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无忌再一次见到了那个晚上让他徒呼奈何的人。
对方给他的感觉,仍然如出一辙,就像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普通人。
可是你如果闭上眼睛去感知的时候,你就会惊恐地发现,在感知之中,这个人是不存在的。
像他身边的那个磨刀的汉子,在柯无忌的感知之中,就像一团火炬那般明显,玄元八品巅的修为,而另一侧长得胖乎乎一脸富态的皮货店老板肖乐,御气六品的修为。
一目了然。
闭上眼,屋子里就只有三個人,包括自己。
可是一睁开眼,那个人就坐在那里冲着你笑。
这便是先天。
与外界融为一体,让你根本无从探知。
柯无忌对于先天并不陌生,但如此年轻的先天,就罕见了。他一直以为,除开江芊之外,这世上本来不应该还有如此年轻的先天。
当然,何清秋除外。
在柯无忌的心中,何清秋是神。
虽然神已经坠落,但不影响她在柯无忌心目中的地位。
他细细地说起了何足道与张全义两个的这场交易。
方小猫与肖乐目瞪口呆,
李大锤却是拍案叫绝。
“看吧看吧,狼和狗虽然平时掐得死去活来,但有时候并不是不能交易的!这么说来,何足道与张全义将夹攻冯从文,然后何足道将得到洛阳城的财富,而张全义将会救回太子以及获得收复洛阳的军功是吧?”
柯无忌点头道:“是这样的。”
“各取所需!”李大锤竖起了大拇指:“我就说何足道这家伙有几把刷子嘛!这一手,不仅轻而易举地收获到了大量的财富,更关键的是重重了戳了令狐野一刀,顺带着也打击了弘农杨家的威望,妙,妙极。令狐野想要捡个现成便宜的,现在可没有了。说不定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攻击长安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方小猫和肖乐都看向了李大锤。
“当然是要收拾东西跑路,暂避锋芒啊,接下来何足道、张全义、冯从文三股势力在洛阳城中杀来杀去,这繁华似锦的洛阳城啊,下场也不会比太原好多少,肖乐,咱们的人,都撤走吧,等何足道走了,咱们再回来!”
“是!”肖乐眼中露出不忍之色。
毕竟在洛阳城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左邻右舍亲朋故旧为数不少,也不知在这场劫难之后,还能有多少人能够再见面。
李大锤看懂了他的心思,叹道:“这是乱世的必然结果,没有足够的实力,便只能随机应变,先力图保全自己,壮大自己,然后再来说拯救世人,建设新世界的话。当你没有足够的实力的时候,你说的话就是一个屁!但当你的实力足以威慑所有人的时候,你放一个屁,人家也会仔细分析伱这个屁包含了几重意思,有多少意义!”
“我能做些什么?”柯无忌看着李大锤,小声问道。
“你现在是何足道的盟友,自然是跟着他了!”李大锤道:“或者你能做的,便是让何足道在攻进洛阳之后,少杀一些人吧!特别是那些普通人!钱财可以取,人命要少伤。毕竟人不是韭菜,可以一茬一茬的长,一个人长成至少也要十几二十年呢!”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老头儿倒是神色肃穆,拇指食指相扣,竖掌在胸前做了一个火焰状,低声诵念道。
冯从文立于乾元门门楼之巅,身后便是明堂,也就是万象神宫。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某个时间之内,以占领者的身份站在这里俯览这些雄伟的建筑。
作为大秦帝国的东都,虽然皇帝不经常来这里,但这里该有的威仪却也是一样也不缺的。
他突然觉得一股热血从丹田直冲脑门,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觉不由自主的便涌上了他的心头。
拿下了应天门,控制了洛阳最为重要的这片区域之后,冯从文并没有第一时间去通报何足道。
冥冥之中他觉得,属于自己的机会,来了。
寇仲一死,城内那种分裂的态势立时便明析了,被寇仲强行捏合起来的力量,没有了压制,立刻便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洛阳的东西两城,便掌控在这些人的手中。
而死硬派缩在陶光园附近。那些禁军参与了河东河西大屠杀,他们知道自己不会放过他们,所以绝不会投降自己。
可是只要自己与东西两城的地方势力达成了协议,那么龟缩在北门的那万余禁军,又济得什么事呢?
三路合围,他们除了逃跑,还能干什么?
赶走张全义,占据洛阳城,力拒何足道,做到这三样,冯从文的名字,立时便将响彻北方。
而自己也将成为各种方势力拉拢的香饽饽。
毕竟洛阳这样的枢纽之地,谁掌握了,谁就将占据先手之机。
如此一来,自己不再是那个被灭了门的落魄世家子弟,而是河东冯从文。
即便还是要去投令狐野,但挟着洛阳这样的要地去投令狐野,与先前去投,那份量和待遇,是绝然不同的。
杨坚死了,这是一个意外。
不过冯从文心中反倒有些窍喜。
他不喜欢这个牛逼轰轰眼中没有其他人的家伙。
总是感觉这家伙看人,都是从上往下看的。
弘农杨家这种家族,似乎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看得起人。
哪怕是皇室,在他们眼中,也就那样。
改朝换代常有事,但弘农杨家却一直在这里。
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的,也就那么几家而已。
杨坚倒了,兴许接下来弘农杨家也会踏上衰败的道路。
冯从文现在对于任何一个豪门大家的倒下,都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
自家垮了,也不希望别人好。
“将军,他们来了!”下头,一名军官高声叫道。
冯从文一跃而下,控制东西两城的地方势力代表们来了。
只要他们肯来,那就意味着谈判有着很大的成功希望。
他们很清楚,要是不来的话,自己就没有第二路选择,只能放何足道入城,而何足道一入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他们是很清楚的。
他们应当很庆幸自己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
既然机会是自己赏赐给他们的,那谈判的过程当中,自己当然也不会客气。
他昂首阔步,穿过了宽敞的大院,走向了明堂。
张全礼焦燥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形势越来越不对头了。
派出去找二哥的信使,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他那天并没有在应天门参与战斗。
作为寇仲信任的将领,那一天他负责在后方掠阵,以便控制全城。
然而传来的消息,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尹,那个神一样的男人,居然死了。
本来以为是谣传,但前方的溃败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残酷的现实。
大尹的脑袋都挂在了五凤楼上,那怎么还有假呢?
勉力收拢了从前方溃退下来的兵马,连带着自己的部下,退到了陶光门附近总算是稳住了阵脚,这里有武库,也有粮草,更重要的是,控制了北边玄武门之后,自己还是进可攻,退可守的。
麾下不少人已经慌了手脚,想要逃走,可是现在二哥还在外头与何足道作战,更关键是的太子殿下也还在外头,自己这里要是不战而走,只怕不好交待。
先守在这里,看一看风色再说。
实在不行了,再跑。
只不过连着几天下来,张全礼也已经有些慌神儿了。
因为他麾下已经开始出现成建制的跑路了,而这些跑路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由洛阳禁军编练而来的。
从最开始退到这里的一万二千余人,短短的三天功夫,便跑了三千余人。
也正是这些人的逃亡,使得剩下的禁军军心、士气直线下跌。
而在城内,诡异的安静更是让人心头突突直跳。
那些地方势力一点儿也靠不住。
说起来冯从文攻进城来的,只不过区区万余人而已,而城内大家伙协同一气,五六万兵力那是绰绰有余的,现在大家都保持着沉默,只意味着一件事,他们都在待价而沽,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但自己和自己剩下的这些手下,却是卖不出去的。
因为这支部队中的核心力量,都参与了河东河西之战,手上都沾了血,剩下的那些人,都是长安禁军改编而来,家人都在长安,自然也不敢擅动。
只是虽然还勉力维持着,可士气不再,一旦那几方达成了协议,自己还是联系不上二哥,可就真只有跑路了。
外头士兵们急促的脚步声让张全礼更加的心烦意乱,大军一败,这些家伙便也开始懈怠无礼起来了,连最基本的规矩,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将军!”进来的士兵脸上满满都是惊喜:“大将军回来了!”
张全礼霍然抬头,惊喜交加。
然后,他便看到了张全义的脸庞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跟在张全义身后的,是十余名高级将领。
主心骨回来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需要自己作出大的决定,这种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