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建国之初,扶桑趁着汉土刚刚平定,国力不稳,便派了大军从宁州港口登陆,入侵大魏。
太祖当然不是个软柿子,当即下令开打。
大魏与扶桑来来回回打了近十年,从地上打到海上、从海上再打到陆地,双方伤亡都极其惨重,说是世仇也不为过。
直到明曙十四年,太祖御驾亲征,一怒之下使计烧毁了扶桑国近四百条战船,打到了扶桑国本土扶桑岛,才让扶桑国不敢再生反抗之心。
而后经历两个多月的和谈,扶桑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下了《明曙条约》。
虽无属国之名,却有属国之实,每年都要向大魏进贡银两和珠宝。
“这就是了,”宁老太爷颔首,“扶桑觊觎汉土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也就是太祖有决心,手段又铁血强硬,这才打得他们不敢再进犯。”
“但扪心自问,换了咱们,怕也不会甘心继续受制吧?只是眼下国力不比当年,陛下性情太温和,再加上西北战事……此次扶桑国前来,估摸着是想试探皇上的态度,再摸一摸大魏的底细。”
苏茂谦面露愁色,“西北未平,难道南边也要再起战事?”
“我爹来信说前段时间他去宁州府办事,有幸见过一次水军练兵,说是威风得很呢!”何轩想了想,“莫非是故意给扶桑国探子看的?”
苏茂谦一喜,“莫非皇上早有准备?”
苏惟生算了算时间,眼中一亮,“宁爷爷,您是不是在木那国的折子刚到那会儿就想到了?否则宁州水军怎会刚巧在扶桑使臣入大魏国境的时候练兵?”
宁老太爷摇头,“我一个致仕已久的老头子,插手太多国政未免惹人非议。这个,是皇上自己想到的。”
苏茂谦跟何轩都大赞皇帝英明。
苏惟生却没作声,他明白,老爷子在提点自己。
其实不必老爷子说他也早看了出来,熙和帝并非真是太夫人口中那等优柔寡断之人。
不过熙和帝这人吧,颇有些“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意味。
眼下自己虽勉强算是熙和帝“爱”的那一类,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如何能不懂?
再说自己暗地里弄死人家两个儿子,往后在这位皇帝跟前,还得更加小心才是。
一旦得意忘形,等待自己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宁老太爷接着道,“提起旧事,是想让你们提防着些。若我所料未错,此次扶桑国不远万里前来,为的应该是《明曙条约》所规定的岁贡之事。”
岁贡?
何轩跟苏茂谦都没太想起,苏惟生却立即反应过来,
“《明曙条约》规定,扶桑国每年要向大魏进贡岁币20万两白银,犒军银80万两,合计100万两。扶桑弹丸之地,每年一百万两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数目。”
“眼下北边不太平,倭国必然清楚我朝不愿别处再起战事,所以打算趁火打劫,威逼利诱,让皇上答应减少甚至取消岁贡。”
宁老太爷点点头,“不错。没有战事的时候,我朝的军饷每年240多万两,一百万两已占了三分之一还多,要是就这么没了,满朝文武谁能不肉疼?”
苏茂谦忙道,“皇上不会答应吧?”
宁老太爷看向苏惟生,“你觉得呢?”
苏惟生道,“这要答应了,不得背上千古骂名?皇上不会干这种傻事。但万一……”
他突然瞥见宁老太爷不带半分焦急的脸,心中一动,“难道……扶桑国其实也不想开战?”
何轩跟苏茂谦瞪大了眼。
宁老太爷遥遥点了苏惟生一下,“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扶桑使臣启程不久,皇上就收到了我朝探子送来的消息——扶桑国五年前继位的这位天皇立志复兴皇室权威,暗地里联络了不少豪族,似乎在密谋大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无论是现任天皇,还是仓全幕府,都不敢贸然与我朝开战。”
何轩若有所悟,“但大魏边境不宁,正是商议岁贡之事的大好时机,他们双方都不甘心就此放过,所以才会派出使臣前来一试。”
宁老太爷颔首,“不错。他们的确不敢在明面上得罪大魏,可万一心气儿不平暗地里使坏呢?就算你们负责的不是倭国,也难免受牵连。你们为官不过几个月,这是头一回办差,万万不可出岔子,须得小心为上。”
三人郑重应下了。
苏茂谦却生了好奇心,“说来,为何太祖会对扶桑国如此苛刻?要说交战中伤亡太多,与木那、交趾等国交战时我大魏也有不少将士牺牲吧?为何后者只需三年一朝贡,纳的也不过是些当地产的珍宝土产,到了扶桑国这儿,却变成了岁贡百万呢?”
对啊!
苏惟生跟何轩齐刷刷转向宁老太爷。
宁老太爷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目中闪过一丝怀念,
“年少时老夫也好奇过,淳于大哥告诉我,太祖认为倭国野心太大、韧性太强,倘不加以扼制,日后必定成为我朝的心腹大患。只是大家都觉得太祖是杞人忧天。”
“和谈之前,太祖原本定的岁贡是三百万两,经过两个多月的拉锯,才定了一百万两。不知为何,太祖似乎深恨倭人。只是岁贡对大魏的好处不言而喻,所以当时谁也没深究。”
“都是些陈年旧事,说来也无用。”
宁老太爷瞥了苏惟生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还是先办好眼前的差事要紧,尤其是你,惟生。你可知道多少人睁大了眼睛想找你的错处?”
苏惟生讪笑道,“我明白的,宁爷爷。”
苏惟生不傻,熙和帝没事儿就召他进宫说话,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说不定那些人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寻他的错处呢!
好在手下这几个都是稳妥的性子,专程跑到鸿胪寺去观摩了一番,学习旁人是如何接待的。
还找通译官请教了不少木那人的生活习俗之类的。
给木那使臣准备的房间摆设苏惟生也去看了一眼,见与扶桑、交趾使臣的规格相同,这才放下心来。
木那使臣到时已是十月初五,苏惟生与赵怀瑾等人穿着官服去城门口迎接,而后带着二十来人到了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