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谢礼是何
作者:知是荔枝来   且听剑吟最新章节     
    面色虽是苍白,但少年如星双眸却如林中射入的些许晨日之光一般明亮,唇旁酒靥亦显出几分阴影,望向那与疯癫老道相谈甚欢的老者,喃喃开口。

    “布局之人,正是他。”

    霖儿闻言,循青衫目光望去,见那只着寻常长衫的老者,仰首大笑,虽是仪态不同寻常老者,若说他能布下这等局,霖儿即便再信任身旁少年,还是略有些许怀疑,不禁开口:“他...虽然他身旁的这几个护卫之人,皆不同寻常,但他不通武境,如此看来,也不过是名寻常老者...真的能布下此局吗?”

    霖儿疑惑之言,也正是少年心底之问,稍运内力,感受到毒已消去,余下内伤,只需静静调息便可,察觉并无大碍,只是虚弱,青衫少年定下心思,亦是开口:“他能不能布下此局,咱们一试便知。”

    此前的好奇,已让两人陷入陷入此局,听得青衫欲再探究竟,即便是爱凑江湖热闹的霖儿,也难免心神不定,还未来得及劝阻,身旁青衫少年已是收剑入匣,向疯癫老道与老者行去。

    许是解毒不久,青衫少年步伐略显踉跄,霖儿见得,也顾不得什么危局了,忙快步上前,挽住青衫手臂,扶他同行,莫说前方迷局,便是刀山火海,也愿意与青衫同闯。

    却说老友相逢,与萧相相谈的疯癫老道,在青衫少年动身一瞬,就已敏锐察觉,收敛了疯癫之色,向着眼前仍在抚须而笑的老者开口:“嘿嘿...老友,你嫌我那清心山太过无趣,此时有趣的人来了,我想你不愿随我一同归隐的原因...就是他吧?”

    萧相笑而摇首:“什么都瞒不过老友的双眼。”

    “嘶...老道听着,怎么不像好话来着?你这老小子,当年就喜欢话中有话,老道先前总是后知后觉...你说瞒不过我,是不是变着法说老道是老不死的?”老道疯癫之相又显,看来相交多年,没少被这位无双国士坑害,以至萧相明明是赞许之言,却让老道总觉这位老友又在憋着什么心思。

    瞧着疯癫老道这等谨慎、胡乱猜测之象,萧相知他是在借往事揶揄自己,哪还能端着国士模样,忙是把住老友臂膀笑道:“这这...往事莫要提矣,说来真是羞愧...羞愧...”

    老友二人仿佛重回当年相惜之景,互相揶揄打趣之时,青衫少年已临近身旁,向着两位似顽童一般的老人恭敬抱拳道:“晚辈木一,见过两位前辈。”

    言罢又向疯癫老道抱拳郑重道:“多谢前辈赠解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疯癫老人此前入林之时,与青衫少年匆匆一面,而后便运轻功赶往唐九、佝偻交手之地,如今得了空,细细打量一番眼前少年,疯癫之状又显:“唉唉...老道我最烦江湖俗礼,你真想谢,拿谢礼来嘛...”

    青衫少年望着眼前老顽童般的白发老道,竟真的侧首细想片刻,随即开口:“谢礼自然是有。”

    疯癫老道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青衫少年示意扶住自己的霖儿稍稍松开搀扶自己的手臂,于少女耳畔低言数语,少女面露忧色,还欲开口相阻,但少年却安抚示意无碍,随后转向疯癫老道:“前辈稍候,晚辈去去就来。”

    疯癫老道不知少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好奇之时,却见青衫闪动,少年竟带伤而动,直入林深之处。

    “这小子...”疯癫老道疑惑转头,直将目光望向自己多年老友,欲从他那里问出答案,可这位号称智计无双的国士,似也看不穿青衫少年意欲何为,面对老友问询的目光,也只得苦笑摇头。

    两位老人一番眼神交流,似是无果,忽想起适才青衫少年入林之前曾与碧衣少女附耳轻言之景,于是齐齐将目光望向少女。

    此前还显忧色的霖儿,见少年轻功矫捷,也终是放下心来,杏眸之中忧色才消,就觉两道目光落于自己身上,忙侧首望去,只见两位老人,正满面疑惑望向自己。

    霖儿稍稍思忖,立时明白了两人心思,心中忧虑既消,自然恢复了先前灵动之姿,不待两人开口,兀自开口:“两位前辈,可莫要问我,我也不知他要做些什么。”

    疯癫老道一听,心中好奇更重,当即开口道:“你怎会不知,适才那小子在你旁说了半天,你还说不知,难不成是觉得我们两这把老骨头老到痴傻了不成?”

    心神放松,姑娘终恢复了此前伶俐,杏眸中闪出几分狡黠道:“前辈言重了,既是谢礼,若提前知晓了,岂不无趣,适才他也说了,稍待片刻...还请前辈耐心就好。”

    疯癫老道本就如同老顽童般,此前被少年谢礼之言勾起了好奇心,如今这碧衣少女又不肯透露半分,心中更是难忍,回首再望自己那老友,倒是半点不急,只是捋须不语,不由急叹开口。

    “唉!你们这...老的心思老道猜不透,现在这小的心思,也让人猜不透,真不知是不是一脉...”

    “咳咳咳!”不知是听得老道急切失言,还是真怕这比自己年岁还长的老人急火攻心,萧相的咳嗽声来得及时,打断了疯癫老道.

    玩笑归玩笑,听得萧相咳嗽声起,疯癫老道忙收敛几分,快步上前,为其把脉,这内力一探面色顿时凝重,拉着萧相,快行几步,避开人群,方才开口。

    “当年一战,你被流矢所伤,虽你不通武境,但依理来说,只要调养得当,当痊愈了才是,为何现在成了淤积成疾之状。”

    萧相并不在意,只是笑言:“却如老友所言,可你知我的性子,威州八万儿郎,是云王亲手托付,交到我手...况且这八万儿郎不仅肩负这北御匈奴的重任,恐怕将来,亦会担负其戍卫中州的使命...”

    “统兵戍边,你这带伤的身子怎能承受,况且随年岁愈长,这久愈不成的伤便成了沉疴,如此下去,你...”疯癫老道听老友数言,立察病根所在,要统率重兵,守门户之地,每日耗费心力无数,便是身体康健之人,这么多年下来,身体恐也吃不消,更何况他这受伤之躯。

    难以想象,这么多年来,他是如何承受住这病痛折磨的,疯癫老道把臂一握,面露急切道:“老小子,你这身体,不能在拖下去,眼下三国鼎立之势已成,更何况齐云国力强盛,哪还需要你亲自戍边,不若就此放手,随我去清心山,以我道法,每日修行,至少还能保住你十年无虞。”

    疯癫老道何种修为,既能说出保住性命之言,当是无谎,但面对生的机会,这位无双国士目中依旧平淡,平淡到仿佛现在谈论的是他人生死,缓缓拍着疯癫老道手背道:“老朋友,当年齐云王与我有知遇之恩,披肝沥胆亦不能报,只可惜他...总之,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望着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已是眼前这般久病缠身模样,百感交集,疯癫老道想要劝说,但话道口边,却迎上那坚定目光,立时知晓自己再言其他,亦无果矣,只得微叹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即再开口问道。

    “对了,你遣他来送信,那信中之事,可是真的?”

    “不错,千真万确,正是因为那件事太过离经叛道,担心你不信,我才拜托他亲自送信。”萧相点头应道。

    见老友十分笃定,疯癫老道喃喃开口:“嘶...没想到,竟是这般,不过你的法子,确定能行?”

    萧相面上透出笑来:“老友可曾见我失算过?”

    “那倒没有...只不过如何才能让这些人都成助力?”疯癫老道似想到当中关键,疑惑问道。

    萧相闻言,抚须开口:“人心最是难测,但面对生死之时...怕是一切都可抛开了。”

    疯癫老道略一思忖,顿时恍然:“你是说...你想借整个...”

    “不错,还是老友懂我...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法子...即便计不成,也不会伤及百姓...”萧相见老友参悟自己心意,立时开口应道,非是怕自己这位老友会失言泄密,只是此地除却他这样的宗师高手,还有那唐九在侧。

    “险招...险招呐...你可想过,如此计不成...你会是何种下场?”老道明白老友之心,但此计之险,甚至要赔上性命,你可知晓?”老道面色沉重,直言问道。

    “我知。”萧相面对多年老友,亦不藏心中之事,坦诚回道,不过话锋一转,又略带愧疚。

    “只是要拖你一并趟这险路...我...”

    话音未落,就被老道疯癫笑声打断:“哈哈哈...”

    “你这老小子,享福之时没想到我,玩命的事,可一件没落下我呀...”笑声毕,老道收敛疯癫之色,以打趣口吻,轻松言道,不待萧相开口,自顾继续说道。

    “你我是朋友,自当如此,玩命时,你还能想到我,足矣...既然老友想行此险招,老道便陪着你走一遭,如是此计不成,你我携手共赴黄泉,倒也是一桩美事...”

    向来从容的萧相,听得疯癫老道之言,面上亦是动容,正欲开口之时,却闻一阵香味扑鼻...本是略微沉重氛围,随此香味传入林中,顿时轻松不少。

    老道被林中传出的香味所引,用力一嗅,肚中馋虫顿被勾了起来,虽说修道之人,也当清淡食欲,但疯癫老道是何种人物,早不会被欲望所惑,自然也不会有所顾忌,如今闻得肉香,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前辈连夜赶路,想来早已肚中空空...如此谢礼,前辈可还满意。”青衫之声,于林深之处传来,落入场中各人耳中。

    “原来如此...这小子的谢礼,倒趁老道之心。”疯癫老道转向面露笑意的老友,不禁又赞。

    “这小子倒有几分你年轻时的机灵劲...”

    “呵呵...老友这是在夸赞我,还是在打趣我呀...”萧相轻松识出了疯癫老道的心思,开口笑道。

    “哎呀,你这老小子...我可不管你了,反正这是那小子给我老道的谢礼,你们若去的晚了,可别怪我不给你们留下美味。”疯癫老道懒得再与老友斗嘴,自己一路赶来,的确肚饿,自己的驴儿倒能以草木为食,自己这老骨头却还需人间五谷。

    翻身坐上驴背,再不管林中众人如何,老道一驴当先,向着林深之地而去...

    香味遍传此片林中每一人鼻腔,一夜惊魂之后,这等扑鼻肉香,实令人无法抵挡,守在已然解毒、褴褛衣衫少年身旁的齐云三子,互视一眼,已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心思,但先生不曾发话,三人也只得暗暗吞咽口水。

    终是张虎德耐不住腹中饥饿,不顾上官、吴奋二人阻拦,骤然起身,向着兀自立身,望向老道远去背影抚须而笑的先生行去。

    壮硕身躯、短髯黑面,偏偏摆出讨好笑颜,说不上的怪异、可笑,凑近先生身前,试探开口:“先生...这一夜惊险...万幸无事....这...那个...”

    听得爱徒之言,就连平日严肃的萧相,也差点被张虎德此时模样逗乐,只得微咳几声,平复心情,瞥向投来近乎恳切目光,缓缓开口:“行了,你们三人饿了一宿...去吧。”

    此言溢出,张虎德如小塔一般身躯差点原地蹦起来,随即回首冲着上官、吴奋二人开口:“先生允了...老张我先行一步...对了,你二人可别忘了,带上那昏迷的小子...可别将他孤身一人,丢林中喂狼了。”

    不待言罢,壮硕身躯已向着林中狂蹦而去,不顾其余二子叫骂之声传来...

    才将奔出三五步远,却听上官、吴奋刻意高声传来。

    “咱们不必在意老张,咱带上这昏迷小子,扶着先生一同前往。”

    身形顿止,张虎德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匆忙而行,差点忘了先生还在,只得贪婪嗅了嗅肉香味道,随即咬牙回身,老老实实行至萧相身旁,欲搀扶先生同去之时,却见两道身影一跃而过。

    抬首望去,竟是老吴、上官二子,已带上那少年向林中疾跃而去,张虎德被戏耍一同,黑面涨地通红,指着两人背影,哆哆嗦嗦开口。

    “你们两个狡猾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