇头道:“我还想念一个人……”
胡开山道:“娘们?”
唐寅又摇头:“我的至交好友他也是恩师的弟子……”
“恩公不是只有五个门生吗?你……还有王相公、欧阳相公……”
“那是恩师玩笑的还有一个他叫徐经是我的至交好友算起来是我的师弟恩师之所以一次次说他只有五个门生别人不明白不理解但是我知道其实是因为恩师很想念他。”
“……”胡开山沉默了显然他也无法理解。
“徐兄奉恩师之命出海从他出海起恩师就极少提起徐兄了因为恩师知道徐兄此去实乃九死一生怕是……再难活着回来他已成了恩师心底深处的隐痛你知道吗?恩师越是不提他便越说明恩师若是提起他心会很疼……很疼……恩师对徐兄寄以厚望我们师徒之间的情感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说到这里唐寅闭上了眼任海风吹拂他眼角的晶莹泪水:“我也极少提徐兄可我一次次梦到他梦到他葬身在那万里碧波之下梦见他很冷很冷在那幽深的海底即便为鬼也受那寒冽之痛我如恩师一样尽力不去想起这些只愿他依旧好好活着可是……已两年了……两年过去也依旧没有他的音讯……想来……徐兄已经……诶……”
“或许这位徐兄弟人在海外已乐不思蜀了。”胡开山咧嘴笑了笑想用这等半玩笑的话安慰唐寅。
唐寅摇头道:“你不会明白我了解徐兄徐兄身上有许多短处可他对恩师……却不一样的无论他在哪里在天涯海角只要他还能行走哪怕还只是一息尚存他也一定会回来他不回来就只有一种可能……”
可是说到这里唐寅显然不愿再往下说了半响后苦笑着道:“走吧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
他转身身躯微微颤抖远处嗷嗷叫的水兵欢乐的呼叫声没能使他面色舒展他已是节制都督备倭卫的大明命官不再是那个人们口口相传的风流才子也不是那个放浪形骸的唐解元他不能纵声大笑也不能滔滔大哭他只能绷着脸使自己显得更男人。
心性率直的胡开山却是心里堵得受不了:“难怪我在京时总常见恩公在半夜的时候一人在庭院里看月亮默默无声我还以为他是在想娘们想不到……诶……”
唐寅裹了裹长衣不使长衫被海风吹散他背过身徐徐要走下峭壁!突然……
胡开山身躯一震大呼道:“船……快看!那里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