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西河现在窝了一肚子的火,知道邹寂人说的对,可他跟陈留没什么好讲。
他们不熟,哪儿有人第一次见面二话不说就致人死地的?他以前再浑,不管理由正不正好歹也算事出有因。
这人正道,就正这德性?
邹寂人看了半天,也是稀里糊涂。
陈留为人怎样,自己多少都是有数。虽说人怪是怪了点,但是一个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你要他跟和正常人没区别,那才叫反常。
因此,这点事儿构不成关键。
但陈留此回确实有些不对劲,火气来的莫名其妙,打也打的糊里糊涂,别看这会儿都打红了眼,追根究底还是笔糊涂账。
想了想,他决定和陈留好好说道说道:“陈验师大驾光临,是我等有失远迎。
有什么误会,我们坐下慢慢说可好?”
陈留是个倔脾气,觉得自己本事或许不是最好的。然欲海天多年,靠着王宫、勇王的关系,这日子过得起码有头有脸,出外三步人有敬,归来万尸皆臣服。
牛鬼蛇神他见得多了,敢和他来真的刺头儿还真没有。
结果没想到,今儿这步数走的有点多,一不小心走劈叉了,碰上扈西河。
这事放平日里,他可能就依了邹寂人的话。哪怕当下不同往日,能给情面必定会给。
可偏偏事情就出在浥轻尘的消息,总快人一步。宗门之事亦如此,在很多人都不晓得毒门臣服常带子时。他几乎是第一时间知晓。
就这,咋可能听邹寂人的劝。
且灾畲虽不同以前,可他如今的话对陈留那还是很有影响力。
这不陈留尚在犹疑之时,他便跑来拽着其袖摆摇晃。
陈留低头,问:“怎么?”
是不是吓着你们了?
灾畲是个好孩子,忙把脑袋点了点,仰起小脸道:“他说害怕。”
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就是破布娃娃。
一听这话,别说陈留脸色变了。
就是邹寂人也看的出问题的严重性,还没等他开口,陈留直接留下一句狠话,便拉着灾畲:“我们走。”
灾畲展颜,边走边回头。
只不过他那天真的笑容,让邹寂人没来由胆寒。忙问扈西河什么情况,怎么上来就分生死?
扈西河此时也憋了一口火气,恼火道:“你问我?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
说着,反问他:“合着现在的正道,就正这份儿上?”
早知道这样,老子还不如拉着一帮人自立山头。
邹寂人赔笑不已,这里面的水深,哪是自己三言两语能说清。但扈西河怒火又不能不安抚,遂上前搀扶道:“走吧,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扈西河犟脾气来了,面对邹寂人的善意,一把推开。他又不是死人,哪里会动不动就要人扶。
气冲冲、牛哄哄,转头就往结界走。
可惜没走两步,腿肚子一软,人就给栽了。
眼看今儿是里子面子都要保不住,亏的邹寂人不计较,二话不说把他给搀了回去。
这下子,扈西河半点子脾气也使不上来。悄悄拧了一把自己,总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
曾经哪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自己死了,现在的自己,陌生,让他害怕又带着几分迷茫。
他不知道这样下去,究竟是好还是坏?
邹寂人看到前来迎接的缺云子,道:“前辈,您怎么来了?”
缺云子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抬眸道:“没事,我就是凑巧,刚好走到这里。
那个,陈留走了?”
扈西河把脸别到一边,这话他没脸答。要自告奋勇来的是自己,把事情办砸的还是自己。
怎么答?
邹寂人没有错过他的反应,但也没有去点破。
道:“走了,不过他似乎对咱们有误会,上来便要同西河见生死,这点很反常?”
照理说,咱们因为素鹤同勇王的关系,多少有几分情谊。哪怕如今时局有变,起码分辨的机会还是有。
如何,也不至于上来就要取命。
缺云子怔住,随即掉头往回走,道:“他说了什么没有?”
邹寂人道:“只说了句场面狠话,别的一概没讲。”
缺云子叹了口气,让他把扈西河先扶回去再说。
然越是如此,扈西河心里越挂不住。
好不容易挨到堂屋,老脸已经红的可以摊熟鸡蛋,不然烤块肉是没有问题。
可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先开口。
好在,缺云子没打算多为难他,台阶很快就支了过来。
喜的他,心里感恩戴德。
缺云子对邹寂人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不紧不慢的自己坐到上首。
顺便,把两只脚盘了起来。
邹寂人把扈西河安置好,就听见他说:“你让人生火多烧几锅热水,一会儿有用。”
“好。”
邹寂人应了,便作礼下去。
扈西河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忍着体内万蚁钻心食骨啃髓的痛楚,故作无事的道:“圣手支开他,有什么想问的就直问吧。”
缺云子拢着衣袖,道:“老头子没什么可问,陈留那边我知道的比你了解的多。虽然不清楚他为何会出现在此,但这事可以容后再查。
倒是你,他这尸毒你打算就这么忍下去?”
再忍,要不了你的命,也够你喝一壶。
扈西河见伪装被拆穿,登时臊的无地自容,道:“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善了。不叫他低头来求,我扈西河的名字倒过来写。”
缺云子霎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当真暂时没有别的法子可解?”
扈西河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的点头。看书喇
陈留的尸毒端地是古怪的狠,他虽然久浸毒术,这方面也有涉猎,可到底不如人家专精一项。
短时间要找出解法,难如登天。
缺云子略作思索,道:“这东西,你拿去。”
伸手在袖袋摸索了一阵子,掏出一只锦盒丢给他。
那锦盒看上去有些年头,样式花纹都不是很能看的清楚。
扈西河接过东西,满是疑惑,抬眸道:“什么东西?”
缺云子深吸一口气,道:“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早年想着克服人皇岛对狮子岛的克制,我也琢磨了些东西。
不过,我失败了。
这东西我也用不上,给你倒是刚好。”
扈西河打开锦盒,发现是株黎草。传闻中只在黎明初至时出生,过则消失。采初阳火精,成至烈之毒。
阳中有阴,阴中藏火。
叹道:“好东西。”
可惜,扈某人不能收。
转手一抛,锦盒盖好便落至缺云子旁边的几面。
道:“此物过于贵重,扈某不能要。且圣手应该明白,此物虽好,实则解不了在下身上的尸毒。”
缺云子紧跟着将锦盒抛了回去,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给了你,就是你的。
你不要,可以扔了。”
“我……”
扈西河头一遭碰上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握着锦盒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缺云子道:“老头子我不晓得你在陈留身上使了什么手段,不过我要说的是陈留能立足王城,其所表现的绝不止你我看到的那么简单。
你要和他斗毒,前提是自己命够长熬的到他来找你。”
不然,扯什么都是扯犊子。
闻言,扈西河沉默了。
他知道缺云子说的在理,这株黎草他只能收下。但相对的,他不喜欢这种欠人恩情的感觉。
那会,让他觉得窒息,很要命。
缺云子淡淡地瞥了一眼,就知道他心里藏的什么心思。自己不问过去,不究缘由。云行雨既然领回来了,素鹤也同意了,便有多少过往,那都是过去事。
所以,自己只管着眼前。
道:“一棵烂草也值得你这等瞻前顾后?老头子要不是担心随便扔了祸害人,也轮不到你捡便宜。
给你就给你,整的还苦大仇深。
怕老头子,找你垫酒钱?”
扈西河道:“扈某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你几个意思?是老子说的不够明白,还是我说的不是人话,你听不懂?”
“那……扈某愧受了。”
“行了行了,赶紧去吧。”缺云子摆手赶人,弓着身子猫成一团,道:“事情要办就快点办,晚了时不待你你难追时。”
“多谢!”
扈西河强忍痛楚,起身作礼道别。
别看他表面八风不动,内心早已骂娘骂到了祖宗十八代的十八代。
因为急着先暂时把毒给压下去,是以回来少了云行雨都不曾发现。揣了黎草便去找邹寂人,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邹寂人找到罗旦,说明来意。
罗旦一早就给他将热水备下,等他从缺云子那里过来,这边什么都妥了。
扈西河这辈子难得词穷,点头道谢后,便进入房间。随后除了衣服口含黎草,一脚跨进木桶,闭气沉入滚烫的热水中。
要说也怪,这水非凡火煅烧。威力自然不同一般,然就是这样,他进去以后那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屋内温度陡然降至冰点。
屋外邹寂人搓着两条胳膊,悻悻道:“这里就交给你们,我回圣手那边禀报,免他挂怀。”
罗旦拱手作礼:“请。”
“不敢,不敢。”
邹寂人还了礼离开,走了老远还觉得周身冷的厉害。暗道:怪不得前辈让烧水,这陈留的手段果然阴毒非常。
堂屋里,缺云子眼观鼻鼻观心,从扈西河离开起,他就一直这么猫着发呆。
直到邹寂人进来,也是头也不抬。
邹寂人看他如此,便站在一旁默默等候。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约有两刻。
缺云子缓缓坐直,泛黄的眸子漫漫转动,道:“回来了。”
邹寂人道:“是。”
缺云子问:“人怎样了?”
邹寂人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执行,剩下的就是等候。”
缺云子点了点,道:“也好。”
邹寂人道:“刚才进来见前辈出神,可是在担忧陈留为何会出现?”
缺云子斜眸,忽而笑道:“还是你鬼精,老头子这点心事瞒不过你。”
陈留要杀扈西河,究其根由不然猜测。但是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小周庄,这就很耐人寻味。
邹寂人笑道:“那是您不打算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