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西。
宣武门。
赤色残阳下,一大队人马扬鞭呼啸而来。
这些骏马矫健雄壮,流淌着殷红如血的汗水,是大秦独有的神风驹,如风驰电掣,日行数千里。
蹄铁踩踏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响声,同时卷起浓烈烟尘,声势极为震撼。
神风驹之上,强者们皆披玄色大氅,以黑发带束额,气势凶煞。
正像说书老先生预料的那样,公子纠一行,果然抢先到达齐都!
望着前方映入眼帘的齐都城墙,众人长舒一口气,心底紧绷着的弦松弛下来,脸上都浮现出胜利的笑容。
“终于到了!”
这一刻,他们直感觉,帝位唾手可得,仿佛整座大齐皇朝,都已被征服在他们大秦的铁蹄之下。
殊不知,杀机悄然潜近。
城门下的茶摊里,一名少年负着手,慢悠悠地走出来,站在街道中央,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在下田渊,请公子现身相见!”
护卫为首之人勒住缰绳,居高临下,警惕地盯着他。
“你是何人?敢挡我等去路!”
其余护卫按住佩剑,引而不发,只等首领一声令下,便将其击杀。
少年的嗓音清脆,“在下田渊,是公子的多年挚友,劳烦诸位通报,公子一定会召见。”
这个少年,便是陈渊易容所扮,其身份是大齐豪族田家的少主,身世煊赫。
然而,那护卫首领并不买账,端坐在马上,“先禀明你的来意,否则,我拒不通传!”
这次护送公子纠回齐,大秦卖出天大的人情,拥有绝对的主导权。因此,他们有恃无恐,没把公子的挚友放在眼里。
挚友又如何?哼,就算你们公子本人,日后还不是大秦的傀儡!
陈渊见状,徐徐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结盟。”
他要与公子纠结盟,抢夺帝位?
那首领一愣,嘲讽道:“区区二境下品,不过是蝼蚁之辈,也配谈结盟!”
他一语道破陈渊的底细,毫不掩饰轻蔑之意。
其实,护卫们早都洞察到了,这少年初出茅庐,修为弱得可怜,并不能构成任何威胁。
只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们不让公子纠露面,便绝不会发生意外。
陈渊对这些人的傲慢并不意外,抬手遮挡从西方刺来的日光,微微侧起脑袋,扫视他们一眼。
“我是二境的蝼蚁不假,论武道修为,远不如你们。但是,我能在身后的大齐都城内,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你们这些秦人,也能跟我这个蝼蚁一样做到?”
那首领面容僵滞,意识到他的背景不容小觑,不得不收起傲意,纵马进入卫队里。
过了一会儿,护卫首领返回前列,身旁多了一名头戴斗笠的老者,看不清其面容。
至于公子纠,并未如陈渊所愿,现身跟他相见。
那老者摩挲着手中马鞭,上下打量着陈渊,话音慵懒,“说吧,你想怎么个结盟法?”
陈渊若有所思,忽然撩起袍角,当街席地坐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众人神色微变,惊愕于这少年的轻浮举止,竟视他们如无物。
“刚才还我想不通,族里为何不派长辈出面,偏偏让我这个混吃等死的败家子儿,来找公子谈家国大事。”
“但现在,我回过味儿来了,敢情是让我来试试深浅的!你们秦人挺狂啊,胆敢擅自替公子作主,连我都不见!”
“公子是死是活、是真是假,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你们不让他露面,该不会……送回来的是个冒牌货吧?!”
他望向那老者,嗤然一笑,眼神里流露出挑衅的意味。
“有点意思……”
那老者先是一怔,跟着笑起来,“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让公子露面的话,反倒变成我们秦人心里有鬼了!”
他吩咐护卫们,去请公子纠出来。
之所以如此安排,并非他中了陈渊的激将法,想自证清白,而是通过陈渊这番举动,他看透了一点。
这少年大大咧咧,轻狂而倨傲,很符合纨绔子弟的作派。
无知者无畏,敢用这种眼神挑衅自己,简直找死,不可能是前来行刺的杀手。
正经杀手谁能干这蠢事?
既然如此,不妨先谈谈看,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很快,一名高大的青年骑着骏马,从卫队深处走出,来到陈渊面前。
来者正是公子纠。
他眼眸微眯,看清陈渊的面容后,皱眉道:“是非之地,你来胡闹什么?快回家,改天我再找你!”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放松下来,看来,这少年确实是公子的故交,并无歹意。
陈渊站起身,笑着朝公子纠行礼,“公子,你怎么还不明白?在大庭广众之下,我来城外见你,这就是一种宣言,能表明我们田家的立场,让城里那群虎狼,都认清形势!”
出城迎接,当众结盟,这事必然传回城里,令大齐所有的势力都知晓。
这就相当于对外公告,田家愿意拥护公子纠,继承帝位!
公子纠恍然大悟,狂笑道:“为兄真没想到,在进城前,会收获如此大礼!外有大秦的前辈们相助,内有田家统御的血影卫策应,咱们里应外合,何愁大业不成!”
他在赶来的路上,还一筹莫展,不知回都城后,该如何收服众多豪族世家,将权力攥进自己手里。
正如陈渊刚才所说,一旦进了城,光靠寥寥几十个秦人,根本成不了气候。
这里是大齐的地界,无论是他公子纠,还是公子小白,若想成功夺权,都必须赢得大齐军方的拥戴。
而现在,田家主动投诚,真是天助我也!
“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事成之后,本公子一律兑现,绝不食言!”
公子纠豪气干云,满意地看着陈渊,让后者提结盟的条件。
他知道,田家无利不起早,之所以率先出城迎接他,肯定野心勃勃,有极大的胃口。
陈渊如沐春风,谄笑道:“我出门前,家父说,咱俩多年的交情摆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结盟基础,今日不妨更进一步,在这临淄城下,歃血为盟,结为兄弟!”
他走进茶棚,取出两碗烈酒,回到众人面前。
“只要咱俩歃血为盟,成为一家人,从今往后,田家更将誓死效忠于您!您也绝不会冷落田家,让我们有所倚靠!”
说罢,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入两个酒碗。
“您意下如何?”
他将两碗酒递给公子纠,期待地注视着对方。
跟田家结盟,如虎添翼,有百利而无一害,他相信,公子纠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碗酒,他必须喝!
果然,公子纠毫不犹豫,跟着划破手指,将自己的鲜血也滴入酒碗内。
他端着一碗,将另一碗还给陈渊,凛然道:“既如此,咱们今日就在城下,结拜为兄弟,发誓生死相扶,永不相负!”
他抬起酒碗,正欲一饮而尽,不料下一刻,那老者倏然伸出手,捏住了这只碗。
“且慢!”
在陈渊疑惑地注视下,老者摘下斗笠,眸光如鹰隼一般锐利。
“公子万金之躯,大意不得,还是容老夫先检查一下,这酒里有没有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