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贡院里,林庭辉与潘士连等人正在紧锣密鼓地阅卷。
今年南陵郡有志乡试的秀才足有八九千之多,但在三场科试中已刷掉了大部分,到正式的秋闱时,只剩下四五千。
再减去前两场生病弃考、黜落的废卷,分到六个人头上,每人几百份,夜以继日地改了七八天也差不多了。
也就头两场的要批阅得仔细一些,最后一场前两题的题目太难,改卷却是前所未有的容易——破题有误的直接黜落,反之才会继续批改下去。
因此,改得再仔细,过个五六日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排名次。
南陵郡自来文风盛,因此历年举人的名额都有百人之多,北直隶那边也差不多。其他的,诸如庐皖郡、荆楚、河中等地也就六七十,陇西、岭南等地就更少了。
将前一百二十名的试卷提出来,林庭辉与潘士连又在黜落的试卷里翻了翻,确定没有因遗漏而未及时推荐给主考的试卷。
这一百二十名中只有一百人被正式录为举人,剩下的二十名都在副榜之上。副榜上的学子可以获得入太学深造的资格。
而后五份试卷摆在了两位主考官和四位同考官面前。
林庭辉先问的是潘士连,“潘大人觉得哪一份堪当解元?”
乡试是糊名制,潘士连也不知道哪一份是常羽的。此次南下太过匆忙,来到南陵后也不宜与外人接触,入帘之前他只拿到了常羽的几篇文章。
但常羽的文章连前十都没进啊!这还是他极力争取的结果!乡试又不是他一人作主,还能硬生生把常羽的卷子排到最前头去不成?当别的考官都是瞎子吗?
潘士连欲哭无泪,但本着自己无法如愿,也不能让旁人如愿的想法,谦让道,“大人是主考官,还是您先说吧。”你不就想提李浩然么?你提哪张我反对哪张。
只是他不知道,主考官遇到了跟他一样的苦恼,因此林庭辉又转向四位同考官,“诸位认为呢?”
潘士连也不黑脸了,笑眯眯地望了过去。
四皇子派系有两名同考官,自觉二人的份量加起来也与一名主考官相差无几了,便不客气地推出了白修竹的卷子,
“下官认为此子文采风流、卓尔不群,有解元之才。”
林庭辉与潘士连对视一眼,而后轮流把那份卷子上的文章看了一遍,毛病从头挑到尾,最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不行,这份考卷比另外几张差远了!”
另外两名考官也上来看了一眼,同样提出了反对意见。
两位同考官与四人争辩了半天,还是败下阵来。额……因着四人后头又挑了不少毛病,白修竹的卷子被挪到了第六位。
(白修竹:我求求您二位,可别开口了!)
至于二皇子一派的那位跟江序:不关我事儿啊,吃瓜看戏!
后者知道同为保皇派的苏家、岳家以及杭家都有人参考,也想着替他们说几句话来着。可人家根本没与他接触过,更别说送往日文章什么的了,他认不出来啊!而且杭参政的儿子,他没考完啊!
当然,若是能有机会搅个浑水,让那几个的想头都落空,就最好不过了。
潘士连笑眯眯问道,“林大人,您看中哪一个?”
林庭辉作为主考官,再没个抉择就委实有些不像话了,李浩然未进前十,那就选最优秀的那份吧!
他再次把剩下的四份卷子看了看,觉得写馆阁体的那张看得最顺眼,文风扎实、破题精妙、譬如那“无天象也”,就比旁边那份的“无方体也”稳重得多。
不过吧,林庭辉暗暗瞅了其余考官一眼,心知提这一份那几个铁定会反对到底,干脆指了写“无方体”的那张,“老夫看这张不错。”
结果不出意料遭到了其余所有考官的反对。
(岳西池:我谢谢你!)
林庭辉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沉,“那潘大人你来说!”
潘士连又把剩下的三份考卷看了一遍,觉得写馆阁体、作八股文的那张最合他心意,不过想到方才的场面心念一转,伸手拿出另外一张,“此子的文章花团锦簇、用典考究,可为解元!”
结果……
林庭辉这下痛快了,“那就只剩两份了。”言毕再次做出了征求大家意见的姿态,“你们觉得哪份卷子最好?”
既然大伙选的都被打压了下去,那就无所谓了,投票表决吧。
六名考官中,潘士连与二皇子派系那位都是八股文的推崇者,林庭辉喜好馆阁体与扎实的文风,江序本就无支持的人,干脆跟着主考官选。
因此,被两位主考官同时看中的那篇文章得了四票。
随后林庭辉又把“无方体”那张拿回来,提议定为亚元。
解元都定了,亚元之位给他也没什么。
再说抛开派别不谈,六位考官最满意的其实也就三份考卷,林庭辉提的“亚元”正是其中之一,因此也无人反对。
至于另一份么,咳……枪打出头鸟,就是最先选出来、被硬生生找了一大堆毛病的那个。
紧张地排好后面的名次,众考官才拆开弥封,让胥吏抄录名字。
解元那份一拆,众人便齐齐将目光投了过去:苏惟生!
大家一时面面相觑——苏家人,且听名字与苏翰林同辈,定是国子监祭酒的族人无疑了!
因早知不是自己派系的后生,几位考官都没啥遗憾的,反而有些惊喜——还好没让几位皇子派系的人拔了头筹。
心里却都暗暗起了盘算,亚元是宁家外孙,已经定亲了。而那十五岁的解元,回头可得问问是否有亲事在身,若是没有……自家和亲戚家都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呢!
苏家旁支怎么了,若能结亲成功,说不得苏家也能往自己这头偏一偏呢!
至于林铃与苏惟生那门亲事,因尚未正式定亲,知道的仅限于博阳官宦之家与府学的一些学子,南陵郡这边都没传出什么风声,更何况京城呢?
当然,林铃到京城之后也不是没出门交际过,是有隐隐绰绰的传言,说是及笄后就要与苏家定亲,但也只是在女眷里小范围传播——再是扬威侯府的表小姐,也只是举人之女,还不值得让这些忙于朝政的男主人过问。
所以具体是苏家哪一个,外人确实不是很清楚。
林铃去后,苏正良与杭参政更是有意遮掩,因此不专门往深里查,还真不知道林铃那个还未定亲的未婚夫是苏惟生。
就是查到了,估计除了大皇子一系,也没人放在心上——不是还没定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