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是,道不尽的艰难。
然浥轻尘并不打算改变主意,而是声音骤冷的催促道:“要本座动手吗?”
缇红登时僵在原地,随后头摇的拨浪鼓似的,道:“不……不用,奴婢……自己来。”
说完,噙、住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深吸一口气,痛苦的闭上眼睛。
“很好。”浥轻尘收回柔荑,缓缓起身站好。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不想被弄脏。
缇红知道自己退无可退,但为了心中所求,她只有照着浥轻尘的话去做。
咬咬牙,怒提真元贯入双臂。
只闻得噗噗数声,好好的两条手臂,硬生生被震的粉碎。
血终究是溅到了浥轻尘裙摆上,但她不介意。
她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脸。
俯眼垂看痛的瑟瑟发抖的人,伸出双手去抚摸,道:“啧啧啧,真可怜。
本座只是要你说两句软话,你怎么的做出这种傻事?
若它完好,本座还能替你续上。
如今这般,倒叫本座为难了。”
缇红一张俏脸,疼的死白死白。抽抽噎噎,挤不出半个字。
眼皮子好似有千斤重,却拼了命不想合上。她怕,怕自己合上一切便都前功尽弃,终成水月镜花。
她想起来,无奈失去手臂她只能向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耗尽气力,换来不过是重新跌倒。
血水和着泥沾到她的脸上,模样说不出的狼狈。
浥轻尘去扶,也不过是做个样子。
毕竟,她就是要看他人如何痛苦。
等到缇红从地上站起,小命已经丢了半条。
颤声道:“楼……楼主。”
浥轻尘抬手替她摘去鬓边杂草,把珠钗扶正,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嗯,这就好看多了。
偏你的伤,些许煞风景。
这可怎么办?”
“愿凭楼……楼主安排。”为了不晕过去,她已将自己咬的满口是血。
一开口,汩汩温热便夺路而出。
闻言,浥轻尘终于笑了,清清浅浅,好不动人:“既如此,咱们就先把血止了,再将这衣服换了。
不然待会儿相见,失了礼数可就不好。”
说罢,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
缇红的断臂处便不在流血,一身的血衣早已干干爽爽,洁净如新。
连同她的咬伤,亦瞬息痊愈。
俏生生的小脸,除了白的吓人,已然看不到半点污渍。
“多……多谢,楼主。”
浥轻尘明眸生辉道:“谢什么?你之用心,本座很感动,这都是本座应为之事。”
说罢,侧眸看向那堆废墟:“告诉本座,你想知道他的生死吗?
“想。”
“很好,本座也想。”
话音一落,即拂袖卷起缇红消失无踪。
风一吹过,将弥漫的血腥吹向远方。
慢慢的淡化,慢慢的消散,谁也不知道这片地经历了什么。
素鹤死了么?
当然,没有。
事到如今,他就是反应再慢。大抵也是猜出了端倪,如此……他怎会轻易就死。
只不过,既知是有人背后操控他不好当面离开。
另外,若可以他并不想杀了对方。
可惜对方,选择了自爆。
所以在其爆、炸的前一息,他使了个金蝉脱壳,遁往他处。
来不及多作他想,便疾疾赶往客栈。
他这一路耽误了许多时间,又遇上这许多变故,也不知许久吟那边怎么样?
另外,他亦有他的担忧。
所以,需尽快和许久吟合至一处。
然而,世上事万千。
有些时候你越急着去办什么,老天就偏不上你如愿。
眼瞅着入了城,穿街走巷很快就要到客栈。偏偏乌央央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人,拿刀拿剑的样样有。
口中俱是喊打喊杀,表情个个狰狞。
很快,就把他围在了中间。
一个高瘦高瘦男子从中走出,拿着一根木棍示意周遭的人都安静些,他有话要和素鹤说。
简单发髻被他盘在头顶,用一根木簪固定。一副道人模样,合上他的五官,确有几分仙风道骨。
除掉,他眼底毒蛇般的恨意。
“百里素鹤,你通敌八风岛、勾结魔界,害死浥老楼主及疏星楼众人,这笔账该怎么算?
“此话从何谈起?”倏然,他脑海闪过医者与毒修的反应。登时心念千回百转,再看男子时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男子冷笑,掌心木棍捥了花“嘭”的插入地面,道:“还要从何谈起?你问问大伙儿?谁不晓得你做了什么好事,哟呵,现在脸大了还好意思问?
大伙儿给评评理,还有没有天道王法了?”
人群中立时有人发出应和,气愤喊道:“跟他说什么说?仗着是里面出来的,几时把咱们当人看过。
他们姓百里的,没一个好东西。
要我看,大家一起上杀了这狗东西。既可为欲海天除害,也可以帮老楼主报仇。
哼,只可惜现在的楼主瞎了眼,看上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对,他们姓百里在咱们头上做了孽还少吗?百里家看着跟他不对付,谁知道是不是做给咱们看的?
要不怎么就那么巧,回回给他逃过。
说不定文宰也是被他害死的?天主昏迷,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目的,就是让咱们大乱,好趁机给八风岛、魔界打开大门。”
素鹤寒了眸光,沉声道:“诸位仙友,说话可是要负责的。”
“负责?哈哈哈,笑话,事实摆在眼前你都敢做不敢认,跟我们谈负责?
是条汉子,就先把自己的担了。”
“没错,我们再不济,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更没做过对不起欲海天的事,你小子当初大开城门,致使万隆城破。
众仙不战而逃,沿途城池悉数拱手相送。
要说你和八风岛没关系,谁信?”
“可不是?不然谁都不知道文宰生死,怎你一清二楚?
依我看,凶手就是你?”
“还有还有,你们没听说吗?魔界已经放出话,此回能顺利兵出百妙峰,多亏魔子照红妆夫妇齐心。
忍辱负重,打入正道。
两人一唱一和,拖住三宫一家,更借无生门谋了个解印人差事,好便宜行事。
若非如此,安得魔界现今盛世。”
“证据?”素鹤面沉如水。
男子听罢,松开木棍绕着素鹤走了几圈。边看边咋舌嘲讽道:“看看,有人还有脸要证据?
要证据,你怎么不把我们都杀了?
杀了我们,就没人知道你做的丑事。证不证据的,重要吗?”
说完,朝人群摊手道:“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青天白日的有人做下孽不认,我们怎么办?”
人群顿时吼声如潮:“杀了他,杀了他。”
“可是有人不认啊?”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爷不长眼,留他祸害人世。咱们可没瞎,天不收他,咱们收。”
“对,收了他。”
“收……”
男子男子的转过身,对素鹤低声道:“看到吗?天不收你,有人收。
识相自己动手了断,还能赏你个全尸。
晚了,可就难说了。”
素鹤眸光陡沉:“是你?”
他说这人怎么看着不对,原来是老熟人。不,确切地说一面之缘的老熟人。
原以为他跟着四正盟舍邪归正,如今看来他多想。
“是谁?”男子耸肩,冲围观的人问到:“你认识?你认识?”
被点到的纷纷摇头,他们认识个鬼。来这里是为了匡扶正义,铲除祸害,谁管你们认识谁?
有人不耐烦的催促道:“我说别磨叽,这祸害要除趁早除,不然待会又给他跑了。
别忘了,他还有同党。
那些个杂碎,可没哪个是吃素的。”
“就是……”
男子侧眸,得意的勾起嘴角:“听清楚了吗?这,就叫众怒难犯。”
说完,双手向后一招:“动手。”
霎时,喊啥声震天。
而男子,则趁势退到人群中间。看着素鹤被人围攻,笑的愈发瘆人。
素鹤一边抵挡众人,一边也注意到了他。
扬手掣出悯殊,反手握住剑柄。一拉一带之间,动作一气呵成,势如行云流水。将围上来的,里三层外三层掀翻一大片。
但他只伤不杀,悯殊剑不出鞘。
他有心放众人一条生路,毕竟他们是受人撺掇才会找上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然围杀的人可不这么看,百里素鹤留手分明是做贼心虚。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几个呼吸间,已然杀红了眼。
饶是素鹤不惧,却也疲于应对。有道是蚁多咬死象,说的便是这么理儿。
况且,此时此刻他更忧心留在的客栈的缺云子等人。
这场局分明是针对自己设下,不知他们有没有被连累。
男子一眼洞穿素鹤心思,发狠道:“死到临头,还有心思管别人。”
倒底是太仁慈了,遂掐诀念咒。
原本被人撞倒踩在脚下木棍,顿时化作一把刀。平地一道流光,穿过重重血肉之躯,径直刺向素鹤心窝。
素鹤左右皆敌,避无所避。千钧一发之时,更有无数刀剑背后来袭。
登时一个旋身,错开其锋。
那避之不及的,顿成刀下亡魂。
众人见之,恼怒非常。
这厮不肯认罪就罢了,居然还害的同修身陨,真是不可饶恕。
“退下。”素鹤突然一声厉喝,提剑指向众人:“我不杀无辜之人,叫真正说话做事的出来。
真打,你们不是对手。”
那些人顿时举步不前,露出踌躇犹疑。他们不怕死,但素鹤的话是实情。以车轮战轮番上前,尚且拿不下。
再打,恐怕也是消耗己方。
如此死法,未免窝囊。
男子摊手,那刀变回木棍飞至其掌心,道:“别被他唬住,咱们打到现在计策已然奏效。
什么不杀无辜?疏星楼的人不无辜,老楼主不无辜。那些被三邪被魔界害死的,就不无辜?
咱们死了魂魄还能进入冥府,御魂门的仙友可是叫有些人害的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这样的人,你们还不杀?”
众人沉默,突然有一人小声道:“之前浥楼主不是说凶手另有其人吗?且……老楼主半神之境,他百里素鹤有这本事,现在还有咱们喘气的份儿吗?”
此话一出,宛如平空起闷雷。
把众人炸三魂不稳,七魄飘摇。
什么意思?难道错的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