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兖州去曲阜不是不行,而是不愿意冒险。说起来贾琏已经很拖拉了,可惜教逆不争气啊。这都多少天了,还能在兖州城外被追上,贾琏是真的服气了。
有个问题贾琏忽略了,人在城市里住的舒服,谁愿意去穷山沟,不逼到地步肯定不能。
只能说初期太顺利了,占据的也是大城市,享受之后谁舍得放弃呢?
贾琏自然不会冒进,就这点兵力,谈什么围城呢?扎紧营寨,立足不败,再谈攻城。
齐总兵得了贾琏的指点,自然要卖点力气,回去负责后勤运输。
南下之前,贾琏准备了足够的弹药,离开济宁后,只能走陆地运输了。
就在贾琏做攻城准备的时候,京城的八百里加急先到了一步。看到取消上一份旨意,还有新的旨意后,贾琏想笑又没笑,毕竟这个时代的通讯就这水平了。
写了一份奏折给信使带回去,没等贾琏准备完毕,曲阜方面来了信使。
贾琏对此很重视,亲自见了信使,并不是一人,而是两个人。
“曲阜情况如何?你们怎么冲出来的?”贾琏没有废话,直接提问。
两位信使没立刻回答,而是先行礼,然后才回答:“卑职乃东平铁骑探哨队官梁全,奉参将大人的军令,前来求援。此次出城求援,不同方向一共十组,三人一组。参将穆大人率本部铁骑突击,打开通道,我等出来的还算顺利,设仅折了一个兄弟。说到曲阜的情况,兖州教逆聚众数万,围城二十日。迟迟不见援兵,参将大人多次派人求援,杳无音信。”
【东平铁骑】四字引起了贾琏的重视,这可是相当于东平郡王家丁的军队。
只能说还是太祖给力,当初令东平郡王驻军曲阜,等于是明晃晃的监督衍圣公,造成了二十年内,衍圣公无批准不能离开曲阜的局面。当然现在这条规定形同虚设了,但衍圣公想离开曲阜,那也是知会一声参将大人的。
太上皇当政期间,太多类似的限制政策被废除了,很多被压下去的沉渣泛起。
用太祖的原话,【本朝尊孔,享受余荫的后人,有何脸面作威作福。】
“曲阜驻扎的铁骑规模如何,为何不能击败教逆?”贾琏多少有点好奇该铁骑现在的战斗力如何,不会连一群乌合之众的都打不过吧?
“曲阜长期驻扎一千铁骑,一年一轮换。驻扎期间,无王令不得出境,违者斩首。穆参将曾两次击败来犯之敌,奈何敌退出县境后,无法追击。一个月前,兖州教逆再犯曲阜,这次装备了大量的鲁密铳与弗朗机炮。穆参将率部战了两场,小有斩获,本部损失三百余。因伤亡过大之故,穆参将放弃野战,退守城池。教逆三度攻城未能得逞。”
听到这里,贾琏明白了,所以重点问了一个问题:“兖州教逆之首为何人?”
“原兖州守备介中流,白莲教兖州举事之后,兖州知府将其下狱,此人的下属数百人,陡然发难,夺了兖州,教逆首领东海尊者,封其为东征将军,并不介入兖州方面。”
贾琏听了想掐死龙禁尉的情报人员,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丝毫不知,还是通过东平铁骑信使梁全才知道的。
“曲阜守军多少,东平铁骑还有一战之力么?”贾琏没时间去惦记龙禁尉了,回头给夏守忠说一声,让他自己去整顿。乱伸手是会得罪人的,其实最大的问题,还是缺经费。
“兖州之乱后,大批士绅百姓涌入曲阜,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粮价过高,筹集的军费也难以为继。穆参将还是希望援军尽快抵达,否则恐有城陷之危,……。”
贾琏听到这里,抬手打断他:“等一下,你说粮价过高,不是缺粮?”
梁全被这个问题弄的愣住了,呆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官仓不足,民间倒是有充足的粮食。各处粮店的价格,已经涨了多次,如今斗米二两银子。”
贾琏点点头:“我懂了,为何穆参将不接管全城粮仓?战时哪有那么多讲究?”
梁全面露难色道:“这……,卑职不知。”
贾琏摇摇头:“行了,你们下去休息吧。来人,召集将佐开会。”
真就是一点都不新鲜,多少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上一个善财难舍,搞出大新闻的人是洛阳的福王,铁锅炖……。从这一件事情就可以看的出来,当代衍圣公的底色。
至于穆参将嘛,贾琏表示理解,但不能接受他的做法。火烧眉毛了,还想那么多?人啊,还是读书少了,洛阳城破后,倒霉的不仅仅是福王一家。
具体到个体的人,可以分善恶,提升到【民】这个概念,善恶概念就不起作用了,真正在起作用的是利益。后来者,只能从意识形态的角度去分析。再正义的反抗,也难免波及无辜。难道因为反抗波及了无辜,就去定义反抗为【恶】?
这就好比义和团,很多人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推倒电线杆,打砸抢,报复教民这一类的描述。很少有人去提,当时传教士都干了些啥。义和团的认知确实比较低,但他们较低的朴素的认知水平,不是给他们的反抗泼脏水的理由。
同样的,贾琏对于这次白莲教的举事,心里定义的是起义,只是嘴上没法说出来。
网上有人在谈论一个问题,不知何时起,穷人=坏人的逻辑在某些电视剧里大行其道。
我想说的是,这种逻辑一直都存在的。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最底层的百姓就不说了,他们的苦难无边无际。
贾家里的那些女孩们,本质上就是高级奴才。主子再怎么喜欢宠爱,那也依旧是奴才。
所以才有了金钏跳井,晴雯哭着喊妈妈死去,鸳鸯铰头发要做姑子。
这个国家五千年的历史场合中,穷人≠坏人的叙事逻辑,其实存在的时间很短的。只不过我们很庆幸,生活在一个底层逻辑还算照顾穷人的国家。走出这个国家后,你才会发现,穷就是原罪的逻辑,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
当然了,多数人因为穷走不出去,还特么的不愿意多看书,别人一忽悠就信了。
将佐到齐后,贾琏说了具体情况,询问了攻城准备如何。
各部将佐纷纷汇报,一切准备就绪,明日即可发起攻城战。
具体到攻城战部署的时候,由杨副将主导:“大人,凡攻城者,围三缺一。具体到攻城步骤,需先清理外围,再行攻城。具体到我军,目前最大的问题,兵力不足,无法做到围三缺一。卑职建议,清理外围时启用战俘。”
贾琏听了点点头:“可以,清理的同时,用攻城炮压制掩护,尽量避免伤亡。战俘能做的事情很多,不知道这仗要打多久,留着有用处。另外告诉战俘,此战结束,安分守己者既往不咎,放大家回家做良民。”
因为携带了大量的辎重,贾琏的军中有大量的战俘作为辅兵来用。因为军纪严明,不准虐待随意打骂战俘,贾琏所部的战俘还算安分,就是吃的差了点。
这么说吧,进入山东以来,贾琏所部的军队,成为了乱世中的一股清流。贾琏这个首领,承受士绅咒骂的同时,也让无视官绅破防了。想弹劾他,真的就是找不到太有利的证据。
贾琏善待战俘的事情,倒是有人想拿来做借口弹劾他,但被本省高官们压制了。原则上,贾琏需要大量的本省官兵配合,实际上却拿不出来。说的难听一点,随着展现延伸内陆,辅兵和民夫不足,没有战俘补充,神机营的进军只会更慢。
次日,贾琏叫来梁全,正色通报:“我军开启对兖州的攻击,因为兵力不足,围歼很难,只能力争击溃了。还是因为兵力不足,我部在攻占兖州之前,无法增员曲阜,还请做个见证,不是贾某见死不救,实在是做不到。”
梁全虽然失望,却也无可奈何,人家说的是实话。
兵力不足的贾琏,只能选择其中一个门进行攻击。为防备城内守军杀出来,杨副将也做了周全的准备,不求快,但求稳。最稳妥的当然是筑垒,每隔五十步,就以沙袋堆出一个堡垒,里头放五十人火铳手。先两边,后中间,一点一点的往前推。
就这样,花了一天的时间,龟速推进,前沿距离城墙一箭之地的五十步外,继续筑垒。
所谓的筑垒,就是挖沟取土,垒胸墙。干活的自然是战俘,装土的是草袋。
最值得庆幸的是,兖州城头没火炮,以前倒是有弗朗机,但被介中流拿去打东平铁骑了。
现在守城的是胡勇,他倒是想继续跑,但你往哪跑呢?这两年面见介中流后,双方达成了一致,胡勇守城,介中流抓紧打下曲阜,然后视情况而定,是继续守着城市,还是往山区撤退。无论如何,眼下合则两利,分则有害。
只能说,本就是上级的介中流,比东海尊者会做人多了,带兵打仗也更有章法。不然也做不到把东平铁骑这支精锐打回曲阜城里。
开始的时候,胡勇也是信心满满的,不说一直能守住,仗着城墙,守一个月不难吧?
当他在城上看着神机营的龟速前进,一点段一段的筑垒行为时,差点气的破防,破口大骂了。这不是欺负我没火炮么?神机营不着急,胡勇也知道着急没用,安排各部轮流休息,等待官兵对城池发起攻击。同时还安排的足够的马匹,真要收不住,他可以从其他城门跑路。反正官兵只对西门发起攻击,兵力不足自然是关键。
造成兵力不足的原因,贾琏已经密奏京师,把山东官府上下埋汰了个够。
没让们攻坚,好歹有兵力辅助接手防御吧?结果呢,除了齐总兵三千虾兵蟹将帮忙,漕丁一个没有,本省以钱粮不足为借口,真就是一个兵都不派,同时还让贾琏去救曲阜。要不是岳齐的将令,贾琏装都不想装的。
对于而言,贾琏现在的标准很明确,缴枪不杀,反抗的就是敌人。
至于今后,不归我操心。我能做的就是尽快发平息战争,凭良心做事。
事情要做,但绝不着急,当先的要务,还是保存并壮大自身。
当火炮出现在城下,巨大的炮口对着城墙的时候,胡勇站不稳了,赶紧吩咐,多准备沙袋,垒在城头做防护。
贾琏看着攻城炮时,内心波澜不惊,发射实心弹的火炮,攻打眼前夯土砌砖的城墙,运气不好的话,轰一个月都未必能轰塌城墙。兖州别看不大,历史上一直都是重要的城市。别的不说,城墙的高度比济宁都要高。也就是年久失修了,看起来外墙斑驳。
因为城内守军没有出击,所以整个攻城的前奏还算顺利。平整地面,构筑防御设施和火炮阵地,又花了一天时间才算是基本成型,接下来就是今天晚上城内守军会不会出城偷袭。当然了。守军跑路,才是贾琏最乐意看见的。你跑,我就慢慢追。
梁全和同伴还是决定冒险返回曲阜,并且顺利的做到了。在城下用绳子攀上城墙,见到了参将穆峻,通报了贾琏方面的意思后,穆峻面露担忧道:“贾大人已经尽力了,山东这帮人,真该死啊。告诉兄弟们,做好准备,守不住就突围。”
就在此时,门外一阵骚动,有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看见来人,穆峻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