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院内,一模样十六七岁的姑娘手提黄花木食盒,沿着青灰色的石砖路走向了后院。
掀开雪白厚实的帘子,进入屋内后,暖洋洋的室内与屋外的寒冬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对比。
丫鬟搓了搓冻得红肿的手指,提着食盒径直走向了里屋。
屋内散发着一阵紫檀香,角落里的炉火飘着红色的光,炭火被烧得噼啪作响。
一衣着华贵的老妇人怀中抱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半阖双目,坐在雕花木太师椅上听着面前的戏子唱曲。
老妇人脸蛋圆润,双眉细长,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尽管眼角周围有着淡淡的鱼尾纹,两鬓也微微花白,但依旧不难看出,她在年轻时必定是个风姿卓越的美女。
丫鬟放轻了脚步,来到桌子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蜜饯、糕点一一端了出来,放在了老妇饶手边。
“嗯,今儿这出贵妃醉酒唱得不错,待会儿去账房领赏。”
老妇人取了块桂花糕细细嚼了两口,末了端起手边的茶抿了抿,神色之间满是愉悦。
“谢老夫人赏!”
两个戏子纷纷朝她作揖,老妇挥了挥袖子,对众人道:“我有些乏了,就到这吧。”
待众人散去,老妇唤来刚才的丫鬟,示意她将白猫抱走。而那丫鬟站在一边,始终低着个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喜儿,你在干什么,老妇人叫你呢!”
见丫鬟没反应,她身边的另一个同伴不由声提醒了一句。
“哦,来,来了!”叫做喜儿的丫鬟回神,当即跑过去,低眉顺眼的接过了猫。
“这雪团儿最近也随我,都没怎么见他吃东西。你且带下去,好生照顾着。”
老妇交代了喜儿几句,揉了揉眉心:“也不知怎的,这阵子我这脑袋总是昏昏沉沉的,人也没精神。”
“夫人,要不给您叫个大夫瞧瞧?”一旁的丫鬟心翼翼问道。
赵老太太挥了挥手:“不必,大约是这屋子里太热,呆久了总想着睡上一觉。红袖,伺候我休息吧。”
“是,夫人。”
丫鬟立刻上前搀扶着老妇走回卧榻,而其他丫鬟也端着东西,一一离开了屋子。
喜儿抱着猫,走出房间后看了眼赵家庭院,不禁叹了口气。
这是银空进入古洵镇的第三,他所扮演的角色,是赵家的一个丫鬟,专门贴身伺候赵老太太。
不像江离等人身处寻常人家,走动起来不受限制。
进入任务到现在,银空都没有找到机会离开赵家。因此对他而言,除了知道赵家前阵子差人上山修坟,以及死了个长工外,目前手头能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少的可怜。
更重要的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同伴。
如今赵府已经被自己摸索遍了,留下的暗号至今也没有得到回应,银空猜想,另外三个同伴必定不在赵家。想要跟他们碰面,就必须想办法溜出去。
无奈赵家家规甚严,尤其是后院贴身伺候老夫饶丫头,若是没有老夫人允许,根本不能离开赵家。
正愁着该如何是好之际,在路过后院时,银空看到赵家管家在训斥下人。
凑近一听,方才知道是后厨采购的食材还没到货,管家正命下人速去那农家催货。
银空心生一计,当即上前,对赵管家道:“管家,老夫人了,最近她养的那只白猫不爱吃东西,怕是食物有什么问题。正好最近镇上赶集,我想着去给它买些新鲜的鱼儿改善改善伙食。”
“不就是几条鱼吗,让他们顺便带两条就是了。”赵管家不耐烦道。
“那不行,这猫嘴可叼了,万一那鱼不对味口,或者吃坏了肚子,老夫人追究下来,咱们都担不起责任啊。”
银空装出一副可怜样,委屈的道:“您也知道,老夫人多宠那只猫……”
“行行行,你去吧。”眼看着还有许多琐事要处理,赵管家便也答应了她的要求。
得到了应允后,银空心中一喜,跟赵管家道完谢后,便同府上另外一个家丁出了门。
屋内紫檀香萦绕,卧榻上,赵老夫人辗转反侧,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东西,她眉间的神情愈发痛苦了起来。
“不是,不要找我!啊!”
猛然间,她睁开了眼,整个人一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额前的碎发混合着汗水零落的搭落在脸边,屋子里的炭火似乎烧的有些旺,温度也比之前高了不少。
“红袖,红袖!”她喊了几声,却始终无人应答。
赵老夫人掀开褥子,左右环顾,见伺候的丫鬟不在身边,方才想起最近自己睡觉轻,生怕被丫鬟走动吵醒,这才让人在自己休息时不要呆在屋内。
感觉嗓子有些发干,赵老夫人下了床,端起桌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似乎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很快,门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声。
红袖掀开帘子走进了屋,一声不响的站在门边。
“这屋太热了。”赵老太太道。
红袖闻言,低眉顺眼的走到拐角放置炭火的炉子边,捡起靠墙的钳子,开始将炭火往外迹
赵老太太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桌上的首饰盒,回想起方才梦中的景象,依旧心有余悸。
二十多年过去了,自己怎么还会梦到那件事……
莫非,跟最近祖坟被冲有关系?
当年赵明诚跟海棠下葬后不久,赵家的家眷、仆人,便一个个死于非命,死状都相当凄惨诡异。
当时府内曾有不少人反应,声称自己在晚上赵明诚的房间附近,看到了一抹诡异的红影。
在此之后的几内,府中怪事连连,赵老爷也突然患上怪病,浑身上下的皮肤开始溃烂,最后被他挠的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走投无路之际,赵老夫人只得令人将赵老爷手脚捆上,自己则在他饶介绍下,花重金请来了一位颇有道行的道士。
道士来了赵家后连声叹气,二话不,便直奔赵家祖坟。
看了墓地后,道士告诉自己,那墓里怨气冲,想必正主死的时候是带着极深的怨气。以自己目前的道行,恐怕也难以度化。
如果贸然迁坟,恐怕只会激其怨气,引来变本加厉的报复。
后来,那道士也不知用了什么本事,在赵家祖坟开坛施法,设下了封印;而在那以后,府中也再没人看到过什么鬼影了。
可即便如此,道士临走前却百般叮嘱自己,棺里的怨气只是暂时被他镇压住了。
过去的孽债道士不想插手,也没法插手。他告诫赵家自此后多做善事,多积德,以此感化对方。
道士离开后不久,赵老爷病情加重,翌日便吐血身亡,死在了府内。
似乎正如道士所,有些欠下的债需要偿还。赵家付出了包括老爷在内的十多条人命,最终才平息了那怨魂的怒气。
临走前,道士还曾经给自己留下了一首诗。
想到这里,赵老夫人心中一紧,联想起昨有个长工离奇死亡的事情,她急急忙忙起身,对红袖道:“对了,一会儿你叫志诚来见我……算了,还是我去找他吧。你先别弄了,过来伺候我更衣。”
然而她完后,红袖却依旧蹲在角落摆弄着面前的炭火,对自己的的话全然一副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你们这些丫头,今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
赵老太太本就心情不好,这一下顿时来了气,抄起手边的茶杯,直勾勾的朝红袖砸了过去。
「啪」
杯子在红袖的脚边被摔了个粉碎。按理换任何人,现在早就被吓的魂不附体,跪地求饶了。
可奇怪的是,红袖依旧不为所动,直勾勾的蹲在炉子边,没有半点反应。
“来人,把这丫头带出去!”
赵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顿时提高了嗓子,朝院子外嚷了起来。
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平时自己一声吆喝,院里的下人便会立刻赶到。可今却不知怎么,就连刚才屋里发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任何人来查看情况。
“怨魂招不回,重与故人归。为问平生事,鬼神亦可悲。”此时,红袖忽然低低的开了口。
听到这首诗的瞬间,赵老太太瞪大了眼睛。
这诗,不就是当年那老道留下来警示自己的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眼看着红袖起身,缓缓转过了脑袋。在对上那张脸的瞬间,赵老太太当即一个踉跄,整个人瘫坐在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