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曾国藩画河圈围(8)
左宗棠接旨,忧心忡忡,上疏曰:西行万里,别无他恋,惟船事未成,恐其半途夭折,至为焦虑。自通商以来,西方各国群起轻视之心,动辄寻衅逞强,无所不至。此时东南之要务,莫过于自造轮船。
粮台总管胡雪岩上言:启禀左帅,创造轮船一事,关系重大,非常之功,非他人可任。左帅一去,则费不能支,而事终于废。
左宗棠道:前江西巡抚沈葆桢,能久于其事,且一气贯注;此人丁忧在籍,乡居侍养,吾即登门拜访。雪岩兄速去上海,恭请法人日意格、德克碑;所有轮船部件购买、制作及成型下水之印押担保事宜,务必经法国驻上海领事签字画押。
胡雪岩道:采买画押事宜,烦请左帅放心,吾即赴沪筹办。左帅西行,必定凯旋;然曾涤帅之入鲁剿捻,能否功成?
左宗棠道:吾之行西,胜负参半。涤老不成者有四,一、捻骑之飘忽游移,克涤老之画河圈围。二、涤老之湘军,习于困围绝援。三、涤老随意裁撤百战之余部,甚寒军心。四、涤老重用之淮勇,乃李少荃之家军。
赖文光、张宗禹等入鲁,复为刘铭传、潘鼎新、丁宝桢三部围追堵截,不得已再退豫境。
梁王张宗禹道:曾妖保甲连坐,鲁豫坚壁清野,吾等觅不得粮资;诸兄皆亡家穷人,无粮资兵力之接济,不必轻战,逢大敌辄走。
鲁王任柱哂曰:吾部骑战绝伦,愿开战阵,与众淮妖决一死战。
幼沃王张禹爵与任柱不睦,愤然道:莽夫妄为,易为妖乘,吾等以遵、梁二王马首是瞻。
荆王牛宏生道:鲁王言之有理,诛妖一部,方出绝境。
遵王赖文光道:为战之道,胜算五成,方战!吾等粮资不继,饥肠辘辘,恃何而战?吾意,复分二路,疾走避之,待妖力竭,合围诛之。梁兄率部西驱,长途迂回,作入陕之势;吾偕鲁王、德王、魏王、荆王诸兄,出其不意,再行入鲁,攻扑运河,进鲁东觅粮寻资;倘有反复,亦西驱走南,佯进川蜀,调妖追逐;待妖气衰,再会梁兄,合力诛之。
德王唐日荣道:遵王殿下言之有理,非千里转进,不能疲此妖孽。吾等角逐鲁豫,牵妖大部;梁兄入陕,联合当地义军,以为犄角之势。
赖文光道:德王勿发诳语,陕西连年战乱,粮资无几,梁兄不必轻赴,逐鹿中原,围歼曾妖,方成大业。
1866年10月底,梁王张宗禹、幼沃王张禹爵,率军五万,西进洛阳。遵王赖文光督率捻军大部,折返山东,攻扑运防。
曾国藩急令鲍超率霆军自南阳北驱,刘松山、刘秉璋、杨鼎勋部蹑踪追逐张宗禹一部;又令刘铭传、潘鼎新、丁宝桢部,严防山东运河一线。
张宗禹攻洛阳不能,东、南二路又皆强敌,只得西驱陕州,兵入关中。
刘松山等急禀曾国藩,冀越境追逐。
曾国藩接报,道:陕西民乱经年,无粮资可筹,张捻必定回窜;各部分扼要冲,以防张捻复返。
赵烈文道:吾兵不入秦,杨岳斌、刘蓉、穆图善之陕军必定返旆东顾,以卫西安省城。陕甘官员自顾不暇,必定弹劾涤帅纵捻溢出。
曾国藩道:越境追逐,一着不慎,贼复返攻豫,又当如何?吾即集中霆、湘、淮各部,先歼赖捻,尔后挥军入陕?然若围赖不成,岂不……
曾国藩苦思不得,忽觉一气直贯脑际……
国藩醒来,已是僵卧于床,叹曰:痒病之躯,无能制捻,吾即上奏两宫,请开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之缺,所得封爵暂行注销,并请另简钦差大臣接办军务。吾自以散员留营效力,不主调度。
赵烈文道:湘勇多裁,流捻难扼,涤帅患病未痊,前时业已告假,今朝已实不能坚撑。
曾国藩道:吾非薄情之人,必再具折续报水陆阵亡病故员弁,汇单请恤;山东抚臣阎敬铭、藩台丁宝桢澄清吏治,讲求军务实际,二公皆乃良臣,吾即奏请两宫,交部优叙。
张宗禹入陕,慈禧大惊,急敕左宗棠火速赴任,又曰:李鸿章年富力强,可扼捻匪;乔松年、李鹤年亦有奏请。惟这两江总督之人选,确亦棘手。
慈安太后道:曾国荃弹劾官文贪庸骄纵、欺罔徇私、宠任家丁、贻误军政、笼络军机、肃党遗孽。这督抚不和,诸事掣肘;剿匪事急,于国无益。
恭亲王奕訢道:两权相害取其轻,曾国藩回顾两江,诸事无恙。另,左宗棠奏请福建船政大臣专折奏事,可否允准?
慈禧太后道:左臣宗棠虑及造船势在必行,不以离闽而搁置,实是沉毅有为,目光远大。沈葆桢抚赣年间,兵略、吏治皆并卓然;国家首创船政,事必棘手,即着该前抚总司其事,并准专折奏事,即刻木质关防印用,以昭信守。曾抚弹劾官督,宦海激荡,亦属常事。著刑部尚书绵森、户部侍郎谭廷襄,驰赴湖北查证。
慈禧太后言罢,速谕内阁:曾国藩勋望夙著,积劳致病,自系实情,著再赏假一个月,在营安心调理。钦差大臣关防著李鸿章暂行署理。曾臣俟调理就痊,即行来京陛见一次,以慰廑系。朝廷赏功之典,具有权衡,该大臣援古人自贬之义,请暂注销封号,着毋庸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