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littlewitch。(喔,小女巫。)”苏尔斯笑着调侃,听不出是有心还是无意,扁长的口音把witch读的很像bitch。
凌壹勉强从杨回的举动中意识到一些待客之道,伸手示意苏尔斯先上车。
主要是这辆车买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出自己之外的人坐上去,所以他纯属习惯成自然。
加之内心想法太多,忽略了这点细节,是该让另俩进去,起码看起来俩人臭味相投,交谈甚欢。
早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打车来,自己的车也有洁癖。
自动驾驶已经落地两年了,但驾驶位还没完全取消,就像一开始无键盘手机面世的时候,屏幕上还留着几个主要菜单键。
因此车内布局和传统车辆差不多,前副驾,后排椅子,驾驶位并非虚设,在一些无法提供道路状况的路段,是必须人工驾驶的。
相辅相成,和谐共生,这是驾驶最自由的时代。
凌壹在车载导航的提示音里回忆起一些国外留学的生活片段,尽可能说服自己,杨回和苏尔斯的交流大西洋另一头确实只能算无伤大雅。
一些贬义词在不同的语境下会变成褒义,管他狗也行,女巫也行,婊子也行,如果不牵扯自己的话,纯属他人情趣。
但牵扯到自己身上,就要提起另一个规矩入乡随俗,自己到底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一二十年,而且近一年都在循规蹈矩的当圣人,突然要听成人童话,有点强人所难。
杨回在却之不恭的说“承蒙夸奖”,可能丑陋的巫婆比公主这个称呼更得她意。
凌壹扯出安全带扣进插孔,平静问:“什么时候可以切断男女和狗的童话故事。”
“aha?”苏尔斯转脸看他,有点没琢磨透他与杨回之间的关系。
“大概是您二位不用时时盯着我性别的时候。”杨回不以为意。
于是苏尔斯目光又晃到杨回后脑勺,凌壹点点头将那只提包丢脚下,低声道:“你还是庆幸下你是个女的吧,不然你说某些话的时候我可能就动手了。”
“你还是庆幸下我是个女的吧。”杨回手指凌空敲着没停:“如果我是个男的,他就不会说出那些话,我也不可能跟着附和,你压根就没动手的机会。
so,”她一脸笑意转过来头来,食指与拇指比枪,欢快指向苏尔斯,道:“冤有头债有主,youcanhithim,goallout.ican‘twaittoseeit.(你可以打他,用力点,我等不及想看。)”
“what?”苏尔斯一脸震惊。
凌壹小幅度摇头喘了两口气,点开自动驾驶,终点设置为新买的那套房,不快点把这煞笔甩下车,他能将喝下去的酸奶全呕出来,纯生理性气郁。
当晚交过定金后,在全款的诱惑下,原房主第二天一大早就飞机过来飞快的完成了收钱过户搬东西一系列活儿。
周四去看过,已经完全按照杨回的要求里里外外焕然一新,有搬家公司样的人在进进出出放置一些新家具。
问了几句,说是杨回交代送到那,看样子,她以后会经常在那落脚。
他往外看了眼,发现路旁栏杆上隔几步就有插着的小红旗在翩跹如蝶,又瞅了下手机屏幕,才意识到这是十月一号了,该有个长假。
山中不知时日过,突然涌出来的这个念头让他无所适从的呆了几秒,genesis好像从来没出过放假通知,当然主要是也没加班通知,以至于他入职以后是真的不怎么在乎今天几月几号。
毕竟手机上的设定自然而完美,工作日响闹钟,休息日不响,他也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习惯,闹钟不响就放假,闹钟响了就看跳出来的日程表。
在美鲜的时候,经常会遇到加班,所以那时候与同事之间难免要期待来个长假。
而现在,时间过于自由,就感受不到人为限定出来的边界,这大概是所谓的圆满之后就会无欲无求。
杨回笑道:“nothing,i‘msimplysayingthateveryinjusticehasitsperpetrator。(没什么,我只是简单表明一下,每一种不公正都有其肇事者。)”
她看向凌壹,挑眉笑道:“wussy。”说完耸肩转回身去继续仰躺在椅子上敲敲打打。
凌壹反倒被这个词语逗笑,人的习惯在只言片语里暴露无疑,不管是口语还是俚语,常见的表达方式应该是“pussy”。
但pussy的隐意是阴道,像个女人一样软弱。她在刻意规避一些女性向侮辱词汇,wussy在词意上文雅很多。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苏尔斯在两人的唇枪舌战里看出点端倪,打量着凌壹问。
“凌壹。”不知道翻译过去是什么,凌壹特意解释道:“zero,one。”
“帮我把,听歌的耳机拿出来下。”杨回插言。
凌壹打开她的包,拿出个头戴式降噪耳机问:“是这个吗?”
“是。”杨回伸手接了,却只是挂在了脖颈处没立即带上。
可能名字寓意在全世界都是个共同话题,苏尔斯在感慨“cool”之后,一本正经的讨论两个人的名字有一点相像。
source,源头,zero,归零。
凌壹很想隆重解释下“凌”这个字是姓,以及它在华夏古代的渊源,不过难得话题上了正规,找一个高深莫测又完全陌生的文化意向来打断,不是个好交流手段。
非要拉扯,那杨回的名字也能扯上关系,回,回溯,最初。
他默认了苏尔斯的说辞,并快速进入状态,两人转眼引为知己,到底人是他当初从技术论坛抓出来的宗师级高手,所谓识英雄重英雄,英雄惜英雄。
彼此一聊到技术问题,相见只恨晚,以及恨那会杨回多嘴,耽误了兄弟叙话。不过所谓白璧有微瑕,稍有点遗憾是,苏尔斯发现凌壹并不是写“蜜罐陷阱”那个。
蜜罐是计算机中古老的安全措施之一,延伸到蜜网,是一种诱惑式保护战术。
也就是虚拟一些系统服务器,故意布置漏洞,引诱黑客将此作为落脚地和中转站也就是俗称的“肉鸡”,从而获取黑客信息。
就像渔夫放塑料瓶到海里,引诱章鱼住进去,再将瓶子提起,捕获章鱼。杨回用的那个“邮箱战术”不算完全蜜罐陷阱,但原理差不多。
苏尔斯身为专业黑产者,一向很注意自己的个人信息保护,公私事物分开用的是两个毫无关联的身份,每次作案都清除痕迹,没想到一句祝祷词直接被人揪了出来。
说笑间他朝着前面杨回道:“我很好奇,不管如何,我得见见那人。在我的密码学课上,老师曾经说过,攻击协议比攻击算法更有效。
但世界上最有效的攻击,是社会行为学攻击。humansaresoboring,becauseleopardcan‘tchangeitsspots(人类如此无聊,因为积习难改。)”
“是的,华夏话来讲叫狗改不了吃屎。”杨回扬手,两指之间夹了一枚薄薄的纸片,上头一枚草莓带露泣珠。
“什么东西。”苏尔斯问。
凌壹稍稍坐正了点没说话,杨回指尖晃了两晃,“糖果,记得剥皮。”
这种掏出来像一片叶子的东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不该想的事儿,苏尔斯不太了解华夏环境,至少大街上不可能有人光明正大飞叶子。
他迟疑道:“我...不搞那东西的。”
杨回噗嗤一声,挂上耳机道:“也许哪天这东西会成为那东西,但现在还不是,是我给你的优盘数据。
早知道这东西这么快就出来,我上回过去就直接带这个,u盘太重了,不好拿。”
“究竟见鬼的是什么。”苏尔斯还是没接。
凌壹伸手接过来,递给苏尔斯,耐心解释了一下缘由。杨回说的对,早知道这玩意儿出来了,他就不用千辛万苦去偷一遭数据。
u盘太重一定是杨回娇气,但数据是真的难偷,到现在他都还对某个手机里的某段录音时不时心惊肉跳。
苏尔斯将信将疑接过东西,异国他乡看起来就莫名其妙的食物,很难入口,如果不是那几个比特币的现金壮胆,可能他都没有接手的勇气。
幸好大家都是充满想象的计算机人才,在凌壹手机出示了nerve的产品新闻后,苏尔斯半推半就拆开了上下塑封。
随即捏了捏纸片整个团进嘴里,草莓的多汁酸甜感顷刻充斥了口腔,哗啦啦直往大脑里窜。
在某处地下室里,嗡鸣的机器下纸张扑簌簌迅速摞起一叠,上头印刷的草莓肥硕神怡人,等着过几天出现在电商橱窗。
在某处的田垄里,拱背的果农咔哧哧转瞬剪了一筐,里面满满的草莓香气扑鼻,几个小时后就会出现在一线城市的高档货柜。
同一种东西,开始以不同的形态出现在不同人的世界,试图杀死真相,所有的果子其实是一枚纸片,土地长出来的,是原始货币。
他们产出最烂的东西自己不吃,他们种出最好的硕果自己吃不到,文明伊始,就是不平等交换。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