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知道那一段悲壮岁月的人,难免都会有火力不足恐惧症。
别说十万火药弹,若是有那个产能、那个运输能力,顾正臣甚至想弄五十万火药弹。
纳哈有二十万雄兵,五十万发火药弹,人均才二点五,实在不多。何况现在只有十万,人均才半个火药弹,太少……
吴祯送别顾正臣时,悄然送上了一张纸条,然后招手告别。
顾正臣回头望,吴祯白发苍苍。
宁远此时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城池,只有栅栏,军士抵抗骑兵、削弱骑兵冲阵,靠的就是一根根削尖的栅栏围墙。
“叶都指挥使,像宁远这样的栅栏城多吗?”
顾正臣询问。
叶旺摇了摇头:“不多,就四五个。只不过,咱们在辽东总共就没多少地方驻扎有军队,称得上城池二字的,只有六个。辽东就是这样,咱们占据的地盘本就狭长且小,还处处漏洞,谁也不知何时胡虏出现,你镇守海州城时,务必在外围留哨兵。”
顾正臣颇为头疼。
现在是洪武十年,辽东的诸多卫所还没设置,沈阳卫、铁岭卫、广宁卫等等统统没有,至于什么奴儿干都司,那是朱老四时期的事了。
整个辽东半岛这部分,只有东宁卫、定辽卫、海州卫、盖州卫、金州卫。
其中东宁卫、定辽卫主力多集中在辽东镇,辽东都司驻地,实力最为强悍。海州卫、盖州卫、金州卫与定辽右卫分散各地,兵力颇为是单薄,周围缺乏依托,加上北元以骑兵为主,这让诸多卫城多少有些孤悬在外的感觉。
可即便如此,纳哈出依旧不敢长期留在这里,带重军将这里的城池一座座拔除。
原因有很多,比如城内粮多,可以旷日持久地坚持作战,元军短时间内无法攻克城池,还容易带来不小损失。比如明军有水师,可以直接进入辽东湾支援,一旦有城池长时期被围困,并不是不能有援军。比如明军战力不俗,守将也有智慧,且勇猛,作战经验丰富。
但在顾正臣看来,纳哈出兵多将广,完全有实力与力量肃清大明在辽东的力量,他之所以一直没这样做,更多的是“养寇自重”。
自从元廷被赶到沙漠里,纳哈出吸纳了大量元廷贵族,实力大增,这让纳哈出有了与爱猷识理答腊“对话”的资本,若是完全消灭了大明在辽东的力量,爱猷识理答腊未必会允许纳哈出佣兵自重驻扎辽东,说不得会将这些人调过去,剥夺了纳哈出的权力,夺了他的兵权。
纳哈出的心理,是顾正臣的试炼机会。
在柞河失败后的纳哈出虽然会后怕,但绝不会放弃抢掠的机会,更不会就此收手。
因为金陵战马数量很少,只有四千多,顾正臣此番出征,大都督府也只调给了一百骑,而这些骑兵则成了斥候,警戒四周。
待他人不注意时,顾正臣取出了吴祯交出的纸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海州城或有细作。
顾正臣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吴祯绝不会开玩笑,虽然他不太确定,但显然是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运输火药弹与其他物资进入海州城时遇到了什么,亦或是那段时间里纳哈出有所异动。
不管怎样,细作不除,自己的布置很可能会被泄露,整个作战与实战测试就很难保证效果。
顾正臣看向萧成,低声道:“给林白帆等人四十骑,命他们留在海州城外,暂不入城。待城门之上挂起红灯笼时,所有在道路之上的人手一律截下,不准放过一人!若没有红灯笼,则不准动作。”
萧成明白过来,转身安排下去。
因为辽东地界很多地方并没有防备,方圆几十里连个城也没有,元军随时可能出现,顾正臣为保万全,命令火铳军一律填充好火药,并将铁子塞到火铳管理,将击发机构打开。
这样一来,纵是敌人突然出现,新火器第一军也能从容应对,不至于被骑兵一瞬间给撕开,失去了抵抗之力。为了避免误碰扳机导致走火,军士用布条将扳机处做了简单包裹。
九月十六日,叶旺、顾正臣终于带军抵达海州城。
海州城有些年头了,据说始建于梁天监十一年,只不过是个土坯城,年岁长久了难免损坏较多,后来马云、叶旺控制辽东时,将这座城进行了增拓、修葺与加固,这才有了城池的样子。
不过这座城依旧是夯土结构,并非砖石。
叶旺介绍道:“海州城有四个城门,东面镇海,西面通淮,南面朐阳,北面临洪。西面设了个水沟可以泄洪,里面设了多道铁栅栏封死,没人可以从那里进来,便没设水关门。海州卫的人来了,前面络腮胡子的便是海州卫指挥同知关凛,他左侧的是千户古岭,右侧的人你应该认识,李睿。”
顾正臣当然认识李睿,羽林卫的前指挥同知,只不过因为比试的缘故,被贬为李睿副千户,并发至辽东效力。
顾正臣问道:“毛骧在何处?”
叶旺笑道:“自然是在都司驻地,他毕竟是开国有功之人,身份不同一般,陛下也不是真正想惩罚他。若有机会,你们还是冰释前嫌的好。”
顾正臣侧头看向叶旺:“他不会记仇了吧?”
叶旺哈哈大笑:“好好的羽林卫指挥使,本就该升任佥都督的人物,因为你跑到辽东冻得跟个孙子一样,你会不会骂几句?”
顾正臣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会,估计还骂得比较狠。”
叶旺竖起大拇指:“你行!”
关凛、古岭、李睿等到了近前,肃然行礼。
顾正臣听着关凛、古岭的声调多少有些异样,不由地看了一眼叶旺。
叶旺言道:“关凛、古岭之前是元廷武将,归顺朝廷,为陛下倚重,也是辽东都司之下悍勇之人,这些年来为拱卫辽东立下过大功。”
哦,元朝降将!
顾正臣并不敢小看几人,朱元璋对臣服的敌人相当宽仁,收了不少降将,甚至他身边内廷里还有不少蒙古人,柞河之战中的张良佐、房皓等人,便是元朝降将。
和和气气地见礼,欢欢喜喜地入城。
只不过,风云变幻,原是大好晴天却陡然阴暗下来,给众人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