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国士第二百二十八报信的少女在某种情况下,治军有方是一句夸赞,但是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治军有方是一把催命之刃。
至少在陈堪看来,如果朱棣夸赞沐晟一句治军有方,那到底是不是夸赞,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跟随陈堪而来的三个御史同样被这一幕惊得不轻,不过大家都是在朝堂上厮混的老狐狸,纵然心绪有所变化,倒也不至于明显的显露在脸上。
陈安取出圣旨,自军中校尉一级至四品参将以上的高官尽数嘉奖了一番。
将士们的表情很平淡,新皇对于他们来说,太远了,远到他们心里并没有什么概念,更多的像是一种只存在于心间的精神。
他们已经是云南的第二茬,第三茬将士了,早些年跟随傅友德沐英陈恒等人征战云南的老兵,很多已经退了下去,因此新一代的将士对朝廷的归属感逐渐淡化。
相反,每日与他们同吃同住的大将军。
在他们心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陈堪将将士们的表情记在心里,三个都察院的御史也没有多说什么,陈堪能看得见的东西他们也能看得见。
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在沐晟的带领下,几人将军营看了个遍。
陈堪招手叫过来一个普通将士,询问了一下日常的操练辛苦与否,伙食可否能填饱肚子之后,便与沐晟一道打道回府了。
接下来十天,沐晟带着陈堪将整个临安府看了个遍,陈堪心里对改土归流之策的成果也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
临安至阿迷州的官道上,陈堪与沐晟打马并肩而行。
沐晟知晓陈堪要看的是什么东西,阿迷州便是他们此行的最后一站。
临安的城墙逐渐远去,两人身后全副武装的甲士,足以让整条官道之上的牛鬼蛇神不敢升起任何窥探的心思。
打马走在最前方的沐晟慢条斯理的说道:“元生,这阿迷州,是那洛土司的地盘,本侯也不瞒你,本侯在云南挑出来的实验改土归流之策的州府县份,基本上都是与我汉人交好,愿意归顺大明统治的土司府。”
沐晟此言,并未出乎陈堪的预料,先易后难,本就是认真做事的顺序。
他点点头:“侯爷此举并无问题,本官会如实禀报陛下。”
沐晟颔首道:“元生明白就好。”
不添油加醋,是陈堪对这位镇守边疆的侯爷最大的敬意。
事实上沐晟的心里也在庆幸,他庆幸的是这一次来云南的钦差是陈堪,而不是那些本来就看将门不顺眼的文官。
沐家现在在朝中的处境,他很清楚。
自太祖爷开始,中央对沐家的猜忌之心便未曾打消过。
建文帝上位之后,忙着拾掇藩王,和朱棣打仗,没有心情理会沐家。
而现在朱棣成为了最终的赢家。
谁也不知道朱棣对沐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去年皇位之争尘埃落定,他进京的目的实则便是试探朱棣对沐家的看法。
而此次他之所以对陈堪这么热情,也是因为陈堪值得他这么做。
不提陈堪白送给将门的那些利益,就凭陈堪一定会将在云南看到的情形如实禀报上去,便值得他以礼相待。
要是换做其他官员,只怕回京对朱棣一番添油加醋后,他一个拥兵自重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虽然无惧,但总归还是件麻烦事儿。
沐晟的心里活动车模肯定是没法知道。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反正他早已打定主意不掺合。
他话音一转,没有继续谈改土归流的事情,问道:“侯爷军中可有一个名叫阿刀的摆夷军官?”
“阿刀?”
沐晟话音一顿,朝不远处的文吏招了招手,问道:“军中可有叫阿刀的摆夷将官?”
文吏主管军中文书与户册,军中数万将士,他当然不可能全部记住他们的名字,但既然是将官……
文吏思索了一下,拱手回道:“回侯爷,军中叫阿刀的将官不少,出自摆夷土司的有三位,不知钦差大人说的?”
“本官要找那人,户籍在望月寨,距离临安并不远。”
听完陈堪的话,文吏应道:“那便是骆千户手下的总旗官,大人,您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陈堪轻声道:“也没什么大事,本官途径望月寨时,他的家人让本官帮忙带句话,让他有空回家一趟,家中老人年纪大了,闺女也挺想他。”
沐晟闻言,问道:“咱们军中不是有准假制度吗?”
“本侯准他五日假期,让他回去探亲吧。”
文吏一愣,这个时候,有还是没有呢?
那必需有啊!
文吏拱手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着便要转身打马而去。
办这种事情,最好当着大人物的面去办,否则鬼知道过后大人物还会不会认账。
军中的文吏一个个都是人精。
但就在此时,一骑骏马忽然从临安的方向驶来,几次扬鞭便追上了大部队。
“侯爷,侯爷......”
骑士焦急的喊着沐晟,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堪也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骏马身上除了骑士之外,竟还有一个女子。
文吏看清楚来人的脸,回过头对二人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啊,侯爷,钦差大人,此人便是总旗官阿刀。”
文吏说话间,骑士便已经越过大部队来到了陈堪和沐晟身旁。
“阿金,你怎么来了?”
骑士背后的女子正是陈堪在望月寨认识的阿金。
两父女看见沐晟和陈堪都在,顿时松了口气。
阿刀跳下战马,朝沐晟拱手道:“拜见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恕属下擅离职守之罪,属下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报钦差大人知晓。”
阿金翻身跳下战马,先是对着沐晟行了一礼,然后转头对着陈堪喊道:“陈堪,阿公叫我来告诉你,有一群人正在密谋着对你不利......”
“阿金,不得无礼,叫陈大人。”
阿金话音未落便被阿刀打断,他一脸惶恐的对着陈堪拱手道:“大人恕罪,小女不知礼数。”
陈堪和沐晟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见了一丝诧异之色。
陈堪翻身下了战马,对阿刀挥了挥手道:“无妨,阿金与我是朋友。”
随后看着少女有些焦急的面容,安抚道:“阿金,你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沐晟下马,抬手示意大部队停下,脸上已是一片凝重之色。
在云南境内,竟敢有人对朝廷派出来的钦差不利,这是在挑衅他这个云南王的脸面,若是陈堪死在云南,他就是全身长满了嘴,也没办法和朝廷解释清楚!
这种事情,必须严查!
他将满是审视意味的眼光看向少女,淡淡的说道:“你慢慢说,我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谋害朝廷的钦差。”
同时被这么多大人物注视着,阿金脸上的紧张之色肉眼可见。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脸上满是鼓励之色,不由得捏紧了衣角。
磕磕巴巴的开口道:“陈...陈大人,那日你离开寨子不久后,便有一群人进了宅子,他们自称是短寺佛徒,想借助寨子里的短佛寺修行一段时间......”
在听到佛徒二字时,陈堪便已知晓来者是谁了。
白莲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陈堪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随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示意阿金继续说下去。
陈堪脸上传来的笑意,让阿金心绪放松了许多,她回想了一下阿公的交代,鼓足勇气说道:“阿公见他们确实是佛徒打扮,便答应将短佛寺借给他们修行,还让寨子里为他们提供粮食。”
“但有一次阿公去给他们送水时,听见他们似乎是要密谋杀掉哪个朝廷的大官,后来又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你的名字,阿公觉得他们可能是冲着你来的,便让我半夜时分偷偷溜出寨子来临安见你,让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他们人很多。”
一口气将阿公的话说完,阿金顿时又紧张起来。
因为她看见陈堪脸上还是笑意盈盈的,反倒是大将军,在听完自己的话之后忽然严肃起来。
她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觉得大将军现在的样子好可怕。
陈堪见状,不着痕迹的撞了一下沐晟的肩膀,轻声道:“别吓到人小姑娘。”
沐晟的脸色一松,瞬间收敛了身上的仿若实质化的杀意。
他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着阿金笑道:“你叫阿金是吧,做得很好。”
沐晟突如其来的鼓励让阿金更紧张了,这个大将军变脸好快。
还是当爹的阿刀见机,赶忙拉着阿金朝沐晟拜了下去。
沐晟将两人扶起来,淡淡的说道:“阿刀,本侯已经准了你五日假期,既然你女儿来了,去府上账房支取十贯钱,带着她好好在临安玩上几天吧,此事过后,本侯有重赏。”
阿刀闻言,又是朝沐晟拜了一拜。
“多谢大将军。”
沐晟点点头:“嗯,去吧。”
阿金有些担忧的看着陈堪,再次提醒道:“你小心点,那伙人真的很多,比你带的人还多。”
陈堪微笑道:“放心吧,你先和你父亲回城里,我去趟阿迷州,回来再到望月寨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