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生作势抖了一抖,双手使劲抚着手臂,仿佛上头生了无数的鸡皮疙瘩,“赶紧清扫,哪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说罢不安地扫了一眼房间,“小柱,咱们下去!”
远远还传来这位风头正盛的秀才公的嘀咕声,“见完学政咱们就回府城去吧,这南陵也太危险了,住个客栈都能被蛇咬死……”
小二不禁失笑,也对,还是个孩子呢,听到这等骇人的事哪有不害怕的道理。他倒也没生什么看不起的心思,因为从上房叫到中房,这种反应都算得上稳重了。
还有好几个当场就要收拾东西回家的,把要见学政的事都忘了个精光!
可转念一想,被这事儿一闹,最近几日所有客栈的生意怕都要一落千丈,不由瞬间垮下了脸。
掌柜的倒是想瞒着这些贵客呢,可官府都介入了,哪里瞒得住哟!便干脆吩咐他们直言相告,至少能得个坦荡的名声。
到了大堂便见岳西池跟何轩朝这边挥手,苏惟生疾走几步,一屁股坐下来猛地灌了一大口水,随后捂着胸口,
“吓死个人!你们也听说了吧?”
岳西池点头,整个客栈都在议论,他当然也听说了。见苏惟生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心说,这小子也有害怕的时候!
但看他稚气未脱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又有些不忍,“不用怕,你这小厮有些身手,应付一条蛇应该没问题吧?”
后头的小柱昨晚已被苏惟生安抚了大半夜,现下倒是平静了下来,闻言立刻挺着胸脯道,
“就是应付不了,也要誓死保护少爷!”
岳西池与何轩赞许地点头,又朝苏惟生扬了扬下巴。
后者露出一丝苦笑,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曹承沛与苏茂谦也下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一人凑过来道,
“小苏公子,连老天爷都站在你这边,为你报仇呢!”
报仇?五人刷地看向来人,正是一名落榜的童生,姓刘。
苏惟生忙道,“此话何解?”
刘童生诧异,“几位还不知道?”
岳西池皱眉,“我们该知道什么?”
刘童生砸吧砸吧嘴,“被蛇咬死的就是于大志于童生啊!”
什么!苏惟生当即惊得站了起来,失声道,“怎么会是他?”
边上又一书生走过来,却是李成义,他神神秘秘地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这于童生纯粹是自己找死!”
李成义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跟谁都能聊上几句,消息也一向灵通。今日大清早便有认识的人跑来跟他八卦了,嗯,顺便避难——那人刚巧跟于大志住同一家客栈,这会儿还在一旁瑟瑟发抖呢!
李成义见自己瞬间成了焦点,不禁有些得意,清了清嗓子才道,“那条蛇是他自己带进房间的!”
曹承沛大奇,“你怎么知道的?再说他无缘无故带条蛇干什么?”
李成义摆手,“嗐,原本于童生是跟同伴约好今日回乡的,他那同伴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敲门也没人应,后来几个人把门撞开才发现出事儿了,第一时间就报了官。仵作已验过了,说是中蛇毒死的,全身上下都是牙印呢!那个……对,说是咱们南陵郡深山里常见的五步蛇。那捕头在客栈问了,当时就有人说他昨日下午就带了个竹篓子回去。原本他们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蛇,还是有个书生与村里的捕蛇人相熟,闻过蛇的腥味,靠近于童生时闻出来的!”
一听这话,脸色紧绷的书生们都松了一口气,不是自己爬进去的就好。
众人面面相觑,刘童生道,“该不会是落榜了一时郁结难消,想自尽吧?”
这下大伙都绷不住了,白修竹眼睛一瞪,“你见过谁用毒蛇自尽的?不知所谓!”
额……虽然确实没听说过,但刘童生还是不服气,“那你说,他没事儿买毒蛇能干嘛?”
白修竹理所当然道,“毒蛇还能干什么?泡酒啊!”他祖父就有一坛蛇酒,是位老大夫送的,平时宝贝得不得了,碰都不肯让别人碰一下的。
一群书生就“带毒蛇回去的用途”争论了半天,吵得脸红脖子粗。
何轩咳嗽一声,“他们是不是忘了重点是死人了?”
苏惟生与岳西池也看得目瞪口呆,这路数谁看得懂啊?
直到刘童生实在无话可说,才以一句“还是等官府的告示吧!”结束话题。
这人委实不是个省心的,刚在那头争论完,转头就找上苏惟生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你看吧,苏秀才,老天爷都在为你报仇来着!”
此人当真可恶,看似巴结讨好,实则绵里藏针——于大志已死,只要他言语中有一丝不当之处,都难免会遭人诟病。
苏惟生皱眉道,“死者为大,刘公子说这话有些过了吧?何况我二人并无任何了不得的恩怨,不过些许小事,刘公子不提,在下早已忘了。于童生年纪轻轻便遭此横祸,我心中只有惋惜,并无他念。”
刘童生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因为他发现在场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鄙夷,不禁暗道,如此说一个死人的确不太厚道,可你们刚才一个个为毒蛇的用途争论不休的行为,又能好到哪里去?
倒是苏惟生一席话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好感,纷纷赞他“胸襟宽广,为人宽和”。
因还要去拜见学政,众人也没有多待,等小二过来告知清扫完毕,便各自回房换衣裳去了。
到了巳时三刻,新晋的一百五十名秀才都穿着崭新的青衫、头戴秀才才能佩戴的文生巾,到了学政衙署门口汇合,一起拜会学政贺亦孺。
认识的都互道恭喜,询问一下接下来的打算,气氛一派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