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田公寓,当晚。
浴缸里放满了热水,漂亮的浴球融化成了五彩缤纷,有一只可爱的橡胶小黄鸭荡漾在水面上,静静游览着两座洁白的山峰。
初鹿野铃音头顶着一条用冰水浸湿的白毛巾,懒洋洋泡在浴缸里,睁眼望着天花板,回忆着一天的经过。
想到鬼屋时,她酮体不禁一颤,随后抱腿缩成一团,小脸埋到水里,咕噜咕噜冒气。
顿时,波涛汹涌。
水浪拍到了铺满白瓷砖的地面上,好色的小黄鸭屁股朝天,摔在其上。
嘎了。
女孩泡完澡,裹着浴巾,久违的坐进了桑拿房。
闭眼继续回忆着一天经过。
想到某人坐过山车的样,不禁觉得活该他。
直到热气蒸红了小脸,房间里已是雾蒙蒙一片,方才回到客厅端起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一口白色的牛奶还未完全入喉,脑海里播出了奇怪的少女漫,男女主的脸还都是熟悉的面孔,这让她差点呛住了。
还是太冲动了么?
初鹿野铃音身心疲惫的躺上床,陷入其中,思考着人生。
有那几次。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抽了,对着一旁的海獭水獭玩偶打了一套拳击。
拳拳到肉,满屏暴击。
这很奇怪。
奇怪到,她不想尝试去解释。
叮铃铃。
门禁电话响了。
这个点会是谁呢?
带着疑惑,她走到玄关附近,接起了门禁电话。
“你好,请问是初鹿野女士么?”电话里,是一道陌生的男音。
“是,请问你有什么事?”初鹿野铃音将胸口快掉下去的浴巾,往上拉了拉,面色冰冷。
“是这样的,这边有一个快递送到您楼下了,能方便放个行么?”一个顶着鸭舌帽,戴着口罩,穿着工作制服的男人,走到了楼道猫眼下。
快递?
我没有什么快递啊?
老爸买的?
“不用了,你就放在一楼货柜就好了。”初鹿野铃音大晚上不打算给陌生放行。
倒不是害怕。
只是自己刚洗完澡,没整理头发,也还没换衣服。
不太方便。
“是这样的,邮件很贵重,所以那位先生嘱咐我一定要送到门口。”电话里面的男子显得有些为难。
“哪位先生?”初鹿野铃音显然被触动了哪根神经,眉头紧皱。
“夏目先生,全名夏目清羽。”男子吐字清晰。
“他送的什么东西?”听到熟悉的名字,初鹿野铃音心稍稍安稳了下来,睫毛扑棱一下。
“抱歉,初鹿野女士,他说没送到您的门前,必须保密。”
“好,你上来吧。”初鹿野铃音有些无语,但一想到是那个家伙干的事,奇怪一点儿似乎很正常,便按下了公寓的放行按钮。
几分钟后。
一阵欢快的门铃声响起,换一套居家服的女孩去开门。
握住把手,轻轻推开门。
屋内的明堂光线慢慢溢了出去,过道的声控灯也亮了起来。
正对面几步远的地方,一道熟悉的身影差不多贴墙而站。
他挂着笑脸,目光第一时间停在了那双大白腿上,清清嗓子发出了陌生的声音。
“晚上好。”
砰!
门关了。
夏目清羽一脸懵逼。
不是?
难道自己绅士的目光被发现了?
大约几分钟后。
“晚上好。”初鹿野铃音再次开门,面露微笑,轻声回应着。
刚刚还带有微微水汽的鬓角完全干了。
夏目清羽觉得这家伙精神状态有点儿不对劲,反正有点不像平时的她。
他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初鹿野铃音面对大半夜来的男孩也没有感到害怕,反而门彻底敞开,繁华的室内装潢成了新的背景板。
美得令人愿意沉沦于纸醉金迷。
女孩的心跳很快,但她依旧故作镇定道:“为了骗我,还挺专业的啊。”
“没办法不专业,可骗不到你。”夏目清羽目光第一时间停在那双暴露在空气里的大白腿上,单手稍稍解开借来的工作服,散散热气。
“你不是说,你从来不骗我吗?”初鹿野铃音偏头微笑。
“……”
夏目清羽却读不出半点笑意。
这女人真可怕。
就算换上花田大师的脑子,他现在也完全琢磨不透她。
“说吧,有什么事?”初鹿野铃音见他吃瘪,也不逗他了,摆出了会耐心听他解释的态度。
“送花啊。”夏目清羽藏在将身后那一束玫瑰,一下子转移到身前。
那一片显眼的红色宛若忽然绽放的花海,强烈的花香扑进了少女的鼻翼。
热烈的红色与清冷的蓝色交织,是一股强烈的视觉冲击。
“嗯……谢谢。”她轻轻地接过那束玫瑰,目光放在其上,并没出现男孩想象的少女心泛滥的激动,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小声道谢。
只不过,声音听起来糯糯的,能让某人的心跳加速,能让情不自禁猜测她此刻的心思。
就在这时,过道的灯光忽然熄灭了。
【世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身为一个合格的灯光师怎么变得不懂事了?
夏目清羽有些无语的轻哼一声,让世界再一次亮堂起来。
待视野恢复的时候,那一双动人心魄的蓝眸正在注视他,仿佛整个宇宙的星辰都汇聚在了她的瞳孔里。
有一种触手可及的欲望直冲少年的后脑勺,还好完整的刑法忽然出现将其镇压。
“要进来坐一会儿么?”女孩向左轻移一步,让出了玄关。
“都这个点儿,进去了还得了。明天还读不读书了?”夏目清羽诧异的看着眼前是战斗民族,略显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
初鹿野铃音俏脸一红,似乎也明白自己说的话有点歧义。
但她还是快速整理好所有情绪,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反客为主的轻咳一声,示意他正经一点儿。
“不用啦,我马上就走。”夏目清羽一边转身离去,一边笑着说。
“真就只来送一束花?”穿着室内鞋的女孩踏出房门,拉扯住他的衣袖。
“不然,我应该再做点什么吗?”夏目清羽侧头看面色红润的女孩,不禁反问。
“不是……我的意思是,没必要那么麻烦。”初鹿野铃音急忙松开手,大脑CPU要爆了,两眼满是漩涡,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甚至还弄脏了室内鞋。
夏目清羽敢百分百肯定。
现在眼前的小笨蛋,绝对打不过他。
不过。
看在她今天如此主动的份上,就放过她了。
见好就收。
“哦,对了,差点忘了,我的确还有一件要事想要和分享。”夏目清羽煞有其事地解围。
“什么?”笨蛋铃音脑内机房小人们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是关于‘如何让对方爱上自己’课题的最新研究。”夏目清羽用哄骗小女孩吃棒棒糖的语气说,“怎么样?同为此课题的研究者,铃音,你想听吗?”
“说说看吧。”笨蛋铃音摆出了‘听听看,也不是不可以’的架势。
“今天我们一起去了,鬼屋,过山车还有摩天轮。我过得很开心。”
“这,你不说,我当然也知道……”手捧花束的女孩回忆起相当不得了的事情,撇开小脸,“毕竟是游乐园嘛。”
过道的声控灯又熄灭了一次。
“我开心的原因和游乐园其实关系并不大,因为我原来也试过一个人去游乐园痛痛快快的玩一天,但并没有今天这么开心。”夏目清羽微微提高音量,让走廊再一次亮起。
“为什么?”笨蛋铃音下意识问。
“我曾经也有那么一段时间,成天躺在床上刷刷欢乐的段子,看看短视频,但一天下来就会莫名的空虚,焦虑以及疲惫。我当时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明明我是在休息,干嘛要多愁善感。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夏目清羽忽然认真注视那双漂亮的眼睛,“原来人最害怕的并不是鬼魂,而是得不到反馈。”
“工作上的反馈就是薪酬,学习上的反馈就是成绩,之所以休息了一天下来还会感到身心疲惫,是因为闲暇的时候没有得到有效反馈。”
“曾经有本书里写过,它说,恋爱就是两个人腻腻歪歪在一起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从逻辑意义上,来想的确如此不是么?至少,我原来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初鹿野铃音若有所思片刻,回应。
熟悉的女孩回来了。
“是的,没错,不可否认。如果在它的眼里每一个人都应该有清晰的目标,一直追寻在成功的路上,那恋爱一定是毫无意义的。”
夏目清羽笑着肯定,又转口说。
“但它忘记了,人并不是一个毫无情感机械,在这一条通往未来的路上,我们需要保持住健康的心态。”
他接着讲下去。
“情人,爱人,恋人等等暧昧的称呼,其实都可以统称为伴侣。伴侣,伴侣,在社会的字眼里蕴含着‘最深情的告白就是陪伴’的潜台词,但向更加深层次挖掘一下,其实大家想要不是‘陪伴’,而是反馈。吃饭东西的时候,自己吐槽有人回应;看日落的时候,自己的感慨有人回应;睡觉的时候,自己的闲话有回应。去世离别也是一样,它之所以会让人感伤,是因为我们不习惯给自己带来有效反馈的人忽然消失了。”
“很难不认同。”女孩没有害羞,神情认真的点头。
过道安静了几秒,灯熄灭了。
“铃音。”夏目清羽打量着她精致的侧颜,忽然轻唤了她的名字。
灯亮了。
“……怎么呢。”突如其来的正式感,让女孩心情复杂,但还是回应了他。
“不瞒你说,在今天之前,我每天都在焦虑,或者说是害怕。”夏目清羽袒露心声。
当时,他是真的想亲上去,可是他‘不敢’。
明明【世界】也会站在他这一边,但他还是很不安,总感觉会有压力,特别是地位上的。
这让他不禁佩服那些能相爱的普通人。
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心里话。
不过是,胆怯者找的借口罢了。
毕竟,人类是有名的社会性动物。
每一个行为在实施前,一定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心理活动,以及大脑想法。
这也是他从来不相信,罪犯是不经意犯罪的原因之一。
“抱歉……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清醒的初鹿野铃音结合语境,可没有蠢到去问他在害怕什么,静静地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这已经是我得到过,最好的反馈了。”夏目清羽鼻子一酸,有点想哭,就连聪明的他也难以解释原因。
但没关系,谁叫他就是这么奇怪的人呢……
“我明白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了,要是把所有价值感的来源,都放到某些客观标准的评价上,生活会变得很焦虑,反之就会轻松很多。”抱着玫瑰的女孩温柔的看着他,轻声总结道。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给傻小孩一个拥抱。
不过,玫瑰阻碍住了手脚。
这还是她第一次讨厌玫瑰。
“所以,过往的玫瑰能影响到现在,我很高兴。不过当下以及未来,玫瑰也应该依旧盛开。”夏目清羽温柔补充,“今天能得到你的反馈,我真的很高兴,所以我也想将这一份心情实时反馈给你。是不是感觉我就像一个不可理喻的笨蛋一样?”
“没有感觉。”初鹿野铃音摇头,清冷一笑。
“……”
夏目清羽感觉自己被骂了。
过道灯一下子又黑了。
“反倒是觉得‘闲暇’的时光,才能决定一个人真正能成为谁,才能决定一个人的独特性所在。”
初鹿野铃音像唤醒世界般出声,声控再次亮起,她诉说着一个事实。
“而清羽同学,一直都是一个笨蛋,只不过是一个像样的笨蛋。”
“谢谢,夸奖。”夏目清羽没压住嘴角。
“是在骂你,请不要过分理解。”初鹿野铃音说着违心的话。
“那你也是一个笨蛋。”夏目清羽秒变脸。
“何出此言?”初鹿野铃音嗅着花香,强忍着怒意。
“因为正常人不会傻乎乎的陪某位笨蛋在门前聊这么久。”男孩欠打的两手一摊。
“说到好,你可以去死了。”女孩捏拳。
过道的声控灯在此之后,再也没熄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