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软幞,身着色彩亮丽的刺绣绸衣,腰扣玉带,上悬玉佩的朱赤踏进了李大锤的书房,叉手一揖,“大楚朱赤,见过都护!”
李大锤笑看着对方,径直指了指自己大案对面的一张椅子,道:“朱指挥使,请坐!”
朱赤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会面。
两人中间仅仅只隔了一张桌子,四目相对,再细微的表情,也会落在对方的眼中。
对于今日的会面,他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包括穿着都是刻意地凸显了南楚的风格。
他不了解李大锤的性格以及作风,便只能尽量地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坦承而又敞亮的人,以期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给对方留下一个良好的映象,以便为日后再打交道的时候,打下良好的基础。
对于李大锤一口便叫破自己如今在南楚天罗中的职位,朱赤并不意外。
来泰安城好几年了,跟随自己从南方来的那些个手下,被人策反几个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果一无所知,那反而会叫自己看轻了。
“来泰安城数年了,至今日方才登门求见,实在是失礼!”朱赤微笑着先向李大锤致歉。
对方虽然现在是关外新贵,但自己现在代表的却是南方大楚,自然也不能将自己放得太低,失了大楚的颜面。
“朱指挥使在泰安城,主要也是为了收集令狐野与北元方面的情报,以便分析关外局势对于大秦朝局的影响,李某以前不过是一介马匪头子,难登大雅之堂,理解理解!”
“惭愧惭愧!”朱赤倒也不否认这一点:“都护一鸣惊人,消息传来,朱某都惊呆了,鼠目寸光,一叶障目,竟然不识英雄便在身边,实在是我的过错。”
李大锤大笑:“不识泰安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城中。朱指挥使,今日上门,倒也不晚。说起来姑苏朱家,我也是久仰大名了?”
朱赤微叹:“今日不同往昔,朱家如今碰到一些困难,正自艰难度日。”
“朱指挥使倒是坦然,不过祸兮福所倚,如果不是如此,以朱指挥使的家世,能力,又怎么会奔赴万里之外的泰安城?我们又怎么会认识呢?”
“这么说来,都护是愿意与我们合作的吗?”朱赤大喜。
“合不合作的,可以接下来再谈,但先认识一下,接触一下,彼此交换一些对各方都有用的东西,可以说是互利互惠嘛!”李大锤笑着道。
“都护开门见山,朱某便也不藏着掖着,但凡都护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而且是能说的,朱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朱赤拱手道。
对于朱赤来说,位于关外的安西都护府对于大楚是半分威胁也无,但他们对于秦国的立场,却对秦国朝局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从萧长车李大锤一夺得宝瓶州,长安便立即派了人来将原本的北庭都护府一分为二就可以看出来现在关外对于大秦的重要性。
如今东西两个都护府并立,而且互不对付,互相牵制,大秦便等于稳定了关外的局势,关外一稳,他们便可以腾出手来整理关内,这就对大楚有着极大的影响了。
要知道,两年前的襄城之战的影响可还在呢。
如果自己能够建立起与安西都护府的有效的联系管道,如果自己能在以前通过各种办法对安西都护府的决策形成一些影响,那么便可直接影响大秦朝局,进而间接影响到大楚的政局。
影响力便是这样来的。
只要有了价值,丹阳就得重视自己,而朱家便也有了复起的可能。
这是朱赤如今看到的重振朱家的唯一的希望,
否则按照现在的态势,再过上十年二十年,朱家便要完蛋了。
现在朱家虽然没落,但上一代人和自己这一代人,在过去的岁月之中,终究还是有一些香火人情在,很多人都不好意思落井下石,但等到这些人都没有了,别人下手还会容情吗?
现在的朱家,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不管能起多大的作用,总得牢牢地抓住才好。
“好,说实话,我对于大楚目前的政局,人物,甚至于风土人情都很感兴趣,但我们这里了解这些的人却几乎没有,有了朱指挥使,我便有了一个可以随时咨询的对象。”李大锤对于朱赤的态度很是满意。
这样濒临没落的家族,最是好拿捏不过。
别看眼下南楚似乎离着自己十万八千里,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但以后谁能说得清楚呢?
进关之后,南楚便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管家跟我说,朱兄还有些生意想跟我们做,不知是些什么生意?”李大锤问道:“姑苏离我们这里实在是太远了,要不然你们那边的茶叶,绫罗绸缎啥的都是我们这边所需要的呢!”
“其实真要论起来,也并不远!”朱赤道:“泰安城不是也有大宗茶叶、绸缎这些商品的交易吗?”
“这些东西,自关内一路远来,价比黄金,更重要的是,走陆路过来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吗?李某自认没有这个本事。”李大锤摇头道。
“难道这些东西,全都是来自陆上?”朱赤道:“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从哪里来的?我不信都护不清楚。”
李大锤哈哈大笑起来:“的确有一些来路不明,只不过人家交了税的,我能多说什么?”
朱赤点头道:“泰安城做生意一是一,二是二,的确是让人放心,不过都护,宣武蔡明蔡刺史这海盗生意,虽然没有本钱,但收入并不稳定,如果都护能说服他,将抢劫变成收费护航,我朱家愿意试一试走一条海上丝绸之路如何?这条路一通,保管到时候陆上生意都须得像您开放。否则我们便能让他们血本无归!”
李大锤眼睛一亮,摩挲着下巴道:“宣武蔡明现在可是安东都护府治下,我这个安西,影响力只怕有限。”
“清水河拒马河在宝瓶州汇合,一路向东,经宣武入海。令狐大帅没有水师,对于宣武蔡明只能大力拉拢,都护你可是有水师的啊!”朱赤微笑着道:“两家如果能沟通好,水上来往,令狐大帅能奈何?再者说了,令狐大帅心思不在关外,大家都看得清楚呢,蔡刺史不见得便愿意跟着令狐大帅,过去没得选,现在既然有得选了,蔡刺史指不定便有些新想法。再说,只不过是一起做生意赚钱而已嘛!”
李大锤看着对方,缓缓地道:“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不过我说服了蔡明,楚国那边的货怎么来呢?您吗?”
“我可以打着您的旗号回去说服朝廷。”朱赤果断地道:“我相信大楚朝堂能看出这里头的利益,如此,我们双方可以各有所得。”
李大锤笑道:“增强我们的实力,然后让大秦对我们也忌惮不已。”
朱赤笑着连连点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这段时间我看着关外的变化,突然觉得令狐大帅只怕在将来不会是李副都护的对手,所以便寻思着与您先结一个缘,也是为我朱家复起寻一条路。如果都护应了,我马上就回楚国去筹办这件事情,只是两地相隔太远,需要些时间。”
“没有时间限制!”李大锤笑道:“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可以慢慢来。朱指挥使,以后有事,可以直接跟李管家联系,需要什么帮助,李管家也会帮着协调解决的。”
“多谢都护!”朱赤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回头我先把南楚的一些情况整理成一本册子然后送给都护,也好方便都护对丹阳那边有个大致的了解!”
“有劳!”
朱赤走到了门边,李大锤突然问道:“朱指挥使,你对魔教有多少了解?”
朱赤有些意外的回过头来,看着李大锤道:“都护居然知道南方魔教?”
“听说过一鳞半抓!”李大锤道:“朱指挥使以前一直在大楚天罗任职,想来对这个教派有些了解。”
“魔教一直以来,都是大楚朝廷打击的对象,他们也潜藏得越来越深,不过只有天下越乱的时候,他们就越活跃,现在大楚在太后的带领之下越来越稳定,他们自然也就藏得更深了。都护如果想要了解他们的情况,回头我想办法从丹阳那边抄录一些相关的档案过来!”
“如此甚好!”李大锤笑道:“我对他们相当感兴趣。”
朱赤兴奋地离开,对于他来说,这不仅是在工作上找开了新局面,也是为家族找到了一个新的靠山。以后南楚真的混不下去了,在关外开枝散叶也不是不可以。
“公子,给他多大的支持?”李开心问道。
李大锤道:“蔡斌的宣武州,靠海又有良港,其水师在关外可比严圣的内河水师强,那家伙惯干海盗,不过收益嘛,却是不稳定。如果真能把南楚与宣武从海上连接起来,将我们需要东西从海上运进来,便能让大秦在陆上对关外的封锁影响响降到最低。比方说盐铁茶叶油脂等一系列的战略物资,只要进来,除了自用,也可赚大钱啊!”
“这个朱家如今在南楚混得很不好,如果这事儿能成,那朱家说不定能再次起势,这对于我们的未来还是有些帮助的,至少在南楚有了一个锚点!”
“这些事情你把握就好了,现在还是一步闲棋,能不能发挥作用还得看以后咱们的进展呢!要是咱们一直被困在关外,其实用处也不大!”李大锤笑道。
“我们自然是会进军关中,马踏天下的!”李开心肯定地道。
“胖子,你以后明面上尽量要少出手,即便出手,也不要露了凤凰离火的痕迹!”李大锤叮嘱道:“现在不同以往了,关注我们的人多了起来,像你这样的,必然会被人盯着,凤凰离火是魔教镇教神功,暴露出来,只怕是有麻烦的。我倒无所谓,乾坤一气阴阳和合,可以模仿天下任何真气,想要摸我的底,他们是做梦。”
“公子放心,真要出手的时候,开心也一定会做到毁尸灭迹!”
“最好小心一些,特别是以后要与朱赤这样的南方人合作!”李大锤道:“魔教在南方渗透极深,而反过来,楚国必然也对魔教了解很深,万一让人发现了咱们炼的武功都与魔教有勾连,说不定便有什么麻烦!”
“我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