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鹤携走菰勒勒,行至无人处将其松开。
道:“借姑娘发钗一观。”
菰勒勒虽是刁难任性惯了,说到底本性亦不脱女子。
往日她只在众人口中听说素鹤如何如何,多是些不好的。什么这人面白无须啊,什么奸佞小人,贪生怕死,贪慕荣华,贪权好色之辈。
总之,不是好人。
虽然碎玉人那个死鬼假死前也弄过一个什么葬礼,但那时候太匆忙,又没多少心思,哪里知道他长什么样?
今日一见,才算首次近距离接触到本尊。
这和过去,匆匆一瞥截然不同。
一时间,竟也羞红了脸。
难得扭捏起来,转身捧着发烫的脸颊,满怀羞涩道:“你想看,拿去看便是。只是,哪有一见姑娘就问要这等信物?”
这一刻,她把对她言听计从的百里乐人瞬间抛到脑后。
反正都姓百里,换一个似乎也不差。
她这厢想入非非想的出神,从才子佳人到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直至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两颊红云,愈发明艳。
而素鹤自云鬓中取下发钗,仔细观看。拂掌运劲儿,倏然一枚红丸到了手中。
心中一惊,果然如此。
若非有依兰这双眼睛,此回怕是不能如此顺利取到解药。
思及此,他将红丸贴身放好。
又趁菰勒勒失神,把发钗重新插回鬓间。
道:“姑娘这钗甚是别致,多谢姑娘成全。”
菰勒勒愣住,嗯?是她误会了吗?他不是对自己有意思?不是想索要发钗作信物?
回眸转身,目光触及素鹤,登时心口小鹿乱撞的厉害。
忙低头红着脸道:“公子过奖了。”
人生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慌张,一颗心简直是有自己的想法,想要脱离她的身体,奔向眼前这个男人。看书溂
心里眼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素鹤道:“夜深了,姑娘多保重。”
“你要走?”为什么?我们才相遇,才有的片刻相处?
“是,方才多谢姑娘成全。我这里,替勇王谢过。”
菰勒勒听罢,登时满心欢喜变成失落,又见他开口闭口都是别人,一时间秀眉动怒,娇哼不已。
“哼,谁要那个木头人谢了?”
要谢,也是你谢。
转眸偷眼,却发现素鹤不为所动。
然这样一个男人不知为何,让她觉得越看越好看。他不像别的男人,不是见了自己卑躬屈膝,就是图自己貌美。要不就是看上做菰家的乘龙快婿,再不济就是对自己百般讨好。
可是他不一样,他没有被这些蛊惑。
他还是他,有再多的外物都不能使其动心。
突然间,她有丝丝妒忌浥轻尘。
有这般痴情的男人,她又闹什么?不就是被灭了门,死都死了,死人总不能跟活人抢。死人不过,活人还要继续不是?为了一群死人,放弃一个如此好的男人。该说她蠢,还是说她笨?
触及夜色,计上眉梢。
“你……你不送我回去么?”
人是你带出来的,你不应该负责送回去吗?
素鹤哑然,道:“素鹤还有要事,不能陪姑娘同行。”
“那我怎么办?我一个姑娘家,身上还有伤。深更半夜,你就不怕我出点意外?我好歹也帮你离开了菰家不是,做人不可忘恩负义,你不能不管我。”
“姑娘是要挟恩索报?”
“怎么?不行吗?”菰勒勒抬手摸着滚烫的耳垂,狠狠剜了一眼。
木头,都是木头。
我都说这么明白了,还不懂?还要问?
“不。”素鹤自袖袋取出一粒丹药递给她,道:“姑娘说的对,不过要回也请姑娘服下丹药,先把伤势固妥。
你看如何?”
菰勒勒看看他,再看看丹药。
捻起药丸就丢入檀香小口,一仰头一梗脖,吞了。
旋即就见外伤肉眼可见的平复,这让她又惊又喜,再不用担心留疤。
不过当她看见素鹤那烂的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的手。
冲上前,就想握住细看。
然被素鹤避开,道:“姑娘既伤势无碍,我们就走吧。”
“你的手?”
“不要紧。”
“……”
来到菰家外围时,菰勒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这里的。但站在高墙之外,她又觉得环境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的可怕。
喃喃道:“好看吗?”
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多少人梦寐以求。
“好看。”
闻言,她回眸巧笑倩兮:“你也觉得?”
“再往前,即有令尊的暗哨。他们自会护你周全,告辞!”
“喂……”
菰勒勒看着那欣长的背影,心头瞬间涌起莫名的情绪,在看看那高墙。
终是莲步轻移,慢慢为之靠拢。
而里头也早有人报之菰晚风,人已经平安回了。
菰晚风睇向地上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水月,道:“说,是谁怂恿小姐如此做?”
水月被打了个半死,但她知道说出事实依兰是不用活了,可小姐也会没命。
就算不死,日后难逃疏远。
与其说出来令小姐为难,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痛苦的趴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哼,身为小姐贴身丫环,你居然不知道,那留你何用?”
侧眸道:“来人。”
“在。”朱翁上前道。
“拖出去,杖毙。”
“是。”
朱翁一把拽住其发,便往屋外拖行。
受力吃痛的水月愈发痛苦,可她哪是朱翁的对手。一番挣扎更显无力,只能两手紧紧抓头发,任其拖拽。
忽的,一声娇喝入耳。
“住手。”
“小姐?”
菰勒勒冲进暮雨斋,俏脸煞气腾腾。先前那点绮念,在见到水月被拖行时顷刻分崩离析。
怒道:“滚开,我的人我会管,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老腌臜来碰?
还不给我把你臭爪子拿开?”
等我来砍吗?
朱翁好歹也是活了无数岁月,平日受人恭敬,几时被人指着鼻子骂还不能还口。
顿时,老脸被骂的红一阵白一阵。
心里头,愠怒交加。
可即便如此,他面上不敢有露丝毫,道:“请恕属下无礼,此乃家主所吩咐,属下不敢私纵。”
“好啊,本小姐的话都不听了是吧?”菰勒勒秀眉微挑,将剑塞进朱翁手里,霸道的道:“那么喜欢听命令,那就连本小姐一块杀了。
这样,你就不会为难。”
话音刚落,即迎来怒斥。
“闭嘴。
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多吗?”屋内,菰晚风突然喝止。
菰勒勒抬眸,向着屋内灯火冷笑。
“我闯什么了?是被你好女儿刺杀没死?还是我不该活着回来,应该死在外面成全你的声名?”
“住口,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
你见过有人只知父亲,没有母亲的吗?你见过谁家的母亲是个忌讳,人人都不能提?
你见过谁家的女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担个虚名?”
“我不会另娶他人,她就是这府上的女主人。”
“呵……呵呵,骗谁呢?”
“朱翁,把人带进来。”
“是。”
“让开。”菰勒勒冷眼微睨,一掌将人击退数尺,自己把人掺起。
随即问到:“你怎样?”
回到祯园不见水月,但见被窝犹有余温,她就知道出事了。
不用说,也是受了自己拖累。
水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奴婢,没事。”
“笨。”
“呵……”
“别笑了,笑得比哭还丑,你烦不烦?”
“不烦。”
看到小姐为自己担心,水月觉得这顿打挨的比什么都值。
菰勒勒把人带进屋内,不听不顾硬是把人按在椅子上。
然后,气势汹汹的逼近菰晚风。
菰晚风挥手让朱翁、赤淞,先退下。
两人,作礼即退。
屋内,霎时就剩他们三人。
“你凭什么动我的人?”菰勒勒率先发难。
“凭你行差踏错,她没有尽到规劝的义务。”
“那是我不听,又不是她没劝。”
“哦?这么说,是你身边有能鼓动你之人。”
“没有。”
“是吗?没人怂恿,没人提醒,你会做出这等不分轻重之事?”
“做就做了,你待如何?
是不是,还想杀我一次?”
一句话,同时把父女两个拉入回忆。
菰勒勒忘不了,眼前的人当初真的想杀自己。
菰晚风忘不了,就是这个千娇万宠的女儿一手坏了自己的计划。
还自导自演,演了那么一出拙劣的闹剧。
如今事实俱在,还想狡辩。
“凭你所为,为父杀你百次有余。”
“你……你果然想杀我?”
“你可知,你今天的自作聪明,给为父惹了多大.麻烦?
若非你是我女儿,你焉能有命站在此处。”
“我没错,我有什么错。
有错也是她碎玉人,是她不死心要害我,怪不得我。”
“是吗?先不说碎玉人会不会做这件事,就是会,她现在还怀着身孕,三味日夜小心看在槿院。
你觉得,她有机会出来?
进得了菰府,避得开府上暗卫,能靠近得了你?”
“我……”
还是说,你觉得为父如此不智?
菰勒勒垂眸,心思千回百转。
她没错……
菰晚风见她如此,心中更恼。
“因你之愚蠢,勇王得脱生天,百里素鹤得脱牢笼。
又因你,府中连折三十名小厮。”
“什么生天牢笼,我听不懂。”
“听不懂也好,听懂也罢。
再有下次,别怪为父不念旧情。”倘若再犯,你不可埋怨。
闻言,菰勒勒心虚。
不敢与之直视,遂别过脸。
赌气道:“不念就不念,你要念就慢慢念。
反正,我是一定要个答案。”
说完,扶起水月。
“小姐?”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