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寻常之招
作者:知是荔枝来   且听剑吟最新章节     
    仅是显出剑来,就令战马生畏,不敢再嘶鸣半分,顾萧没想到这黑袍人只凭一柄寻常之剑,就显如此之势,面上立满凝重之色,却不曾注意到黑袍人隐于兜帽之下的那双如孤狼般的眼神,已悄然转变。

    瞧得少年震剑之威,抢势之举,那狼眸竟显出些许欣慰,兜帽之中万年如寒冰之面,也消融几分,唇角也稍抬起,显出几分‘难看’的笑容。

    袍中长剑又显几分,本已寂静无声的军阵之中忽起异像,天空也似也稍变色,夜下皎月旁似生云雾,随着黑袍那柄普通的剑愈发显现而卷积愈浓,直将月光尽数遮挡,失了皎月照耀的军阵之地,化作无尽黑暗,将齐云千骑并军阵之中的青衫一并湮没。

    “此人只凭那柄铁剑,就显出如此威势,这天地色变...知天...不,说不定他已远在知天境上!”少年瞧得黑袍之剑,惊骇之余,心中凝重戒备再盛三分。

    此前争抢先机之势不知不觉间已被这黑袍重新夺回,少年想要出招,但当目光落在黑袍之上,瞧得他稍侧其身,斜落其剑,心中更惊。

    “明明他全身皆是破绽,可...可想要出剑相攻,却又觉这些并非破绽,而是陷阱...到底该如何攻之...”

    少年正为寻不到黑袍人破绽而一筹莫展之际,却闻黑袍人竟主动开了口。

    “剑也好...木也罢,手中有剑,心中当无剑,当心中有剑时,草木金石,皆可为剑...”

    沙哑之声,遍传军阵,声虽弱,剑却不弱,剑鸣随声而出,震慑百里,直令千骑色变,座下战马竟四足瘫软,将齐云轻骑尽落,而后呈俯首之姿,冲着阵中黑袍,垂首拜服。

    此一幕,令得福康、于烈惊恐万分,不知自己究竟招惹了什么样的怪物,而因马儿失蹄摔落地面的齐云众卒们,更是纷纷紧握腰间佩刀,似乎有了兵刃在手,方令他们能得慰藉。

    风,寒风,彻骨的寒风,不知何时,弥漫开来,随着黑袍声落,风势渐盛,不消片刻,已是飞沙走石,雁北众将士忙欲抽刀,以抵挡箭矢之法,将石块尽数挡下,可才将抽刀,却觉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

    在这大力侵袭之下,军刀脱手而飞,粗糙刀柄撕裂掌心皮肉,鲜血顿涌,这些齐云士卒,皆是百战之卒,腰间军刀便是他们性命,岂有握刀不稳的道理...不仅齐云军卒,便是于烈、福康二人亦不例外,眼睁睁看着千柄钢刀齐齐飞起,于夜空之中兀自盘旋,随后纷纷而落,沿着黑袍周遭丈余,倒插入地,随风而摆...

    刀身碰撞发出的清脆之声宛若夜中银铃,闻之悦耳,但当凝目瞧去,却是另一番景象。

    摇曳劲风中,千刃皆俯首。

    军阵之中,唯有一人,手中尚有兵刃,那便是顾萧,那身青衫,随风猎动,手中月光长剑,与天际皎月辉映,如沙石之海中之灯火,点燃齐云将士心中希冀之光。

    慕容谷中大战才定,眼下又逢‘强敌’,但少年手中长剑月光不黯反升,唇角也抬起些许弧度:“千刃俯首,好强的气势...草木金石,皆可为剑...那便请阁下,瞧瞧在下手中的剑!”

    言罢,少年轻抚肩上剑匣束带,左掌紧扣匣口,在众人注视之下,扽入地面,剑匣之底,入地三分,当得少年掌心松开,剑匣已在少年内力灌注下两侧徐开...三柄长剑,显于众人眼前...一剑古朴,自陈一侧,另外两柄,一柄猩红,一柄胭红,成双成对,自于一侧,令人瞧之一眼,便再移不开目光。

    胭红长剑,似也被劲风所掠,于剑匣之中轻轻摇曳,但一旁猩红,却有所察,亦借风力,摇曳相护,便如曾经双剑之主一般。

    三柄剑,与少年手中月光相互辉映,不仅将少年青衫映亮,更将军阵之中呼啸之沙石,瞬间抚平,天空皎月似也察觉到下方军阵之中青衫少年呼唤,月光忽亮几分,为少年送上自己的助威之势。

    再观正向黑袍俯首的千余军刀,似也难承受少年剑威,精铁打造的坚韧军刀,随一柄发出清脆断裂之声,千柄军刀齐齐断裂,只余刀刃仍深入地面。

    少年星眸,落于那两柄似在相互依偎之剑上,眸中犀利也化柔情,似也想起了慕容谷中,化作尘埃落幕的痴情人...

    痴情人,当持多情剑。

    抬眸,凝视,少年漆黑双眸中,隐隐显出一丝剑形。

    “前辈,不妨赐教一二!”少年朗声,如同剑匣、掌中三柄神兵,冲千刃阵中黑袍,疾刺而去。

    再观黑袍,即便面目藏于兜帽之中,不见神情几何,但却能瞧得那双狼眸之光,射出兜帽,与那剑眉之下星眸目光相触。

    普通的剑终是尽显,出得宽袖一瞬,黑袍终是动了,身形闪动,便已立足围拢身侧的刀阵之上,兜帽微侧,邀战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对手已邀,四剑尽显的少年又怎会畏惧,冲着剑匣之中破去对方剑威的长剑轻声言道:“强敌在旁,助我一战!”

    步光暗凝汹涌,胭脂痴情绵柔,血风刚猛霸道,随着少年声落,三道剑意,涌入少年掌心月光之中,令那本该闪烁着皎洁之光的长剑,四色萦绕...压眉,抬眸,本是隐显的剑形,随剑意充盈而闪烁阵阵剑光,在这长夜之中,如星辰点缀,璀璨生辉。

    踏雪七寻,随青衫而出,星光之尾,划破夜空,当得青衫再现,便已立足刀阵之上。

    “前辈,请赐招吧!”

    黑袍并未开口,身形亦未移动半分,可手中剑却是动了,轻轻递出,轻柔的好似在将此生最为珍贵之物送出,可偏是这轻柔一剑,却让少年立陷危难。

    少年赫然发觉,自己体内的澎湃剑意,似在一瞬,成了他人之物,不仅不再助自己抵挡黑袍剑势,甚至在体内躁动不安,冲撞起来。

    而那尚在数丈之外的黑袍,也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他掌中那柄寻常之剑也已搭在自己颈边。

    还来不及思考对方是如何做到的,少年耳畔,便已响起黑袍沙哑之声。

    “切记!剑虽好,可不是自己的,终不可仰赖。”

    正心惊于此声时,扰乱体内的剑意忽然平缓,只道是对方困住自己之力已消,再不犹豫,当即便将压抑许久的剑气散出。

    剑气出体,呈无形之浪,不仅将搭于颈边的寻常之剑震开,便是百步之外才将稳住身形的千余兵卒,再度掀翻...剑气之势不止,直没入一旁西隆山中,拦腰斩断百十巨树方才渐渐消弭。

    敌退我进,少年抓住黑袍至此唯一显出的破绽,持剑抢攻...少年自破境知天后,早不可同日而语,快剑如骤雨,直将黑袍尽笼其中,而黑袍一招落了下风,处处破绽尽显。

    少年眼见对方侧身避开自己一剑之时,心窝处空门打开,此时只要自己断月一出,便能顺势收其性命,可面对此处要害,少年却不似先前般决绝。

    断月剑下,虽有亡魂,无一不是恶徒,可这黑袍,却还不知他犯下何等罪过,令百千雁北军,前来捉捕,且以他适才展露之身手,莫说遁逃,便是于这千骑之中,斩去福氏两将并于烈性命,再悄然离去,恐怕这军阵之中也无一人能阻,但他却未伤福瑞将军分毫...

    一瞬犹豫,先机已失,黑袍沙哑之声,再传入耳。

    “对敌之时,切莫心软!”随这短短八字同出的,还有对方轻柔之剑。

    少年一惊,忙挥动断月,荡开此剑,可眼下局势已转,自己成了那下风之人,对方剑势虽柔,却绵延不绝,少年只得左接右挡,踏于刀阵之上的的步势亦显凌乱。

    “一念错,招招落,心慈手软,自尝恶果!”黑袍人沙哑再言,柔剑愈快,可攻势虽令少年无法抵挡,但却始终不曾伤了少年,便是连青衫都不曾划破半分。

    黑袍、青衫之影,闪烁于刀阵之上,直令观战的千余轻骑觉眼花缭乱,又闻刀阵之上,沙哑之声不时传出。

    “凝神丹田,心随意动...”

    “剑意不可两用,需守神以对...”

    莫说众卒难懂,便是福康、于烈二人亦不明其理,福康只是看得高手斗剑,热血澎湃,早将兜鍪取下,此刻正不住挠头,冲着身旁于烈开口道:“老于,我瞧着,总觉哪里不对...”

    于烈亦托腮道:“确实...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两人喃喃间,已有一人插上话来:“当然不对,这哪里是生死斗剑,分明是在传授剑法之道...”

    声传入耳,福康、于烈二人纷纷点头赞同:“不错...确似如此...咦!”

    齐齐回首,正瞧见福瑞不知何时,已然苏醒,此刻正立于两人身后,一同观战,瞧得弟弟已是无碍,福康大喜,一把揽过福康肩头,仔细打量道:“可曾伤到,快让大哥瞧瞧!”

    见大哥仍似儿时一般,福瑞哭笑不得,忙开口道:“大哥且放心,咱们还是想想如何助木兄弟一臂之力吧。”

    听得弟弟提起少年,福康这才回过神来,忙回转目光,望向仍在刀阵之上的两道身影,耳中再传福瑞之声。

    “看来咱们都想错了此人...”福瑞之言,令福康、于烈再疑道。

    “他先闯将军府,而后又尾随咱至此,又...”

    话音未落却被福康摇首打断:“或许是咱们误解了,此人闯将军府不假,但恐怕不是为了刺杀宁王殿下,更不是为了刺探军情...”

    “那他是为何?”福瑞之言,令得二人云山雾绕,更是疑惑。

    再瞧向刀阵之上,仍不住交错穿梭,却丝毫未伤的两道身影,福瑞已然笃定心中猜测,喃喃开口道:“与咱们一样!”

    “什么!你是说那黑袍是冲着...冲着木兄弟来的?”福康、于烈二人,齐齐开口。

    “不错!兄长同于兄且想想看,此人远来,如要寻人,去哪最合适?”

    “自然是官府!”

    “以他眼下展露出的剑法,适才哪怕是斩我于剑下再行脱身,咱们这千骑之中,可有人能挡得住他。”

    福瑞此言一出,令得福康、于烈齐齐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微叹开口:“无人可挡!”

    “他不曾伤我分毫,现在看似在与木兄弟交手,但却在指点其剑招...以此推断,这黑袍人,是冲着木兄弟而来...且怀的也非歹意。”福瑞似已看穿黑袍来意,笃定言道。

    “原来如此...”福康、于烈二人恍然大悟,不禁回首,齐齐将目光转向刀阵之上...

    断刀阵上,斗剑依旧,不过却无生死相搏之意,反倒似那言传身教,薪火相传。

    旁观者清,当局者却迷。

    少年只觉黑袍占得上风,却在不住言语相向,心中不免微怒,要论口舌之利,‘不归山’霸主何时曾落下风...

    殊不知,黑袍此时在刀阵之上所言加在一起,怕已是黑袍这一生说得最多之言。

    “步光!”被轻柔剑势逼急了的少年,持剑再荡开黑袍一剑,随即足尖轻点,趁势后跃,开口同喝。

    远端剑匣之中,自陈一侧的古朴长剑,得主召唤,于匣中疾射而起,宛若汹涌波涛,席卷奔涌而去...

    步光入手,少年信心大增,两剑交叠,双境瞬出,立时将刀阵之地尽笼其中,断刀虽利,却难承双重剑境交错,只听得声声断裂,接连响起,而剑阵之上的黑袍狼眸也随之一颤,终显凝重。

    双境之威,无形交错,撕裂虚空,层层断裂,直袭己身,黑袍狼眸微凝,眸中剑形忽显,手中那柄寻常之剑也随之消失于宽袖之中...

    眨眼间,剑境已至,黑袍身形却止,单脚立于尚存唯一的断刀之上,双手负后,俨然一副不作抵抗之姿。

    见得此景,少年却惊,虽是比斗,但却不想取黑袍性命,如今他这样显然是要自亡在双剑之境下...

    回过神来的顾萧,忙欲撤去双重剑境,欲保下黑袍性命,可为时已晚,剑境威压已至黑袍之身。

    正当少年悔恨万分,不该一时意气用事,便展杀招之时,却见黑袍缓缓抬手,双指并立而出,指尖一点寒芒,正欲兜帽之中狼眸之光辉映。

    痴情人,多情剑,普通的剑,便有普通的人,可普通的人,却无招,无招破有招。

    无招之招,重现世间...

    「月初求票,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