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车是在洛华银铃般的笑声中狼狈逃出栖月岛的。
因为两个人贪床了,连早饭也没有吃。
等到临走的时候,该死的李大锤偏偏又腿软了一下,居然没有一下子爬上马去,
这可让洛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李大锤脸皮厚,直当无事。
萧长车却是脸成了红布,打马便走。
“你就是故意的!”
看着身后追上来的李大锤,萧长车又羞又恼。
“真不是故意的!”李大锤言词恳切,“我也没有想到,我都晋级先天了,但似乎对某些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啊。”
“住嘴!”萧长车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护卫。
虽然都是嫡系心腹,但有些事情,能不让他们知道还是最好。
比方说这些极其私人的闺中密事。
“今天上午咱们还是不要去都护府了!”李大锤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萧长车,突然道。
“为什么?今天上午说好了有会议的!”萧长车道。
“茅大贤崔护那些人,一个个眼睛毒得很,你今日状态不对,落在他们眼里,那叫一个无所遁形,嘴上不说,心里一定要笑话咱们!”李大锤压低了声音道。
萧长车摸着自己的脸,略略有些紧张:“这,这也能看出来?”
“自然能看出来的,那些人,可没有一個好鸟!一个个的都是久经沙场之辈。”李大锤道。
萧长车突然怒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为什么你也能看出来我不对,而我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我一向洁身自好,不信你可以问问方小猫谷小满他们!”李大锤正色道。
萧长车哼哼道:“问也不问他们,回头我去问周老爷子!今日上午咱们不去都护府,那去哪里,总不能就在外头闲逛吧?”
“自然不是,咱们去乡下看看!”李大锤道:“宝瓶州纳入我们的治理已经一年出头了,正好去看看经营得如何?这也算是微服私访,探寻民情。”
萧长车伸出手去,看着手心里瞬间便落上了一层层薄薄的雪花,便道:“也好,去看看老百姓们这个冬过得如何,房屋结不结实,吃不吃得饱,以前每年,我也会抽时间到下头去看看的。不过有时候却是越看越伤心,越看越彷徨!”
李大锤直接让身后的护卫全都自行回都护府,顺便告诉茅大贤张若,他们两个上午有事暂时不去了,会议延迟到下午。
然后与萧长车两人,径自拐上另一条路,往乡下方向奔去。
丁二狗又升官了。
十九岁的他,武道修为御气五品,在攻打通泉堡和随后的保卫战之中,他屡立功勋,现在已经升为团长,下头辖了三个村子,如果再度出征的话,他就能统带三百人了。
鸡公岭村的村长现在由丁二狗的下属赵疤子出任,只不过因为丁二狗的家就在这里,所以赵疤子也就是一个执行者。
鸡公岭村一百五十余户,五百余人,在关外,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子。距离宝瓶城五十余里,属于不远不近,没有宝瓶城附近的那些村寨富裕,但也勉强能过。
而这一年随着严氏覆灭,安西都护府的政策开始延伸到这里,百姓的日子比起往年,却是更要充裕一些了。
李大锤与萧长车两人避开了离城近的村寨,选择了这样一个不远不近的,用李大锤的话说,这里算是中位数,更具有代表性。
离城太近和离城太远的都不能代表现在关外的真实水平。
两人策马进入村子的时候,丁二狗带着赵疤子一帮人,正在村子里帮着人修房子。
离城越远,雪反而下得越大,这场雪看起来对村子里的一些房屋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除了少数几间青砖瓦房外,村子里大部分还是茅草房,一场大雪,便让有些房屋摇摇欲坠了。
在军队里,丁二狗学会的可不仅仅是攻城掠地的技术,更重要的是,他学会了如何组织人手。
鸡公岭村的青壮便有二百出头,此刻正被他组织成了几个小组对村子里的房屋开始修缮。
所以村子里受损的房屋虽多,但村子里干起活来却是有条不紊。
是不是有组织的有序地在做某一件事情,对于李大锤与萧长车这样的人来说,自然是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
“这个村子的村官不错!”萧长车点头道:“深谙军中组织之道,你瞅瞅,干活的,运料的,搞保障的,甚至还有负责监督的,各负其责,效律很高啊!”
“军中是个大融炉,有能耐的,在里头很快就能冒出头来,他们能在军中出彩,回到地方,自然也是地方翘楚,走,看看这个村官去!”李大锤笑道。
村子里来了生人,片刻之间就传到了丁二狗的耳朵里。
那时他正爬在屋顶之上操着小锤子将一片木头用钉子钉在断掉的地方,听到下面警戒的老人的喊叫声,他站在屋顶上往下看,一眼便看到了两个骑马正在迅速靠近的骑士。
下一刻,丁二狗大叫一声,一个倒栽葱便从屋顶之上摔了下来,啪哒一声摔了一个狗吃屎,将屋上屋下的人都是吓了一大跳。
附近的几个村民更是尖叫着跑过来准备扶起丁二狗。
丁二狗却是双手一撑便从地上一跃则起,一把推开村民,然后小跑着到了那两个人跟前,右手抚左胸,弯下腰去,大声道:“宝州瓶第五折冲府第三团团长丁二狗,见过都护,副都护!”
听到丁二狗大声唱诺,周围的村民们先是一阵愕然,然后便是双膝发软,一个接着一个的卟嗵卟嗵地跪倒在地上。
“你认识我们?”李大锤翻身下马,扶起丁二狗,在大声对周围的村民说:“起来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们就是随便看看。”
“认识的!”丁二狗一挺胸膛,大声道:“远安之战,我随夏至统领在城外大战沙列文,见识过都护神威。一枪便将元狗那大将挑到半空,然后往地上重重一掷,生擒活捉,那威风,二狗毕生难忘!”
萧长车点头道:“那一战惨烈之极,连夏统领都受了不轻的伤,你运气不错。嗯,御气五品,伱多大年纪了?”
“回都护,今年已经满十九了!”
“才十九?”这一回轮到萧长车惊讶了:“十九就能御气五品,而且看你真气充沛,用不了多久,只怕就能突破到御气六品了,难得,难得!”
“与都护和副都护比起来,我这算什么,您们如果是天上的骄阳明月的话,二狗不过是只莹火虫而已!”
李大锤大笑起来:“丁二狗,你可真会说话,读过书?”
“有个读书识字的老婆,当年在贺兰原,官府指配给我的,逼着我读书认字呢!”丁二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你是个有福气的!”李大锤笑着道。
“二位都护,外头风雪大,二位去末将屋里头坐坐吧。”
“进村的时候,听到村子里听有朗郎读书声,你这村子里头是有学堂的,带我们去那里看看吧!”李大锤道。
“好好。”丁二狗连连点头,一边吩咐着赵疤子他们继续修房子,一边引领着二位都护往学堂方向走去。
“鸡公岭学堂管着这附近四五个村子里的娃娃呢,咱们这里是不收束脩的,以前只有我媳妇一个先生,现在可是有三个了,一起三四十个娃娃呢,而且咱们村子里的成人,想要学识字,也可以来,只不过他们就得给先生备束脩了,都护府茅长史也来我这里看过,从那以后,这个学堂年年便有了经费了。”
“最早的时候,怎么想到办个学堂呢?”萧长车好奇地问道,关外的人,有这样见识的,大多是那些家境不错,从小便接受教育的人,像丁二狗这种一听名字就绝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也有这样的见识,那是真了不起的。
丁二狗却是红了脸,“不敢欺瞒都护,当初我来这里当村正,想着老婆读书识字,却又不会下地劳作这些事,便想着办个学堂,教孩子们识字,然后我也可以让老婆从村子里的公产中名正言顺地拿一份酬劳,多赚一份钱而已,没有想到后来这个学堂却是越办越大了!”
萧长车与李大锤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丁二狗却是有些局促地搓着手,生怕二位长官见怪。
“不错不错,利人利己,没有什么不对的!以后这些娃娃要是读书读出了名堂,都得感谢你!”李大锤道。
听到李大锤这么说,丁二狗这才舒了一口气。
透过门缝,听着屋子里孩子们的读书声,也能看到屋子的后方,还有一些老人们盘膝坐在地上,有的在跟着先生诵读,有的却是小鸡啄米似的在打嗑睡。
看着李大锤探询的目光,丁二狗赶紧道:“学堂里是建了地龙的,暖和,而村子里的人为了节约柴禾,白天一般是不烧炕的,所以屋子里便冷得很,一些老人便在这里来蹭暖,只要不影响娃娃们读书识字,我觉得也是可以的。”
“可以的,可以的!”李大锤笑着伸手入怀,摸了一张银票出来:“既然来了,总得给孩子们一些礼物,这个钱你收下,给孩子们加餐,还得保证孩子们在冬天里过得暖和。”
看着一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丁二狗喜出望外的再一次躬身行礼。
“走吧,去你家,我随了礼,你总得招待我和都护吃一顿饭吧,喊你堂客一起回家,做一顿农家饭让我们尝尝鲜!”李大锤道。
“二位都护,不瞒你们说,我媳妇不大会做饭,一般我在家,都是我做,我的手艺很好的!”丁二狗红着脸道。
听闻此语,萧长车看看李大锤,不由失笑。
丁二狗的手艺如何还不知道,但李大锤的做饭手艺,那的确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