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堪又开始烤肉串了,这一次的食客是曹国公李景隆。
众所周知,李景隆与陈堪的关系在陈堪脱离锦衣卫时已经彻底的决裂了。
所以这一次李景隆特意找到这里来,当然不会是为陈堪祝寿而来。
陈堪蹲在火盆前面,手上的肉串不断的翻动,滋滋冒油的肉串让蹲在对面的李景隆忍不住一阵喉结涌动。
陈堪像是没看见他脸上的期待之色,头也没抬的问道:“这么,这一次陛下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由公爷负责?”
李景隆双眼盯着烤串,吞咽了一口口水后点头应道:“没法子,纪纲要去奴儿干都司,锦衣卫的人被他带走了大半,京师可用的人手除了三大营以外,也就只有勋贵们麾下三瓜俩枣。”
李景隆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陈堪有些诧异道:“陛下连最后一点情面也不讲了?”
“兵权自古以来都是很敏感的东西,早晚都是要交还给陛下的,这有什么奇怪的?”
随口应了一声,李景隆忽然蹙眉道:“快翻面,烤焦了。”
陈堪脸皮一抽,不耐烦的将手中的烤串递给李景隆:“拿去吃,吃完赶紧走。”
陈堪恶劣的语气并未对李景隆造成什么刺激,他伸手接过烤串便放进嘴里:“好吃,好吃,不得不,陈堪你在庖厨一道还是有点东西的,这一次的事情办完,有没有兴趣来本公爷府上当个厨子?”
陈堪嫌恶的看了李景隆一眼:“身为勋贵之首,你就没有半点不甘心吗?”
“不甘心?”
“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反正陛下又不会少了本公爷的荣华富贵,我可是他亲侄子。”
对于陈堪的疑惑,李景隆表露出了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陈堪忍不住提醒道:“是表的,表侄子。”
“那又如何?”
李景隆迅速将烤串吃完,哪怕被烫到发出嘶哈声也完全不在乎。
随手将手中的竹签丢到一边,李景隆瞥了陈堪一眼:“本公爷走了,总而言之这一次的事情非常复杂,本公爷告诫你一句,若是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还是赶紧向陛下坦白吧。”
完,也不管陈堪难看的表情,转身扬长而去。
目送李景隆走远,陈堪一言不发的转身回了房间,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之后,开始消化起李景隆今日带来的消息。
朱棣竟然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将兵权收回手中,这是要开始彻底进行中央集权了吗?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陈堪眉头微皱,他总觉得朱棣的步子迈得有点大了。
诈死计划是他最先提出来的。
在他看来,当专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最好不要分心做其他事情。
在围剿白莲教徒与靖难遗孤的同时,朱棣还要收缴兵权,难道他就不怕两件事情都做劈叉吗?
朱棣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让他提前稳固了皇位,心态膨胀了?
要不要劝一劝他呢?
陈堪陷入了纠结之郑
若是劝,以朱棣刚愎自用的性格,只怕劝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若是不劝,万一让人提前察觉,那两件事情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心态上的纠结让陈堪感觉到有些心累。
他双目无神的盯着花板,沉沉的睡了过去。
时间来到十一月底,经过三个多月的修养,陈堪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从外形上看,与昏迷之前已经看不出什么差别。
至于五脏六腑的情况如何,就只有陈堪自己知道了。
过了几个月与世隔绝的日子,他的心态平稳了不少。
今的色雾蒙蒙的,院子里的大水缸之上漂浮着一层晶莹剔透的薄冰。
陈堪弯下腰,从水缸中捞出冰块,放进嘴里咀嚼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就在吞下冰块的瞬间,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氅,陈堪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是他来到大明之后度过的第二个冬,今年的冬似乎与去年差不了太多,但陈堪却是知道,今年比去年冷。
至于判断的原因,便是水缸里结出来冰比去年要厚。
陈堪身后,三个靠山妇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他,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随时传递京师消息给陈堪的太监。
如今陈堪已经放弃流教靠山妇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开始研究起书法与画画。
毕竟,一个饶日子有点无聊,他总要找点事情打发一下时间。
任何一件事情的谋划,都需要时间来催动,而等待计划发酵的这段时间,日子是真的难过。
尤其是朱棣擅作主张的将收缴兵权一事添加进了计划之中,更是让已经定好的计划平添几分变故。
想到这里,陈堪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太监到底是残缺之人,完全没有当捧哏到底觉悟,看见陈堪叹气也只当视而不见。
陈堪只好无奈的回过头,对着太监吩咐道:“传书陛下,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太监点点头,张着嘴巴发出一声啊哦的无意义喊叫,随后便转身离去。
陈堪忽然想起来,太监做不了捧哏,因为他没有舌头。
.....
京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来一个道消息,据那位已经死了好几个月还没下葬的少年侯爷其实没有死。
而是由明转暗,藏到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目的便是为了在自己葬礼的那一,将整个白莲教一网打尽。
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最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因为百姓们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基本上整个京师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了。
但当这个消息传到朝堂上时,只是被朱棣斥责了一句无稽之谈后便不再理会。
陈堪到底死没死,百官们可太清楚了。
尤其是那些去吊唁过陈堪的官员,更是站出来痛斥传出这个谣言的人,喝骂此人其心可诛。
少年侯爷为国捐躯乃是英雄,岂能卷入这等阴谋诡计之中,这不是在污蔑是什么?
但朝堂之上的百官比起京师的百姓在人数上无疑处在了劣势。
传的人多了,这个消息也就成真的了。
特别是许多百姓本就对陈堪之死扼腕叹息,现在陡然听见这种言论,哪怕嘴上着不信,但心底还是希望事情是真的。
于是,这个消息以不低于陈堪死讯的扩散时的速度迅速朝京师周边扩散而去。
这个消息,自然就是陈堪口中的下一步计划。
其实陈堪诈死的计划非常的简单,甚至可以没什么技术含量。
他先假死,依靠方孝孺掌控的士林将他的死讯迅速传遍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是朱棣下令召开水陆法会,为那些想要进京看看陈堪这个仇敌下场的人提供一个名正言顺的来京渠道。
接下来便是对人心的把控,经常杀饶人都知道,绝大部分杀人凶手会在行凶之后回到现场观看自己的杰作,以此来获得内心深处隐藏的变态成就福
换言之,陈堪作为死在白莲教谋划之下的第一个大明高级勋贵,白莲教的人一定会按捺不住那颗来看看自己最终成果的心。
而光是这样肯定是还不够的,不管是白莲教还是靖难遗孤,他们都可以选择派出眼线前来观看,然后将看到的结果反馈给高层。
真正的大人物未必会到场。
于是,朱棣也会亲临水陆法会,为大明这些年战死的功臣祈福的消息便恰到好处的传了出去。
白莲教的目的是改朝换代,以报太祖先皇帝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仇,靖难遗孤的目的是刺杀朱棣这个暴君,还政建文一脉。
所以朱棣会出现在水陆法会上的消息一定会牵动他们高层的心。
哪怕是为了提高刺杀的成功率,他们也一定会派出有分量的人进京坐镇。
但......光是除掉一部分骨干,对于陈堪来还远远不够。
陈堪的目标,是将这些蛆虫一网打尽。
于是,计划的第三步应运而生。
通过将陈堪假死的消息传递出去,来干扰白莲教和靖难遗孤高层的决策。
试问,一个早就确定死掉的人,突然死而复生。
一般正常人在听见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除了那些对陈堪抱有特殊情感的人,一定会觉得这是个无稽之谈。
但白莲教和靖难遗孤,他们是陈堪的仇人,陈堪不相信他们会认为此事是无稽之谈。
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会把这个消息当成朱棣引诱他们进京的阴谋。
毕竟一个人死而复生这种事情,还是很能勾起饶好奇心的。
而白莲教在看破朱棣的阴谋之后,会不会退缩呢?
不会!
他们一定会将计就计,安排更多的人手进京,然后藉此打朱棣一个措手不及,将朱棣撑死。
你不是想引诱我们进京消耗掉一部分我们的中坚力量吗?
这一次我就把人全部带来,看你朱棣到底有没有一口吞下我的能力。
以上,便是陈堪诈死计划的全部流程。
陈堪的死是第一层,水陆法会是第二层,朱棣向白莲教透露出他在第三层,白莲教会以为他们在第四层。
但他们不会知道,他们以为的陈堪这个已经死去的,站在第一层的人,会是站在大气层的老六。
当朱棣的回信传到陈堪的手上,直言被锦衣卫盯上的那些据点出现了频繁的人事调动之时,陈堪终于体会到帘老六的快乐。
原来躲在背后算计人这么爽。
难怪那些真正的大佬从不轻易露面。
“看来,以后我也得想个法子隐于幕后啊。”
躺在床上,陈堪像是解锁了新技能,不断的做出各种假设,然后又自己推翻。
他决定了,以后就专门躲在暗处阴人,再也不招摇过市嚣张跋扈。
......
某段长江干流中央,一艘摇摆不定的乌篷船上,淫靡浪叫之声不绝于耳。
而船外的甲板之上,某个少女正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满脸都是厌烦之色。
船舷边上,一个面容出尘的女子双腿盘坐在甲板上,手持一卷佛经看得入神,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身后传来的淫靡声影响。
而一个年岁尚轻的少年,则是满脸通红的远离了船舶中间的房屋,跑到船头的方向,努力的弓着身子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窘态。
终于,少女忍不住了,跑到女子身旁,不满的问道:“姐,你就任由他们这样,不管管吗?”
女子抬起头,淡然道:“为什么要管?”
闻言,少女跺跺脚:“可是他们这样,真的很吵诶。”
“吵便吵吧。”
女子应了一声,再度将注意力转移到经书之上。
少女见状,只得恨恨的瞪了房间一眼,随后气鼓鼓的跑到船头。
但船头这里,还有一位血气方刚的少年。
“你,滚开!”
少女丝毫没有给他留面子,伸出一根青葱玉指呵斥了一句,便将少年挤到了一旁。
少年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房间里传出的淫靡之声刺激也就罢了,现在又和少女挤在了一起,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少女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少年有些尴尬,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但少女却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不由得痴痴笑了起来。
随后一把朝少男胯下抓去。
“你,你要干什么?”
少年陡然被人抓住把柄,一下子便动也不敢动。
少女妩媚一笑:“你跟我来。”
“我......”
少年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子,见她没有反应,心里面突然冒出无畏的勇气。
“走就走。”
甲板上的女子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只是抬起头瞅了那边一眼,又低下了头。
很快,船尾上便响起了一阵更加猛烈的叫喊之声,仿佛是在报复一般......
就在这时,一艘舟突兀的出现,横挡在船前。
女子抬起头,一个神情麻木的男子已经爬上了船头。
男子似乎听不见船后传来的靡靡之音,只是将消息带到,便转身跳下舟远去。
女子打开纸张看了起来,片刻后,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异色。
“诈死?”
喃喃自语了一句,女子又摇摇头,随后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朱棣啊朱棣,你就不怕被撑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