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老头也不蠢,转念便想到先前苏沁的话,
“你的意思是,全因得罪了你家,我儿跟智哥儿才会落到如此地步?全因……得罪了这个畜牲?”
自己一家人何时得罪苏正德最狠?还不就是六年前撺掇了杨二老爷!
后来智哥儿失踪,杨二老爷瘫傻几年就没命了,再联想到苏惟生在废宅说的话——他们早就知道了!
“是……你们?”苏老头须发蓬乱,布满皱纹的额头鼓起青筋,眼中满是怨毒,
“是你们把智哥儿弄进了杨家!”
见他都猜到了,苏澜也不再遮遮掩掩,冷笑道,
“是又如何?只许你们害人,就不许人反击了?有杨家做后盾又怎样?在那些人眼里,杨智不过是一条家养的狗,听说死了之后连个白幡都没挂呢!谁让你那孙子如此狠毒,竟敢对族人出手,当咱们苏家是吃素的吗?”
对族人出手?苏老头一愣,是了是了!
那段时间儿子跟孙子神神秘秘的,什么也不肯告诉他。后来才听采买的下人说城郊出了什么江洋大盗,伤了苏家的人,在那之后不久,儿子跟孙子就相继出事了!
“是你们!竟然是你们!”
苏惟生并不担心秘密泄露,姐姐们既漏了口风,他就没打算让人活着回去,索性便让她们尽情发泄吧。
毕竟,憋屈了好多年呢!
苏老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目中的痛恨却渐渐褪去,颓然瘫倒在地上,
“好!真是我养的好儿子啊!恩将仇报,害得我家破人亡啊!”说罢竟失声痛哭起来。
哭了一阵他又挣扎着想向苏正德扑去,无奈手脚被缚,又被装在麻袋里,实在动弹不得,
“苏正德!我诅咒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你们!我可怜的宗哥儿,可怜的智哥儿!”
宗哥儿落在这样歹毒的一家人手里,还能有活路吗?没有了!没有了!就是有,怕也只会生不如死啊!
如此,他还留这条老命做什么!
母子四人都担忧地望着苏正德,后者勉强笑了笑,正想说什么,苏老头那边却没了动静。
苏正德朝正对的方向一看,眸中渐渐凝固了。
苏惟生几人见状急忙回头,却见苏老头口中已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转眼间就染红了衣襟——这死老头子竟咬舌自尽了!
“我去叫大夫!”金锁的下落还没问出来呢,这会儿咬舌的时间并不久,还有得救!
“长生,不必了!”
“可是淳于家的下落,还有金锁……”苏惟生还是有些不甘心。
苏正德目中微露悲悯,“让他去吧!”
此人这会儿已恨毒了他们一家,又如何肯告知金锁下落、让他寻找亲生父母呢?
父子多年,他对苏老头还是了解的,
“不必问了!我虽不想当此人的儿子,却庆幸做了苏家族人。家破人亡至此,活着也是艰难,让他痛痛快快地去吧!”
苏沁轻声道,“爹,你就不想知道亲生父母是什么人吗?”
苏正德摇头,“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找来,要么是已遭不测,要么就是不想找了,总归是亲缘太浅,日后有机会再说吧。我有儿有女,有敬重的长辈,不缺亲人。”
况且听苏老头的形容,那位锦绣姑娘带他逃出来时便已身受重伤,什么样的仇家会连人家满月不久的儿子都不放过?
过了这么多年,仇家还在世吗?若在世,万一调查途中引起了仇人注意,自己这一家子怎么办?
家中刚有起色,他如何敢为一己之私惹上那等凶残的人?
虽是如此,苏正德却暗暗记下了三个字——淳于容。
苏惟生将苏正德眼中的犹豫与顾虑看得清清楚楚,暗暗下定决心,回头私底下找可靠的老人打听打听。
苏老头那两句诅咒声音太大,最终还是惊动了别的院子的人。
梁一桓本待出门查看,却被梁太医让人带回了房,“别人家的事,哪来这么大的好奇心!回屋睡觉去!”
梁一桓不肯,“可是祖父,你就不想知道……”
梁太医头连连摇头,“不想知道,啥也不想知道!老夫怎么教你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梁一桓咕哝,“又不是在京里……就苏家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小门小户,能出什么要命的事儿啊!”
梁太医恨铁不成钢,
“小门小户怎么了?那苏正德瘸了这么多年,能从一个小小乡村混到博阳府城、还教出个十二岁的秀才,能是个简单的角色吗!老夫说了多少次了,谨言慎行!谨言慎行!不想睡是吧?不想睡去把药经背熟,明日老夫要考的!要是背不熟,回京之后就把家规给我抄上一千遍!”
“不带这样的啊!”
可梁太医不为所动,既冷酷又无情。
梁一桓只好哭唧唧回了房,再也不敢理会别家私事了。
苏老爷却没这等顾忌,他是知道苏惟生寻人之事的,算算时间都过了半个多月,有信儿了也不奇怪。
老爷子怕少年人下手没个轻重,听到动静才不顾自己年老体迈,想着过来看着些。
到苏正德房门口时见苏惟生姐弟沉默着走出来,脸色便是一沉,“人呢?”
额……被抓包了!三人顿时吓出一头冷汗!
不过苏惟生转念一想,人又不是他们杀的,就是验尸也不会验出别的结果,便使了个眼色,示意姐姐们先回去。
自己扶着老爷子站定,低声道,“族长爷爷,那人……自尽了。”
瞒旁人还行,苏老爷既到了房门口,看样子是瞒不住了,还不如据实相告。
苏老爷有些不信,“苏信那样的人会自尽?被除了族都能兴风作浪呢……”
“真的,这会儿人还在房里呢,不信您可以去看看。再说您就是不信我,也该相信我爹吧,以他那性子,能眼睁睁看着亲儿子杀人吗?”
苏老爷点点头,正德是个老实人,跟他家正文一样宽厚的性子,断断不可能手刃亲父,更不可能让这么小的长生动手。
“只是怎么就自尽了呢?”他虽痛恨苏信一家人,但听到人真的死了,心里还是有些复杂。
苏惟生盯着脚尖,“兴许是恨死了咱们苏家却又报仇无望,儿孙都废了,没了指望,万念俱灰呗!”
苏老爷顺着这话一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以苏信往日的脾性,还真有可能这么想,
“怎么死的?”
苏惟生道,
“咬舌自尽,血流了一地,我正要叫人清理呢!族长爷爷您别去看了,当心吓着,爹也得换个房间住。爹他……心里不太好受!”
才搬进来多久就死了人,真晦气!
苏老爷想想那个画面也觉得瘆得慌,他毕竟年纪大了,对生死之事还是比较忌讳的,
“那就不看了吧,等换了房间告诉我一声,我去看看你爹。对了,他虐待你爹的原因……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