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璋转头一看,不是禁军铺军,只是一伙劲装打扮的恶仆,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
无忧帮的人?
樊四通这么快就验证出真伪,又找上门来了?
不对啊,他昨晚被自己当傻子骗了一回,怎么可能这么好肚量,只带这么点人来。
又不是请自己回去做客吃席。
这群汉子自觉分开,让出一条路。
走出一个男子,二十多岁,长得尖嘴猴腮,就像老鼠成了精。头戴交脚幞头,耳边插着一朵花。
内穿青色襕衫,外穿金边刺绣直领对襟褙子,腰系一根白玉金丝缭边鞓带。
中秋时分,拿着一把洒金折扇,故作风雅,却更显猥琐。
“兀那汉子,爷爷看上你的这口刀。”
老鼠精手里的折扇,指着刘国璋腰间的柳叶刀说道。
“我的刀?不知这位员外看出什么来?”
“你这口刀,鲨皮为鞘,外显简朴,内存精致。刀型与我朝制式刀不同,有些像契丹北辽的柳叶刀,又稍弯略长些。嗯,再看刀把,与中原款式更是不一。”
老鼠精走到刘国璋跟前,折扇在刀上肆无忌惮地指指点点。
“依我看啊,应该是大食商人,想进献给我朝某位贵人,故而依照我朝制式刀打造,却不想,这些胡人把宋刀、辽刀和倭刀,全部搞混在一起,再加上了他们自个的锻刀技艺,最后锻成了这把刀。
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口刀刀纹如雪花,是用大食赫赫有名的镔铁打造的。小子,本衙内说得对,还是不对!”
刘国璋没有回答,直接解下柳叶刀,双手握住,右手缓缓用力,慢慢拔出刀身来。
老鼠精贪婪地看着。
刀身灰白,一道又一道银白的花纹,布满了刀身,看似杂乱绚丽无章,仔细一看却如百花园里百花争妍,各有各的美。
绚丽多姿、光彩夺目!
老鼠精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停地吞着口水,尖着嗓子问道。
“此宝刀可有名字?”
“原本无名,我给它取了个名。”
“什么名?”
“百花斩!”
“好名字!刀身如百花争妍,一刀下去,确实如百花斩身。有意境,配得上这把刀。小子,我愿出五百贯,买你这把刀!”
“五百贯,少了!”
“你还要加多少?”
“加你的人头!”
老鼠精身子一颤,向后猛地跳了几步,一双老鼠眼睛,死死地看着刘国璋。
“你个腌臜货,胆子好大啊。居然敢在天子脚下,持利器行凶!”
“呵呵,那你试一试,看是王法来得快,还是你的脑袋掉得快。”刘国璋把刀一收,笑眯眯地说道。
“小子,你是什么人?实在太嚣张了!”
“老子真正嚣张的样子,你还没见过,要不要见识一二?”
“衙内,衙内!”一个人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禀告衙内,我们找到许细娘一家了。”
“啊,终于找到了。这两个贱人,真是不识一点好人心啊!”老鼠精伸长了双手,把宽大的袖口抖了抖。
“来人,把她们给本衙内押上来!”老鼠精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眼睛瞥了瞥刘国璋。
“是,衙内!”
不一会,几个青壮家仆把一对老人和一对母女拖了上来。
“好你个一家子,真是忘恩负义!你家家主没了,我好心借钱给你们,买棺木择吉地,风风光光下葬。然后一句谢声也不说,就要跑!
什么道理啊!”
老鼠精提着长长的前襟,似蹲非立,厉声大吼道。
母女两人抱在一起只是痛哭。母亲三十岁左右,荆钗布裙,有五六分姿色。女儿十三四岁,长得十分灵巧,有七八分颜色。
一对老人是一对老夫妻,五六十岁,白发苍苍。
老丈抢上前,不停地磕头:“大官人见谅!我等只是去筹钱还于官人,不是想跑。”
“还钱?我要你们还钱了吗?”
老丈只是磕头说道:“大官人,你说是我家大郎的同僚,要接济一二,我们也信了,却不想大官人是要拿我家细娘抵账。大官人啊,我等就算是死,也不会拿孙女抵账,大官人,你可怜可怜,她才十三岁啊。”
“十三岁又如何?明达皇后也是十三岁就被官家宠幸,封为御侍,最后追赠皇后,天大的福气。
你家细娘,正正好。入了我杨家,吃香喝辣,十指不沾阳春水,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等一步登天之事,岂不美哉!”
“休想!你那彰化杨节度使府,污秽腥臭,进去的好女儿,哪个不被蹂躏,被逼着行那猪狗不如之事。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把细娘送进你那狼窝。”
母亲抱着女儿,浑身颤抖,厉声大喝道。
老鼠精瞬间变脸,阴沉着脸,一双老鼠眼睛死死地盯着母女俩。
“想死,没那么容易。看你还有几分姿色,抓你回去做个肉榻...”
“什么人!”
一群人闯入,打断了老鼠精的话。
只见十来个青年挤开恶奴,走了进来,为首的男子二十三四岁,身高手长,穿一身襦衣长裤,头戴无脚幞头。
“杨衙内,我等是许大郎的同袍旧友,他家欠与你的钱,我们凑齐了,还与杨衙内。”
老鼠精冷笑几声,“哪处的屁眼没夹紧,跑出你们几个臭虫来,想抱打不平啊!”
“杨衙内,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许家欠你们的钱,我们还了就是,何必出言辱人!”带头男子忍着气说道。
“还,拿什么还。许家欠了本衙内两千贯,你们还得起吗?要不要去卖了屁眼再凑一凑,哈哈,哈哈啊!”老鼠精仰首大笑,声音尖锐怪异,让人毛骨悚然。
“胡说八道,我们家只拿了你一百贯,哪里来的两千贯!”
母亲赤红着眼睛,疯狂大叫道。
“我说两千贯就两千贯,凭着我叔父的名头,开封府、中书省,满天下的官府,谁敢不认。哈哈,哈哈哈!你们奈我何!”
母亲抱着女儿,绝望地大哭。
老丈夫妻连连磕头,磕得额头上满是血,嘴里只是叫道:“菩萨啊,观音啊,佛祖啊,救救我们吧。”
带头男子怒喝道:“杨鼠头,你不过是杨使相远房外侄,帮着勾管些外事。大家看着杨使相的尊面上,唤你一声衙内,你厮还真把自己当衙内了!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我长行会可不怕你!”
“长行会?哈哈,不就是无忧帮的一群狗吗?无忧帮是高衙内的狗,你们这些做狗奴才奴才的狗奴才!也敢在本衙内面前呲牙!”
老鼠精提着衣襟,叉着腿,象是要当街撒尿,对着无脚幞头男子,撒泼乱骂。
“我们长行会,只不过在无忧帮旗下挂个名,并无瓜葛。”带头男子黑着脸说道。
“挂个名,还不是一群狗奴才!有本事来咬我的卵子啊!来啊!来啊!”
带头男子气得脸皮发紫,正要上前,却被死死左右拉住。
“七郎,不可冒失啊。他虽然只是一只恶狗,却是杨使相府上的狗。平日不相争,也不相干。今日要是打了他,就是打了杨使相面皮,那就是天大的祸事啊!”
老鼠精疯了一会,见长行会的人不敢上前,更加得意,轻蔑地对着那边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转头吩咐道:“来人,把这母女俩带回府去,本衙内要好好调教疏通一二,再献于叔父。哈哈,哈哈!”
恶奴们一声爆喝,动手去拉那母女。
她俩与老夫妇抱成一团,哭天喊地,悲悲切切,让人不忍。
长行会十余人站在一边,各个脸色憋得通红发紫,紧握拳头,难发一言。
周围更是围了数百人,软轿、骡车、牛车停了十几辆,各个义愤填膺,却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