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培生亲自将程默送出门外，但他的后背却是凉飕飕的，湿了一片，事儿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要让自己一个人扛的话，他还真未必能扛得住。
字他是签了，但就怕那宫本喜多郎那边未必会认可，但那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再休息一两天就去上班去，这案子现在反正不归他管了。
“培生，你咋出来了？”正要往里头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买完菜回来的妻子。
“来了个朋友，刚走。”
“朋友，你咋没留人家吃饭？”妻子有些惊讶的问道。
“人家可不像我，忙着呢。”程培生撇了一下嘴巴说道，“一会儿，你去打点儿酒，晚上等儿子回来，陪我喝两盅。”
“嗯。”
……
“头儿，那小姑娘就住在新垃圾桥那边。”吕乐已经将被强暴的小姑娘的地址给问清楚了。
“走，咱们过去。”
姑娘叫小雨，照片上看上去一个挺文静的，瘦瘦弱弱的，一看就知道家庭条件不好，营养跟不上。
家里有父母，还有两個弟弟，一个妹妹，她是家里的老大，十三岁就出来工作了。
父亲在码头做装卸工，母亲过去在纺织厂做女工，后来身体不行，就被辞退了，给人家做佣人。
一家六口人，还有个读书的兄弟，年纪最小的还没有学会说话了，家里这么多张嘴。
只能供一个人读书，那就是家中的老二，老二上初中了，成绩还不错，有机会能上一个不错的高中。
但是那样一来，学费又要增加。
过去小雨在洗衣店赚的钱也就只够这个弟弟上学用的，夫妻两人的收入也差不多堪堪够一家人生活。
这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唯一幸运的是，没有欠什么外债，或者谁生一场大病，那对这个家庭来说，真是一场灭顶之灾。
这个家庭不过是上海滩租界生活的众多中国家庭之一，夫妻俩，供养着三四个孩子，一家五六口人。
沿着苏州河边走。
这里环境跟不远处的高楼大厦相比，那真是差的太远了。
赃，乱，差，程默虽然没有瞧不起底层百姓的心思，但是这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味道确实有些令人受不了。
靠河沿的这些搭建的房子，住了很多底层的老百姓，他们干的最脏最苦的活儿，拿的却是最低最少的回报，这公平吗？
显然是不公平的，所以，要打破这个旧有的世界，建立新的秩序。
“头儿，小心点儿，这里路不平，我来的时候，还差点儿摔上一跤……”吕乐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提醒程默小心脚下。
这条巷道并不是直的，加上居住在两边的百姓又占据了道路两边，堆放杂物，甚至把厨房就放在露天之下，污水横流，这要是夏天的话，味道怕是更加难闻。
“到了吗？”
“快了，前面就是……”
“滚，你这个赔钱货，你现在不但自己丢了清白，还被人退了婚，那八十块的大洋的彩礼钱得退给人家，家里哪有钱给人家退彩礼？”还没靠近，就听见一道愤怒的声音从虚掩的门扉内传了出来。
程默手一指，略显迟疑的问道：“阿乐，是不是这一家？”
吕乐看了一眼门牌号，认真的点了点头：“头儿，恐怕就是这一家了。”
“那进吧，你敲门。”程默吩咐一声，他是头儿，自然有权力让下属替自己做事儿。
吕乐上前敲门。
里面骂人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谁呀？”
“巡捕房的。”吕乐应了一声。
里头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然后虚掩的门扉被拉开，一个看上去精瘦的汉子，一身的酒气，低着头，露出一丝胆怯的笑容：“官爷，什么事儿？”
“聂小雨姑娘在不在，我们来找她有点儿事情了解一下。”吕乐架子一端，问道。
“在，在，官爷，您里面请。”聂父吓了一跳，但还是不敢有任何违拗，赶紧将门拉开，将程默和吕乐给放了进来。
这个聂小雨的家中确实有些寒酸，房子低矮不说，还有些破旧，窗户还是用纸糊的，想来是根本买不起玻璃吧。
院子不大，也就七八个平米的样子，墙角堆了一些木柴，还有煤纤石，应该是买不起好煤，才买这种回来烧火的吧。
这东西要是在密闭的空间里燃烧，很容易产生有毒气体的。
只能说，贫穷是穷人的原罪。
聂小雨跪在院子里，此时的她哭的眼睛红肿，程默跟吕乐进来后，她并没有起身，只是收住了眼泪。
聂父进来就是一脚：“死丫头，起来，快给两位官爷倒水去！”
程默刚想喝止，可一想这是人家的家事，他若是冒然伸手的话，有些不太合适。
“不用了，我们不渴。”
“那官爷，你们来我家什么事儿？”聂父端来凳子，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你女儿聂小雨的案子现在由我负责侦办，我们来找她了解一下情况的。”
“这事儿不都结案了吗，还有什么情况要了解的？”聂父一听，立马眼神不对起来。
“结案，谁对伱说的？”程默眉头一皱，追问道。
“那个韩律师说的，说不追究小雨的诬告了，小雨也给放回来了，这事儿不是了了吗？”
“老哥，你的女儿遭到三个日本浪人侮辱了，你居然当没事儿发生？”程默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亲，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女人嘛，生来就是赔钱货，我早就说，别去卖什么花，她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自己倒霉，好好的一门亲事也黄了……”聂父埋怨道。
“你觉得，你女儿被人侮辱，还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难道还是别人的错？”聂父反问道，“你们巡捕房不都判定了，是小雨故意向那三人兜售鲜花，勾引对方的，还说是自愿的，事后报警，就是想敲诈一笔钱。“
“你信吗？”
“我不信有什么用，现在外面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聂父大声说道，额头，脖子上的青筋毕露，“我现在一出去，所有人都在骂我养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程默抬头看了一眼吕乐，这明显是日本人故意放出来的谣言，引导社会舆论。
而社会底层的人，基本没什么分辨能力，更加不会独立思考，看热闹不嫌事大，吃人血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