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灯是用来做什么的……人尽皆知。
    在历史传闻之中曾经使用七星灯进行续命之人，有两位。
    其一当然是诸葛亮，诸葛亮于五丈原为自己点亮七星灯续命，却不想在最后关头被魏延闯入帐中，撞破七星灯，最终续命失败。
    第二名则是刘伯温，这刘伯温在历史上也是一位玄学大家，明代军师，此前燕京北新桥那条龙也是刘伯温设计留在那处。
    而此时，李淳风的心情却是差到了极点。
    他当然知道七星灯是什么，甚至他自己也可以布置这七星灯作为续命之法，但问题在于，自己竟然刚刚才注意到那没有消散的七道雷柱。这本是不该犯下的错误，但偏偏却发生了。这代表了什么，旁人不知，他李淳风却是很清楚的。
    正如当年诸葛亮续命失败，哪怕不是魏延撞破了这七星灯，也会有其他事情出现，干扰续命之事。或许是一阵风，或许是花鸟鱼虫，又或者是什么其他人闯入营帐，甚至可以是瓢泼大雨，可以是突然遭逢地震……天道不允许孔明再续那一纪寿元，那便是哪怕将那七盏灯彻底保护起来，也根本没有意义。
    而恰恰相反的。
    如果说上天不允许此时周山死，哪怕是他这列阵七星灯如此明显，也不会被人撞破，不会被人发现。
    那么这结果就很明显了。
    作为卦师联盟的创始人，李淳风当然知道，这次围剿，便是命中注定的失败。
    发动东皇钟？让死在此处的生灵扭转时间重回人间？
    可那东皇钟却是不分敌我的，如果自己发动东皇钟，怕是会让周山直接复活。
    他扫了一眼已经干枯至极，像是枯枝一般的双手……原本平静淡然的他，此时脸上却满是不甘和愤怒。
    卦师联盟迄今为止的行动，皆顺应天道而动。
    可此时这天道竟然在帮助自己的对手？
    李淳风当然知道天道无情……可是此时此刻如此重要关头，竟然像是被背刺了一般的痛苦。
    可是李淳风却第一次不愿意接受这一次天道的安排。
    哪怕是这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坚持，他此时的眼神之中闪过了一抹疯狂，他看着此时握着棋盘的江川，阴狠开口：
    “七星灯只能续命，却无法扭转生死。”
    “你周山怎就料定了我不会用这条命陪你一起上路！？”
    “周山！咱们黄泉路上见吧！”
    那衰老从他的手臂开始逐渐向上蔓延，从手臂到胸膛，到脖颈……
    那衰老蔓延的像是诅咒一般……
    江川能够看出来此时仍然对抗着时间流逝的李淳风，已经是强弩之末。
    但是他没有来得及理解李淳风刚刚这番话的意思。
    可是何腾却是冷笑了一声：“人已死，灯却未灭。”
    “李淳风，你难道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李淳风此时连面颊都已经彻底衰老了，老态毕现，满头黑发在顷刻之间变得雪白，有神的双目也迅速变得浑浊了起来，皱褶老年斑攀上面颊，然而在听到了何腾的这番话之后，李淳风却是扬了扬眉头。
    他声音苍老又嘶哑：“天道要周山活，我偏偏要他死！”
    “我李淳风便用此身破了他这七星灯！”
    “江川，你也是强弩之末了吧？”
    “等到你无法再抓住那棋盘时，便是尔等的死期！”
    李淳风注意到了江川抓着棋盘的右手此时已经开始颤抖，他表情狰狞，宁可身死，也要彻底击溃机构，要让江川、何腾、还有周山三人都死在这里！
    何腾本不需要提醒李淳风这样的事情，但是他却的确担心周山会就此死去。可不曾想李淳风竟然已经做好了身死的打算！
    未来，哪怕是这些卦师都无法看的清。
    未来无法看清，但眼下却能看的清楚。
    周山一死，机构必然分崩离析，这世界便不可能存在阻挡卦师联盟最终计划的存在！
    江川一死，未来的不定数便已经彻底抹除，一切都将按照卦师联盟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江川，你不是那个变数吗？”
    “天道要周山活，而能改变天道命数的可能性，就只有你！”
    “周山的死因，将因为你而确定！”
    “哈……咳咳咳！！”
    “我布下的局将伱这变数纳入其中，我看你们还能如何逆转！”
    李淳风的双目之中闪过了几分疯狂，他苍老的咆哮声显得有些凄厉。
    而在他说完这些之后，便是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原地。
    身体老化到了极点，肌肉消解……就连骨头都因为这一跪发出了脆响。
    李淳风死在了时光的飞速流逝之中。
    看着李淳风倒地，其实江川的心中也是极其震撼的。
    尤其是他最后的那番话。
    那种决绝和狠辣……让人动容。
    如果可以选，绝对不会有人愿意选这样的人作为对手。
    江川的脑海之中飞速盘算着。
    按照刚刚李淳风的说法，周山的死亡已经成了定局，能够扭转一切的力量，就在李淳风身上。
    看来周先生……是没有复活的可能性了吗？
    他的精神力在战场上扫过，各处战场其实还未停止，但实际上已经是败局已定了。
    每个人都几乎是以一对二，以一敌三的程度，所有人都在咬牙做最后的挣扎。
    江川也想要再投入到战场之中。
    可他手中的棋盘，却是早已经无比沉重，即便是抓着那块棋盘都十分吃力。
    脑海之中的精神力几乎被刚刚连续秒杀八名甲上而压榨一空……而最后杀死李淳风的消耗，几乎是在压榨着他的本源了。
    江川粗重的呼吸着，看着何腾：“这棋盘……还是……给你用吧？”
    何腾此时也是强弩之末，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嘴角笑了笑：“你以为如果我们能用，这东西会交到你手上吗？”
    江川沉默。
    他看了看周围缓缓围上来的卦师联盟中人，然后看到了仍然满脸发懵，正愕然无比的沈靖。
    江川觉得沈靖也在看着自己，但同时觉得沈靖在看着李淳风倒在地上的尸体。
    看着这一幕，江川心中长叹了一声。
    但是这种事情，江川目前也没时间多想。
    此时生死一线之间，他们现在得琢磨着怎么逃走才是。
    他低声问向一旁的何腾：“怎么办？”
    “我们带着那小子走？”
    那小子当然是指正在和那个仍然在和古姓老者拼命的克隆体。
    而江川此时所说的“走”，这是目前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
    哪怕是心中满是愤懑，但如果不趁着现在走，那就真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江川自己现在连握着棋盘都吃力，顶多能够破解那两道封禁，之后肯定要彻底失去作战能力。那时候如果再发生什么变数，那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等死，要么等着未来的自己降临。但仔细想想，虽然说是两个选项，但实际上只有一个……毕竟那降临不可控，实际上江川只能等死。
    不单单是江川的状况奇差无比，何腾也是一样。他之前以一对八，连续燃烧自己，而且作战是一刻未停，之后又临阵突破觉醒了堪称是规则防御的力量，那压榨干了他最后一丝体力……
    此时俩人别说是其他刚刚赶到的灵者，就连甲三甲四都能把他俩杀掉。
    可是……就在江川刚刚提议说要走的时候……
    何腾却是摇了摇头。
    江川愣了一下：“不走吗？”
    何腾嗯了一声：
    “七星灯……”
    “没灭。”
    江川环顾四周，看到那七星灯确实是还未曾灭掉。
    他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何腾摇了摇头：“不知道。”
    江川：“……”
    这是个什么答案？
    如果说最后的底牌，便是降临了。
    而江川其实从开战一开始的那一刻，就在酝酿着、寻找着那精神海之中的裂隙。
    可是毫无响应。
    周围那些甲四甲三水平的卦师联盟强者即将围上来，如果不是因为忌惮江川手中的棋盘，怕是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在这琢磨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而且此时那克隆体的情况也正在变得越来越差，此前攫取到的力量，正在彼此互殴的消耗战之中飞速削弱消散。可那古姓老者却是越战越勇，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衰弱的意思。也因为如此，克隆体此时几乎是在被压着打……
    何腾说不走，那……便是要做好了死在这里的打算？
    ……
    沈靖看着死去师父的尸体，看着那握着棋盘的挚友，大脑一片空白。
    他已经意识到了，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个所谓假江川，应该就是江川本人。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杀死江川……
    但最终死的，却是师父李淳风？
    他要杀死别人，却反而被别人所杀……
    沈靖可以理解这一点，可是理解归理解，但想要接受这个事实，却仍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那个他尊重并憧憬的强者……他不想让他死。
    许多画面在他脑海之中闪烁。
    在学校门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画面，在午后指点自己卦术学习的画面，甚至是回忆起来了上辈子在观星阁两人一起生活的时候。
    可是那些画面，就很快就又碎裂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杀死了师父？
    为什么师父要杀掉自己最好的朋友？
    为什么这种该死的事情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沈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样的抽痛。
    他缥缈虚无的视线再次回到了这战场废墟残骸之上。再次凝实视线之后……他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江川，看到了江川身边，许许多多面露愤怒和仇恨的人，正在缓缓朝着他们二人接近。
    难道江川也要死了？
    他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他很清楚，即便是自己开口，也无法阻止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在眼前。
    师父死了，那些人拼死也会为师父报仇的。
    轰隆！
    一道烟尘在沈靖的身边炸开。
    那道身影从烟尘之中走出，那是一个和江川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
    那家伙连看自己一眼都没有，便再次拖着残躯冲向了空中，和那老者互殴……
    如果是真的江川，他怎么可能不看自己一眼？
    沈靖知道，他才是那个假的江川。
    或许之前在微信里回复自己的人，就是他？
    此前的几天，虽然说心中多有猜疑和恐惧，但是这一次“冬令营”，对于沈靖来说，却是相当开心的。
    然而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如果时间能倒流就好了。”
    “我不会发出那条信息……”
    “我至少不该拍那张照片。”
    “那样，师父和江川都不会死……”
    可是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
    沈靖只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只能当成一个旁观者……但旁观者却又看不清楚局势，想要帮谁都帮不到，只能是个累赘，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
    他呆呆的站在这里，无助感充斥在体内的每一个角落，无措无助。
    而就在此刻……
    一块碎石滚落到了他的脚边。
    这惊醒了沈靖，他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脚边，他看到了那块碎石。
    他低头。
    他俯身。
    他拾起了那块“碎石”。
    那不是碎石。
    是一个看起来像是青铜铸就的工艺品。
    沈靖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他很快回想起来，自己曾经看过这东西在师父李淳风的手腕上挂着。
    那是一口小钟。
    当他握住这东西的那一刹那，这东西似乎直接逆向渗透进入到了沈靖的精神海之中。
    高悬于精神海之中，像是精神海之中的一颗太阳。
    当它出现在精神海之中时，沈靖就立即明白了什么。
    他的瞳孔之中有流光闪烁。
    闪烁而后很快又停止。
    他的嘴角立即带上了一抹充满了希望、庆幸的笑容。
    “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
    “吗？”
    他想起来之前师父在死前说过的那番话。
    他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坚定了起来。
    “师父……”
    “对不起。”
    “我要让你活过来。”
    ……
    就在江川束手无策，觉得已经走到了绝路时。
    咚！！！
    一声钟鸣，于时间长河的尽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