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细节,海西崖就真的说不出来了。
就连赐婚的事,他也只是听过小道消息罢了。
别看如今宫里恢复了秩序,内阁也统领着文武百官,有条不紊地操持着大行皇帝的丧礼,处理政事,事实上许多大行皇帝留下的遗旨,都没有公开宣示过。六部五寺的普通官员们,知道的都是非常皮毛的东西,比如他们知道宫中两位皇子都被赐婚了,可对象是谁却无人知晓。
新君未来的皇后人选,居然还是个秘密,这合理吗?这有什么可隐瞒的?
户部尚书依然还在宫中,衙门里是两位侍郎主事。海西崖也不清楚他们二人是否知道真相,但对于底下人的种种议论,两位侍郎都站出来安抚了,表示新君与内阁都肯定不会隐瞒大行皇帝遗旨,只不过赐婚这种喜事,在眼下国丧期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因此只通知了当事人及其家中长辈,让他们心里有数,具体的旨意得等到国丧结束,才会公之于众。
众人都觉得这样的说法也算合理,便没有追问下去了。
海西崖也没多想,还对孙女道:“你若是担心吴家姑娘的婚配,过些日子等陶阁老稍稍闲下来些,你表叔公自会前去拜访,到时候他们会说起这事儿的。你等消息就好了。宫里还有太后娘娘在,她都没有反对,想必吴家兄妹的婚配并不糟糕。”
大行皇帝赐婚的旨意是在他重病期间留下的,而且并没有瞒着身边的人。若是他给吴家兄妹赐婚的对象过于糟糕,无论周太后还是许皇贵妃都不会无动于衷,毕竟吴家遗孤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而且七皇子也一直待在储君身边,在弟弟面前很能说得上话,同样不会坐视母族亲人的终身大事被毁。有这么多人盯着,大行皇帝再生吴家的气,也没理由拿两个小辈泄愤。既然这几位贵人都不曾反对赐婚,那结果应该还不错。
海棠没有吭声。她心里其实并不完全同意祖父的判断。倘若周太后、许皇贵妃以及七、八两位皇子都对赐婚旨意没有意见,那宫里又何必封锁消息呢?就算赐婚是喜事,与国丧的氛围格格不入,难道皇帝的丧礼还要顾及小辈以及臣下的喜事不曾?分明是皇帝的遗旨更重要吧?
当年乐安帝驾崩时,曾留下遗旨为幼子定下了婚约,旨意直接就在灵堂上宣读了,谁也没说时机不合适呀?有前例在,周太后、许皇贵妃与新君又因什么缘故推迟宣旨的时间,而内阁也默许了?
他们应该对大行皇帝的遗旨有所不满吧?总不能是为了大行皇帝嘱咐新君要厚待孙家父女的事,他们不想遵旨,才会秘而不宣?
祖孙间的闲谈暂时告一段落,海西崖饭后便往前院寻表弟谢文载与老友陆栢年说话去了。
海棠没有去旁听几位长辈的谈话。她一边帮祖母马氏准备着祖父斋宿的行囊,一边在心中梳理着思绪,排列着即将要请托张路荣去打听的消息。
“乔小哥”的事只能继续往后推了,眼下她得想办法打听一下,吴家兄妹是否已经到了京城?如果到了,又住在哪里呢?既然户部的小道消息说,宫中虽然不曾公示遗旨内容,但已经知会了被赐婚的人家,那收到旨意的又都是谁?他们知道自己被赐婚给谁了吗?
反正海家没有收到任何通知。
难不成金嘉树没能说服大行皇帝?还是大行皇帝不做人,不顾当事人的意愿另行安排了金嘉树的婚姻?
海棠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该打发人去金家人停灵的寺庙瞧一瞧?她可以借口说是要给金家人的法事添一炷香,若能见到春雨就再好不过了。春雨应该会知道不少内情吧?包括金嘉树在宫中做过什么事,以及他是否被赐了婚?
就在海棠犹豫纠结的时候,海西崖已经跟表弟、老友谈完了话,回屋歇息了。一夜无事,次日清晨天刚亮,海西崖便带着两个新打的包袱,带着随从崔大壮离开了家,回到户部衙门继续自己的斋宿生活。
接下来几天,海家平静无事,而张路荣的打听任务也迟迟没有进展。有些消息不是他在街面上随便就能打听到的,而由于国丧的缘故,他在锦衣卫的人脉全都在执行任务,他根本见不到人,自然也无从探口风。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打听到了“乔小哥”的身份。那人姓乔名复,确实是锦衣卫密探,而且并非罪犯家眷后代,也不是江湖草莽出身。
张路荣暂时还没查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入的行,但认识他的人都说,这乔复年纪不过是二十出头,长相俊俏,身手也俊俏,人还挺聪明,脾气不错。他是锦衣卫一位千户麾下的人手,但并不是很得重用,常年外放地方做探子,习惯乔装成护院、镖师,行事低调。他是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从前有人想给他做媒,但被他婉拒了,如今住在锦衣卫马场后头的胡同里,是个密探聚居的大杂院,他单独拥有一间耳房。
海棠对张路荣打探到的消息已经十分满意了。虽然还不清楚乔复的出身来历,但能查到其住所地址以及上司名讳,就已经足够。有海礁在锦衣卫,只要他有心,还怕打听不到更多的详情吗?而乔复不得上司重用,也不是坏事,那样海礁想把人调到自己手下,就更容易了。
只要这人的身份没有太大问题,即使他无家无势,无亲无故,无房无钱,也都只是小事而已。
海棠一边嘱咐张路荣继续打听,一边将乔复的相关情报整理好,只等兄长海礁回家了。
祖父海西崖轮休后的第五日,二叔海长安轮到了回家休息的日子。他带回家的行李不多,早已习惯了在旗手卫宿值的生活,再加上他官职比较高,手下有亲兵协助内务,无论是衣裳还是食宿,都不必家眷多操心。再度离家的时候,他只是带走了几件新做的素服和两对新靴罢了。
海长安轮休两天之后,海礁总算轮到了回家的机会。
这时候,京城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虽然还未到下雪的季节,但早晚结霜,寒风凛冽,寻常夹袄都已扛不住,出门的人必须得穿棉袄、披斗篷、戴帽子才行了。海家早已开始烧炕,没有炕的房间就要备上火盆,否则没人能在屋中安坐。哪怕是人们吃饱喝足之后,坐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提笔写字,不一会儿手就能冻僵。
海礁回家的时候,身上穿着锦衣卫的素服、乌纱帽与黑角带,披着离家时穿的夹斗篷,面色白得象是雪凝的一般。海棠在前院看到他,立刻就把他拉到正院上房去,让他脱去身上单薄的外衣,坐到暖和的炕上去取暖,还将汤婆子整个塞进他怀中,最后又倒了一碗红糖姜茶来。
海礁抱着汤婆子苦笑:“其实没这么夸张……我也不是冷得那么厉害,只不过昨儿晚上值夜,早起回衙门晚了,没赶上吃早饭,脸色才难看些罢了。”
他微笑着问:“这些天家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