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事以为自己能活了,他确实能活。
孟海在说出第一句话之后,在场的众位官员像是同时松了一口气一样,直到孟海后面半句话说了出来。
“杀头就不必了,毕竟咱们大秦的人口也不是那么多。等到打完五十大板之后,就把他关押到之前关押我的那处牢房里吧。你们也知道我是位夫子,所以如果日后我有空,也会时常过来用文化的力量教化主事,毕竟咱得以德服人。”
在这阁楼当中的诸位官员听到这话,同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这话已经很明显了,想要让主事在牢房当中一直等到老死。
而且休想背在地里动用关系让主事从牢房当中出去,或者在牢房当中得到特殊的照顾,毕竟这位孟夫子说了会时常过来,如果见到主事过的太好……可能又会有人陪主事进去。
孟海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送饭的时候切记小心,不要打碎些陶陶罐罐,毕竟这玩意儿太锋利了,划伤自己可就不好了,到时候我就没人去教化了!”
阁楼当中的官员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得,还得要时刻关注着这主事不要自杀。
天平府总理衙门的另一处空房。
有人已经取出来了一个用来沐浴的大桶,早有人烧好了热水。
宋智搀扶着孟海来到浴桶之前,直接扒光孟海扔倒了浴桶桶里。
当然,右手的虎口有伤,右手自然不能碰水。
孟海之前身上吐的都是呕吐,再加上牢笼那臭气熏天的味道,这个时候自然要洗一洗。
赵宣不知道又从哪洗劫了几个拇指般大小,五颜六色的圆形丸子,十几个圆形丸子直接被丢入了冒着热气的玉桶当中。
然后赵宣就催促着人送进来一桶又一桶的开水,把那一桶又一桶的开水倒入了浴盆当中。
直到孟海按着猝不及防的赵宣脑袋塞进了浴桶当中,烫的赵宣龇牙咧嘴一阵怪叫,赵宣这才吩咐人停止倒开水。
可能是丢了那些五颜六色小圆丸的原因,玉桶里的水很香,那是混合着各种各样味道的花香。
孟海舒舒服服的倒在浴桶里,右手搭在浴桶边上。
赵宣不知道又从哪里整来了两个小黄鸭,小黄鸭漂在浴桶的水面上伴随着水波流动不停地晃荡着。
如果不是说桶里的水已经被那些小圆丸渲染成了五颜六色,一向羞涩的孟海肯定不会让赵宣留在这里。
孟海舒舒服服的躺在浴桶里,只感觉无限的美好,浑身的疲惫与酸疼也在这个时候一扫而空。
赵宣搬了个板凳坐在远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大西瓜,正在啃着。
宋智站在赵宣身后,手中也在抱着个大西瓜啃着,丝毫不顾及有些汁水已经将他身上的赤云服打湿。
孟海感叹道:“你们这大秦的法制实在是太差了,差点就冤枉了我这个好人。”
赵宣一边嗦着吸管,一边点头道:“还好你认识我,如果不是我救援及时,你早就被打得皮开肉绽了,对了,到时候我那本子上的课业可就全交给你了,这可是救命之恩,我也不让你以身相许,你就包了我今后所有的课业就行了。”
孟海一脸无语的梦想赵宣。
宋智啃完一牙西瓜之后,忽然说道:“孟夫子对此事怎么看?”
孟海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宋智又解释了一句:“夫子对于这样的此案有何见解?”
孟海更加茫然。
什么见解?
我能有什么见解?
孟海还是说道:“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在一个国家当中,司法公正那是极为重要的,它反映的是民心的一部分。其实国家做的每一件事最主要的就是维持民心稳定,在自己的国家里面,自己的百姓都不支持自己的君主,那这个国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孟海似乎想到了自己今天遇到的这件事,长叹一口气。
“这里可是京城是天子脚下,这都能出现大量的冤假错案,更何况是偏远监督力道不到位的城池。我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官官勾结,官民勾结之类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但凡有一个冤假错案的出现,影响的可就是一个家庭,如果一个家庭把这种负面情绪传给周边的人,那至少能够影响一大片。”
“如果京城当中出现十个冤假错案,十个家庭的负面情绪便会对外影响扩散,大部分的人还都是喜欢看热闹的,但凡这种人人品头论足的错案被当成了百姓们的谈资不断的流传,这影响的,那就是整个京城的稳定,整个国家的稳定。我说的可能有些严重,但是日积月累从量变达到质变,当百姓不再相信这个国家的司法体系,每一个人都开始给那些判案的官员塞钱求情,那这个国家也就完了。”
孟海说着说着,就把自己在监牢当中听到的关于老者和中年大汉对自己说的,如何进监牢的事情说了出来,一个是犯了小罪却当成大罪的说书人,一个是被人强迫替人顶罪的护卫。
当然孟海也说了具体实情如何还是要根据调查的结果来定,毕竟每个人都会为自己开脱,中年汉子和老者所说的也不一定全都是实情。
直到水温开始有些变凉,孟海这才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多了。
赵宣坐在一旁就像是听故事一样,只不过眼底当中,时不时的出现一道反思。
而宋智听得却很认真。
“水有些凉了,我这也洗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了。”
宋智脸上又多出了调侃之色,吩咐几个官差把刚刚买来的书生服拿了进来。
孟海又用温水浸泡了一下身体,把身上那五颜六色的痕迹清洗干净之后,换上了新买来的书服,又回到了之前的那间阁楼。
阁楼里大多数的人都已经散去了,只剩下之前那位被主事称作“总理”的中年人和两位官差,还有之前在牢里看到现已经买药回来的红衣少女。
孟海躺在了阁楼边,那松软的大床上。
红衣少女缓缓解开孟海缠绕在右手虎口部位的白色布袋,先用几种药膏清理伤口,又将买来的四、五种药膏依次涂在孟海虎口部位。
红衣少女又将买来的纱布缓缓的缠绕在受伤的地方,最后朝着纱布最上方撒了点白色的液体,又在纱布表面涂上了一层略显黑色的粉末,那感觉专业至极。
做完这一切之后,红衣少女这才直起身子。
而孟海却满头大汗的早已经睡着了。
赵宣出去找天平府总理衙门的那些官差打闹去了,主要的是让那些官差讲一讲平时办案当中碰到有意思的事。
宋智坐在阁楼靠窗的位置,从这个地方可以看见赵宣。
宋智找人拿来了毛笔和墨砚,他则从怀里取出来了一张秘本,这是由特殊材制作成的一种本子,无论是纸张还是本子的本身质量那都相当的耐造。
宋智开始在这张秘本上写了起来。
内容是自他见到孟海第一眼,孟海身上穿着着什么衣服,当时的状态如何,身上什么部位受伤,当时所说了什么话,所说的每一个字是什么。
尤其之后在孟海沐浴的时候,孟海所讲述出来的那些内容。
尤其是开头的那一句: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宋智丝毫不差的将每一个字全部写在了这张秘本当中,还补充有当时孟海所说这些话的神态如何,赵宣在中间插的两次插嘴所说的话也呈现在了这张秘本里面,直到写到孟海现已熟睡这才停笔。
天色逐渐转暗。
现在时间已经是六点多。
孟海醒来的时候,小腹部位的伤已经不是很疼了,只是虎口部位的伤,还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在阁楼外停着一辆步辇。
那是六人台的步辇,前、后各一人,左、右各两人。
孟海这一回是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古代富人们的生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脚不沾地,便能够行千里之远。
步辇被人抬到了阁楼里面,孟海只是穿好了鞋子,然后又躺在了步辇中。
这是一个一人半大的步辇,上面铺设软垫,有枕头,还有一个不大的棉毯。
和轿子最大的不同是,轿子是坐的,而且四周都有顶。
面前的步辇完全可以躺在上面,就算翻个身空间还绰绰有余,而且还是敞篷的。
这可以理解成是抬起来的床,而且比寻常的床更加柔软,四周还有栏杆,即使在上面翻两个身也不会掉下去。
赵宣走在一旁,得意的说道:“这是我请专人找来的步辇,我对你不错吧?”
孟海愈发觉得这个熊孩子看起来越来越顺眼了,不对……
孟海互赞察觉到这熊孩子似乎藏着什么事。
孟海躺在步辇里,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赵宣一下被人戳破了心事,里面有些挂不住了。
赵宣一下子变得扭捏了起来,声音也渐渐转低:“那什么,以后我就拜你为师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子,你看这样行吗?”
孟海愣了一下:“按理来说,你们这些达官显贵,请来的夫子应该比我强上不少呀,为何要拜我为夫子,更何况我也教不了你什么呀?”
赵宣不乐意了:“甭管你能不能教我些什么,就算你带着我玩也行,我不介意。还有,谁说人的一生只能拜一位夫子,我就要拜好几位,你就说你同不同意?”
宋智站在一旁憋着笑。
孟海觉得这件事情是有反常必有妖,这熊孩子是不是又在打着什么鬼算盘?
孟海坐了起来,狐疑的说道:“你可要想好,如果你拜我为夫子,我以后想什么时候收拾你就什么时候收拾你。”
赵宣听到这里,一挺胸膛:“你敢?”
孟海一扭头:“那算了!”
赵宣想起了临走之前自己父亲告诫的话,为了日后能够每日出宫,赵宣咬着牙:“行,你要打就打吧!”
孟海更加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孟海还真抬起了缠着绷带的右手,朝着旁边的赵宣脑袋上就是一巴掌。
孟海说道:“我早就想打你了!谁让你派人堵我!你还堵不堵了!你还派十几个人堵我!当时我快被吓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怎么,你还想还手,你想欺师灭祖?”
孟海说半句话,那就是一巴掌。
宋智在孟海最初几巴掌的时候还想上前阻止一下,结果他发现这每一巴掌拍的也不重,而且在临走之前他可是被当今圣上召见,知道当今圣上的用意。
所以,宋智不仅没有阻止,还抱胸看着热闹。
赵宣委屈巴巴的看着孟海,一副想要哭出来但是强忍着的模样,这看的孟海一阵的心情舒畅,感觉自己身上的伤也好了不少。
孟海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一下了后边的宋智:“对了,给我包扎的那个红衣女孩,她怎么样了?”
宋智向前跨初半步,调侃笑道:“孟夫子这是看上人家不成?夫子就放心吧,我已经拆人重审那姑娘的案子,最迟明天就会有结果,有我派的人监督,让他们也不敢糊弄。”
孟海点了点头,孟海还想问什么,宋智心领神会的继续说道。
“美食楼的案子我也差人重审,最迟明天就会有结果,我也让人盯着呢。”
孟海不由得多看了宋智两眼。
步辇虽然是六个人抬的,但是却相当的稳。
由于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大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所以这一幕并没有引来太多人的注目。
紫气房。
一张秘本,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了御案上。
大秦皇帝陛下赵琦缘看着这张秘本上的内容,看前几张还挺开心的,但是看到最后一句话,却捏紧了拳头。
最后一句话是这样写的:太子与夫子相谈甚欢,太子观天色已晚,恐回宫太迟,欲住孟夫子瀚海书堂。
赵琦缘骂了一句:“这臭小子第一天出宫,居然不想回来,看来得要再换根粗一点的戒尺了。”
赵琦缘又大喊一声:“来人!”
一位宦官从紫气房外快步走了进来。
赵琦缘想了想说道:“传郑口谕,让四城的天平府总理衙门的刑部监事核实每一桩案件,你一会儿把刑部尚书给我叫来。”
宦官愣了一下,随后躬身褪去。
刑部尚书在半个时辰之后进入到了紫气房,一刻钟之后离去。
只不过刑部尚书离去的时候,双股战战,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连下台阶的时候都没站稳。
如果不是刑部尚书身旁有两位侍从,恐怕这位尚书大人连家都不一定能走得回去。
那是被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