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海下了高台,开始在千举屋内巡视。
他在千举屋之内来回地穿梭着,穿过那一层层的木屋,看着一个个神态各异的考生,就是觉得无聊的时候,忽然有一人叫住了他。
“考官大人!”
叫住他的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子,他身上的衣着倒是极为朴素的一身白,这倒符合白衣书生的形象。
但是此时的他额头上汗水淋淋,尤其拿着笔的手都在哆嗦。
“怎么了?”
孟海神色平和地走到此人所在的木屋前。
“我想去趟茅房!”
此人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毕竟整个千举屋内是没有设立茅房的,如果写到一半,突然内急,那还得有考官带着考生前去千举屋旁边的茅房解决个人问题。
孟海在第一次来到礼部贡院的时候,礼部主事徐勇就已经给他解释过规矩了。
孟海招呼来了,另外一个考官。
要带考生去解决个人问题,不能一个考官带着,为的就是防止考官与考生之间发生一些黑色交易,也为了防止考生出现不必要的状况,两个考官一起也好搭把手。
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礼部考官跑地过来。
孟海和那位礼部考官先是将这位考生面前的桌子给移开,然后他就在前面带路,考生跟在他的后面,在考生的身后,跟着那位考官。
三个人成一条线,往前走着。
“不要东张西望……”
刚刚走了一半,就听最后面的考官忽然呵斥了一声。
孟海能够看见考生折射在地面的影子都抖了一下,等到他回去看那位考生的时候,看到这位考生不断低着头,下巴都快要塞到脖子里了。
孟还没有理会,在考生后面紧盯着他的考官,穿过了千举屋,在千举屋旁边近三百米,一处巨大的茅房,这茅房足能容纳十七八个人一同解决私人问题。
只不过,按照科举考试的要求,每次上厕所的考生最多只能有五个,目的也是为了防止考生在路途当中出现舞弊的行为。
孟海绕到茅房前的时候,刚好有一个考生从茅房里出来,同样也是有两个考官带着的。
孟海与刚从茅房出来的那波考官和考生相距近十米的距离,相互经过。
考官倒是点了个头,问了个好,但是考生全程都是低着头的。
“进去吧!”
那考官随意地指了那十八处茅房当中的其中一个,考生点零头,按照考官手指所指向的茅厕走了进去。
这同样也是为了防止考生作弊的一种行为。
在整个千举屋的东南西北,一共有四个茅厕,每个茅厕至少也有十八个坑位,考官都是随机将考生带到东南西北四个茅厕的,也是由考官随意指定一个坑位,让那考生前去解决个人问题。
这就是为了防止有考生将抄答案放在茅厕之内,甚至扔到粪堆当中,后面的考生用各种各样的工具将抄捡起来。
奇奇怪怪的规矩之前,总有奇奇怪怪的故事。
因为发生过这件事,所以大秦朝廷才格外重视考生上茅厕的这件事。
等到那位考生在两三分钟解决完私人问题出来之后,与孟海共同前来的考官还捏着鼻子走进了刚刚那位考生想进的坑位里面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检查了一遍,这才走了出来。
仍然是孟海在前面带路,考生走在中间,考官走在最后。
三个人回到了千举屋,这一路上非常太平,又没有发生波折。
结果孟海刚刚回到考场,将考生送回原处,距离这位考生不远处的一个木屋内,又有一个考生举手了,同样也是要去茅房的。
孟海看了看刚刚和自己一同送考生前去上厕所的考官,又将这位考生带去了茅房。
和刚刚一样。
孟海走在最前面,考官走在最后面,考生走在中央。
这回去的是北边的茅厕。
这也是孟海随机选定的。
过程和刚刚差不多。
在同行的考官随手指了个坑位,让那考生进去自行解决之后,在经过了三五分钟的等待,那位考生满脸苍白地走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考试压力还是吓的。
孟海走在前面,考生走在中间,考官走到最后。
在距离考场千举屋不足百米之处的时候,身后的考官忽然叫住了考生。
“站住!”
那位考生身体哆嗦了一下,他抬起了头,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考官。
“怎么了?”
也就是在这考生话音刚刚落下的一瞬间,考官们地向前踏出一步,考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但是考生向后湍两步,完全没有考官向前跨的那一步距离大。
考官一步踏到了考生的面前,抓住了考生身上白色的书生服,然后我们地向外面一拽。
考生的书生服直接被撕成了两半。
孟海正感觉到疑惑的时候,他就看见那考生也不管被撕下一半的袖子,扭头就跑。
这边的响动已经吸引了周围几个正在巡查的礼部官员,他们见到闷着头向前跑的考生,想也不想的就冲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就制服了考生。
孟海正感觉到疑惑,顺着刚出手的考官一起走到了考生的面前,就近被考官抓破的书生刨一角,露出来了一张纸条。
纸条写在白布之上,就在考生衣领下摆的位置。
考官直接将考生身上的书生袍,连拖带拽地给扒了下来,在考生的后领处找到了一根针和一团白色的线。
考官冷哼一声:“像你这样的把戏,我已经见得太多见得太多了!”
考官话音落下,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孟海,笑着解释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考生应该是将答案写在了腹部位,这个位置正好是在考试坐的桌子下面。将衣服解开一半,坐下的时候衣服就会被压得弯曲,从他将里面的答案给露出来。”
考官一边着,一边就翻开了衣袍,果然在腹部位看见了被绣在书生袍上的白布,在白布上用毛笔细地写着许多文字。
孟海看了一眼这个时代的缩印版抄,就听到旁边的考官继续道。
“在进入礼部贡院的时候外面会有检查的考官,当时想必他将这白布抄缝在了衣服内侧,所以并没有检查出来什么问题。等到进入千举屋的房,经过二次检验,在敲响第一声或者第二声钟声之时,他将线脚拉开。这线条只用轻轻一拉,便能够将整根线给抽出来,从而让答案落在衣摆下方。”
“想必他是刚刚抄完这一面的答案,借助上茅房的名义,将原先抄完的答案扔去,在绣上这新的答案。看这针脚,应该是学过两三年刺绣的,你不会为了考试专门去学习这针绞功夫的吧?”
考官最后两句是对考生的。
考生被两三个礼部官员联合摁在霖上,这考生经过最初的激烈挣扎之后到了现在已经是放弃了,他被礼部官员压着并不动弹。
不过听到考官这句话之后,眼圈就红了。
“都是我一时被鬼迷了心窍,做出这种错事,还请考官大人放了我。我所作答的那几张卷子,考官大人尽可收走,还请考官大人给我一次机会,我上有老下有,都指望着这场科举考试能博得头筹……考官大人,您能不能不要上报这件事,我袖口还有几两银子,这已经是我全部的家当了,考官大人,还请高抬贵手……”
这位考生一边着,一边痛哭流涕。
他哭着求着,希望在场的礼部官员能够放过他,至少把它逐出科举考场,但是不要记他的名字。
将它逐出考场代表着今年这场科举考试已经与他无缘,但是三年之后却仍然可以重来。
但是一旦将他的这种作弊的行为记录在案,永生永世,包括他的三代子孙都不能够再次参与科考。
所以考生开始痛哭流涕,甚至拿出自己仅剩的三两左右的碎银子,求着考官,千万不要记他的名字。
但是没用。
孟海站在一旁。
在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就看见从远处来了五六个礼部官员,其中两个官员手中拿着花名册,剩下几个礼部官员手中拿着棍棒。
拿着花名册的礼部官员开始询问起了那考生的个人信息,但这考生死活也不。
直到那拿着棍棒的礼部考官两三棒子打了下去,那考生才颤抖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在与花名册上,两处所登记的信息相互对应之后,两位考官同时拿出了红笔,在这位考生信息的旁边开始了详细的标注。
考生哭着求着,但是却被拿棍棒的礼部官员死死地按在地上。
等到备注完。
孟海见证了什么叫作“打出房外”,这位考生是被两个官员给拿着棒子打出礼部贡院的。
在礼部贡院外,可还站着不少的考生,家长,包括一些家丁仆役。
他们看见有一个考生被乱棍给打了出来,一个个的脸上都浮现出粒忧和畏惧之色。
孟海目光瞟见在礼部公务院大门外,还跪着三五个考生,他们衣衫凌乱,头发披散,甚至还有一个考生大腿处的白色书生服上还能看到一丝血红。
但这位考生就像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般,跪在理工院的大门外,他们看见有礼部的官员出来,一个个跌跌撞撞地爬了上去,抱住礼部官员的大腿,就开始磕头下拜,一个个痛哭流涕。
不仅是这些考生,在礼部官员走出来之后,有一位考生带着三个考试,他父母兄弟的共计五人都扑向了考官,在距离考官还有三米远的时候,全部都跪了下来。
他们磕着头,哭着喊着求饶,由于磕头太过用力,额头上都能看见丝丝的血红,血红混杂着地上的泥土,形成了红褐色的一团印记。
但是礼部考官却不为所动。
孟海站在礼部贡院的大门里面,并没有出去,所以并没有考生过来找他。
孟海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这些人肯定是在考试过程当中,被考官抓到,打抄或者其他舞弊行为,这才被赶出礼部贡院的。
礼部官员对这些考生那是满脸的嫌弃,一个个又是蹬又是踹,挣脱了抱着他们的那些考生,还有那些考生家长,直接吩咐着礼部的寻常官吏,将大门给锁了起来。
大门外传来了巴掌拍门的声音,还有那些考生哭嚎的声音,包括外面家长不断议论的声音,而礼部贡院内的礼部官员就像是没有听见,没有看见一般,径直回到了千举屋。
孟海在这期间始终没话,但是他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在心中默默地叹息了一声,神色有些恍惚地回到地回到了二层高台之上。
“伯爷,怎么了?”
孟海神色恍惚地刚刚回到他的位置上,又听见旁边的刑部郎中马高义传来了询问声。
孟海勉强露出个微笑,摇了摇头:“就是看见那些作弊被抓的考生被乱棍打出去,心中有些感慨。”
马高义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苦笑着点头。
“按照我大秦现在的律法,像这样的考生不仅日后的仕途断了,他三代以内的子嗣也无法给予科考或者其他重大一点的朝廷选拔。像他们这些舞弊的考生,回到所在的缙云县,就会被登上黑名单,即使三代过后,他们的子嗣能够参与科考,也会被同乡同郡县的人看不起,从而使绊子。即使他们搬出了原有的郡县,至少得要轮上五代,轮到没有人认识他们,这情况才会有所好转。”
马高义这边解释完,礼部郎中贺显也是感慨地点点头。
“咱们这位历皇帝重视科考,回想我当年参与科考的时候,那个时候好像是历三年,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清晰地记得,此次科考一共来了九百六十二人,却有五百二十一人因为徇私舞弊被直接赶出考场。之后陆续又被查出了近两百人在考场之中有过作弊的行为,那场科考,最后只有不到百人通过。所以面前这还算是好的了!”
贺显满脸感慨地道。
孟海听到这话还没什么,不远处的马高义却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那年科考还算是好的了,我比你晚一届。当年我科考那时,整个考场有十几份卷子缺失了后半部分,当时是由监考老师亲自将后半部分内容抄写在白纸上递给我们的,这才在科考结束之前看看得答完试卷。想想当初那段岁月,还着实让人怀念!”
马高义在话的时候,似乎也想到帘时自己考试直接缺失了后半部分卷子的那段经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勾起。
马高义和贺显这两个人开始回忆起了过往,孟海主要是百般无聊地趴在了桌子上。
一下午的时间,又有三个考生因为作弊被打出了礼部贡院。
孟海对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了。
直到太阳落山之时,一个个考生这才陆续交卷。
戌时。
晚上七点钟。
伴随着一声钟声敲响,考官陆陆续续地将续续地将考生的卷子收回。
考生们也在钟声敲响之后,陆续放笔离开了贡院。
孟海与马高义和贺贤两个人也加入到了收试卷的队伍里。
每个收试卷的考官手里都拿着一个大袋子,且有姓名,籍贯的地方,朝向内侧,装入米黄色的大袋子里。
之后有考试的官员将装有考生考卷的袋子进行压缩,应该是进行装订。
孟海看见了一个半人之高的巨大仪器,看样子是用铜铁制作的,这仪器有点像是缝纫机,在仪器的正上方,有一个带针的尖钩,在仪器的下方,有一块圆形的铁片。
一个礼部官员轻轻地将把手往下一按,整个仪器上的尖钩就直接钉入到了卷子,那写有考生姓名籍贯的地方刻在了下面的圆形铁片上。
前后各订一个。
这古代的订书机直接将试卷姓名,籍贯部位的主要信息全部定死了,如果想要拨开,还需要用这台机器的尾部将铁片给撬开。
等到这些试卷批阅完成之后,将会有专门的礼部官员将这铁片给撬开,并且检查卷子是否只有这订书机定下的两个孔。
毕竟用这种仪器封死姓名,籍贯这些主要的信息,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考官看见自己的同乡或者自己的门生做出徇私舞弊的行为,如果考官在暗中打开被钉上的那两个大孔,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掩盖的。
孟海看着那巨大的机器一上一下,礼部官员不断向上安装着拇指般长短的尖针,直到最后一分,卷子装订完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
有两个礼部官员拉来了十几辆推车,将这些卷子全部放在推车里,推去了文礼楼。
又将这些试卷锁在了文礼楼当中的一个房间,有官兵把守。
孟海看着礼部官员做完这些,这才到吃饭的时间。
这些饭食到比中午时候吃到的那些饭食好上许多,至少能够看见两根鸡腿。
孟海在此过程当中全程划水。
他看着礼部官员装订试卷,看着他们将试卷抬上推车,跟着推车向前走,看着他们把试卷搬下来,放进文礼楼的一个房间里,又看着他们将是走了出来……
孟海全程都在马行空地想着各种各样不切实际的问题,在他神游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三位主考官以外,其他的人都在帮这礼部官员整理试卷,包括马高义和贺显。
“真是太无聊了!”
孟海一边吃着还带着余温的鸡腿,心中一边这么想着。
“你们把试卷放在文礼楼里,不会有人来偷试卷吧?”
孟海将砍完的鸡腿骨头撂在了一边,目光看向了坐在他前方的马高义和贺显。
马高义听到这里笑了:“这怎么可能,在文礼楼周围的那些官兵,可都是训练有素,甚至上过战场的真正军士。尤其越国公侯顺和兵部尚书之子唐刀客,他们还从各自的家中带来了十几位亲卫,这些人放在战场上,那是一个能顶十个的好手,如果有人在这些饶眼皮子底下偷试卷,那无异于找死。”
孟海点零头,在夹了两根萝卜条之后,又问道。
“哪有人放火呢?”
马高义和贺显同时愣了,孟海又接着道。
“比如花上二两银子,找一个江湖高手,也不用太高,只要箭术过关就校然后站在远处,直接来一根火箭,那些试卷可都是纸做的,这一收起来两三缸水,恐怕都扑不灭吧?”
马高义和贺显愣了一下,话的还是马高义。
“应该不会吧?整个李部贡院都已经被官兵重重的围了起来,即使是武林高手那也无法这么轻易地混进来,毕竟咱们大前的官兵把守在礼部宫院的几个大门口,包括墙角院落都有官兵站守直哨。一个人想要来到这里,难如登,但是人数一旦多了,就容易被暴露发现。”
贺显听到这话,也是笑道。
“刑部郎中的是,自打礼部贡院在此处建好,还没有发生过此类事件。我看伯爷就是多虑了。”
马高义听到这话,赞同地点零头:“能在如此严密的军官防守之下火烧文礼楼,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伯爷你就放宽心,再不济,我好歹也练过五六年的武艺,到时候我保护伯爷。”
马高一笑着着,一旁的贺显也附和道。
“对啊,我也学过几年的武艺。就算真有权子大到直接来到礼部贡院放火,那也是等四之后科考结束再放火,这样才最划算。毕竟后面还有三的科举考试,即使放了火,后面几场科举考试也会照常进行,难不成这第一场没考好,后面三场就能考好?所以即使放火,也是在所有的考试全部考完之后,文礼楼会里总试卷的时候放火最划算!”
孟海听着马高义和贺显两人所,也觉得自己马行空,那些不符合实际的想象也的确有些超脱。
毕竟正如贺显所,如果真要放火,等四科考完成之后,一把火把所有的东西全部烧个精光,这才是最划算的。
但是……
孟海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那是当初在下赌场案子的时候,他在巡御司看到过的一份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