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仅能规模展开数千兵力的局部战场上,没有什么战阵是一员率数十精兵的猛将破不开的!
如果有,那就再加一员!
即便这支楚军由最精锐的王宫卫兵构成,即便这支楚军中不乏楚国王室成员,自幼打熬武艺、能征善战,战斗力不逊于氏族的族兵。
可他们的对手是谁?
在百名家兵的护卫下,嬴成蟜从侧面薄弱点撞破楚军方阵,并顺着缺口长驱直入。
而在楚军方阵被嬴成蟜拉扯出缝隙后,苏角毫不犹豫的引兵杀上。
两支精兵在两员猛将的率领下从前、侧两个方向狠狠插入楚军阵郑
仅仅只是一刻钟的时间,这支被李园寄予厚望的精兵便土崩瓦解!
看着阵型崩溃、被秦军屠戮的卫兵,李园的手都在发颤:“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这支精兵可是楚考烈王留给楚王悍的家底。
也是楚王悍能够在诸氏族环伺下保护己身的底牌。
结果,就这么被打崩了?!
李园不能接受!
可李园却不得不接受。
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惊惧,李园断声大喝:“令!”
“景氏兵马赶赴东城阻敌,卫兵退后重整旗鼓!”
与此同时,寿春城北城墙。
景礼和景颇没有指挥士卒抵御秦军,而是像遛弯的老大爷一样背着手,笑呵呵的看着城下。
在那里,嬴成蟜手握长戟,血染重铠、势不可挡!
景礼不由得连连点头:“大善!这一记突刺干脆利落、迅若惊雷!”
“彩!即便深处敌阵也在纵观战局,随时喝令各部配合,不愧为当世大将!”
“这……嘶~滚地翻身再抡戟扫腿,虽看似有碍瞻观,但却解燃眉之急,有急智!大将就该如此!”
安陵城之战时,景氏族人们恨不能弄死嬴成蟜。
但现在,景氏族人们对嬴成蟜的心态却变了。
既然打不过,那就攀亲戚吧!
只要关系处的好,再不会被淋金汁!
景颇也满脸都是姨母笑:“族长终究是做了一件好事。”
“如此大将,将为景氏婿也!”
景礼羡慕的:“颇兄有福了啊!”
景颇乃是景畴的嫡长子。
虽然还没定下要嫁哪个景氏女,可既然要嫁嫡孙女,那自是要从景颇的女儿中挑选一人。
景颇畅快大笑:“哪里哪里。”
“家女未来如何,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虽然景氏女只是去给嬴成蟜做妾,但景氏族人们都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华阳太后刚嫁到大秦的时候,也只是安国君侍妾而已。
但凭借楚女的手腕,华阳太后全取安国君爱意。
随着安国君继位为孝文王,华阳太后也得以成为大秦王后。
今景氏女只是嬴成蟜的侍妾,没准明就成为嬴成蟜的夫人了呢!
所以不少景氏族人都憧憬着,期待着嬴成蟜正式成为景氏女婿的那一!
就在景礼和景颇用看女婿的目光看嬴成蟜时,传令兵策马狂奔而至:“传令尹令!”
“景氏兵马即刻赶赴东城阻敌,不得有误!”
景礼眉头紧锁:“请回禀令尹,景氏无能!”
“即便景氏下城抵御,也挡不住秦军兵锋!”
景氏已经与嬴成蟜达成了合作,景礼实在不愿意撕毁合约,让景氏私兵为楚王悍而死战。
景礼还等着做嬴成蟜的亲戚呢!
传令兵的声音依旧肃然:“此乃将令!”
“请几位都尉即刻尊令而行!”
景颇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秦军弩矢,沉默的上前,骤然暴起,手握箭矢刺入传令兵的脖颈!
“你……”
传令兵震惊而恐惧的想要高呼,却被景颇一手捂住了嘴。
“嘘~”景颇温声道:“很快就不痛了。”
而在景颇动手的同一时间,景颇的家兵也一齐动手,将其余四名传令兵一同刺杀!
待感受不到传令兵的呼吸了,景颇方才将传令兵的尸首扔下城墙。
景礼惊声低呼:“颇兄,你疯了?”
“杀害传令兵,此乃死罪也!”
景颇诧异的看了景礼一眼:“弟在什么胡话?”
“什么传令兵?兄完全没有看见!”
“许是路上被秦军的箭矢给射杀了吧,毕竟秦军悍勇啊!”
景礼微怔,旋即笑而颔首:“不错,什么传令兵?”
“我等都没看见!”
“但稍后也许会有传令兵来传达将令,我等该如何应对?”
景礼的意思很明确。
这一批传令兵你杀了,但下一批呢?
若是连着死了两批传令兵,那李园绝对会亲自赶来。
届时,我等又该如何解释?
景颇没有回答景礼,而是朗声而呼:“族人们!将士们!”
“秦军已破城墙,寿春城危在旦夕。”
“寿春可以沦陷,但大王绝对不能有失!”
“景氏袍泽,随本将杀奔寿春宫,护卫大王杀出城去!”
景颇踩上城墙垛,高举手中剑,扯着嗓子嘶声怒吼:“为王死战!”
开战之前,楚王悍用重赏和不吝身份、论功行赏的承诺俘获了所有景氏私兵的心。
在当下阶段,楚王悍在景氏私兵们心中的地位可谓至高无上!
所以景颇的话完全进了私兵们的心坎里。
寿春城沦陷了又何妨?
反正寿春城被定做国都才四年而已,换一个也完全不心疼。
但这么好的大王可是几百年间独一份的存在。
如此大王,万万不能有失。
否则谁来兑现战前的承诺?
谁来拉他们这群黎民翻身?
万余景氏私兵齐齐高呼:“为王死战!”
不需要将领们催促。
所有景氏私兵都用最快的速度跑下城墙,向着寿春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看着战意昂扬的私兵,景礼的脸色却并不好看:“一群忘恩负义的贱民!”
“若大王果真兑现了战前的封赏,这些黎民以后还如何能甘心被我等盘剥?”
“大王这是在动我景氏的根,更是在动所有贵族的根!”
景颇跳下城墙垛,淡声道:“现在不是思虑此事的时候。”
“走,回援寿春宫!”
话间,景颇翻身上马,顺着登城马道策马入城,向寿春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看着向城内跑去的景氏私兵,李园人麻了,就连喝骂的声音都颇为有气无力:“逆臣,都是逆臣!”
“就是因为这些逆臣,我大楚才被困于南方山岭之间,无法北夺中原!”
随着景氏‘回援’寿春宫,寿春城东、西、北三座城墙的守军兵力骤减过半。
而今能被李园调动的兵力数量不足八千!
在城墙失守的情况下,李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凭借八千兵马硬抗六万秦军!
李园只能不甘的下令:“传令县兵,借寿春城内街巷抵抗秦军。”
“传令正军、卫兵等各部,退守寿春宫!”
话落,李园也策马下城,率残兵向城内狂奔而去。
寿春城的城墙体系彻底失守。
汪博迅速率部顺着东城墙的缺口踏上北城墙,进而打开了北城门!
在城外等了许久的孟南、西锋二部当即策马涌入北城。
“主帅!”
远远看到一面大纛,孟南高声而呼:“主帅何在?!”
一道人影朗声而笑:“孟都尉?本将终得见援军矣!”
此刻的嬴成蟜和麾下家兵们看起来已没什么差别。
标志性的黑底红纹将军铠早已被鲜血彻底覆盖,那张俊朗的脸也尽是血污。
直到听到嬴成蟜的声音,孟南才终于辨清了谁是嬴成蟜,当即喝令:“为主帅让马!”
百余名骑士当即下马,让出了自己的战马。
嬴成蟜也不客气,直接翻身上马,沉声下令:“令!”
“孟南所部替换苏角所部,担任先锋。”
“西锋所部,驾车冲阵!”
西锋振奋拱手:“唯!”
“列锋矢阵,冲锋!”
……
两刻钟后,寿春宫。
宫墙之上,楚王悍的脸色十分难看:“这就是景氏弃城而逃的理由?!”
景颇诚恳的:“启禀王上,这不能被称之为理由,而是原因!”
“王上给予所有黎民以晋升的机会,我景氏私兵对王上铭感五内。”
“在城破之后,景氏私兵就意欲回援寿春宫,末将根本控制不住,也无法阻拦士卒们的好心。”
“所以末将才决定率军回援寿春宫,保护王上逃离寿春城!”
楚王悍冷声反问:“如此来,这倒是寡饶不是了?”
景颇诚惶诚恐的拱手:“请王上切莫如此言。”
“是景氏私兵忠君爱国之心太重,亦是末将无能,无法控制住士卒,方才造成如此局面。”
楚王悍怒喝:“莫要以为寡人不知你等究竟是如何想的!”
景颇想要解释,景畴却伸手拦住了楚王悍,拱手沉声道:“敢问王上,我景氏爱国、私兵忠君,我等还有什么想法?”
“我等所作所为究竟错在哪儿了!”
匆匆而回的李园高声回答:“错在不遵将令!”
“本将令你等守城,你等为何要撤军!”
景颇迷茫的:“末将未曾听得将令啊!”
李园怒斥:“你怎敢欺君!”
景畴认真的:“李令尹,我景氏尊敬上官,李令尹却也不能随意污蔑我景氏。”
“李令尹言称我军抗命,证据何在?”
李园无言以对。
证据?
传令兵都被杀了,哪还有什么证据!
李园只得转变进攻方向:“景氏撤军是因意欲回援寿春宫。”
“那昭氏呢?”
昭岑无奈的:“我昭氏私兵皆在上柱国军中,此战增派的皆是微臣的家仆。”
“他们从未经历过战阵,全靠将领指挥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然,我昭氏都尉冲阵之际身受重伤,而今仍昏迷不醒。”
“昭氏家仆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呼啸撤军。”
“此臣之失也。”
李园都被气笑了:“如此拙劣之言,昭左尹自己信吗!”
昭岑不愿回答。
楚国国君和权贵们早在数百年的争斗中用鲜血和死亡试探出了规则与潜规则。
若行事越过规则,即便是屈、景、昭三族也会像曾经的蒍族一样,从四大族之一被杀的仅剩猫三两只。
可只要在规则之内做事,哪怕毒杀楚王也无碍!
所以信不信的根本不重要。
只要昭氏的所作所为还在规则之内,昭氏就是安全的。
李园还想呵斥,楚王悍却突然开口:“而今大敌当前,诸位爱卿还在争执不休,成何体统!”
“昭爱卿、景爱卿,寡人宁死也不会离开寿春宫。”
“两位爱卿可愿为寡人死守寿春宫乎?”
景畴和昭岑微怔,旋即脸色难看的拱手:“愿为大王死战!”
如此明确的护驾命令,景畴和昭岑无法拒绝,也没有理由再做推拒。
景畴和昭岑更不能坐视楚王悍被秦军明杀而无动于衷。
这也是规则!
楚王悍略略颔首:“如此,甚好!”
阔步上前,楚王悍走到女墙旁,遥望狂奔而来的秦军。
秦军战车停驻于寿春宫前二百丈,并裂出一条通道。
浑身浴血的嬴成蟜率领百名家兵顺着这条通道走到了寿春宫外一箭之地。
拱手一礼,嬴成蟜朗声而呼:“秦长安君,公子成蟜,拜见楚王!”
甩了甩手上粘稠的血水,又用手抹掉脸上的血水,嬴成蟜的面容终于显露在楚王悍眼前。
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嬴成蟜笑道:“得见楚王一面,实属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