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礼青慢慢平静下来,“说来,我本就打算这两天来找你的。”
苏惟生疑惑道,“有要紧事?”
夏礼青点头,“上次小柱告诉允文,蜀王从前的幕僚进了燕王府之后,我就开始留意他。不过你也知道我要在宫中当值,只能把事情交给允文允武,另外叮嘱了小欢子多注意皇帝的行踪。”
“结果小欢子告诉我,皇帝每月都会在那老妖婆宫中留宿一两次。”
小欢子进龙乾宫后得了夏礼青的指点,自己年纪小,嘴巴甜,有眼力见儿,又会讨巧卖乖,不当值时把冯公公伺候得妥妥贴贴,没多久就让冯公公刮目相看,做什么都把他带着。
连冯公公的徒弟蔡东都被比了下去。
蔡东当然心生不满,暗地里没少给小欢子使绊子,却都被后者一一化解,而且分寸掌握得极好,从不会让蔡东太过难堪。
原本睁只眼闭只眼的冯公公更加满意,上月底已收他当了干儿子,并向熙和帝进言,将他调到御前端茶送水,替蔡东“分担”了不少事。
打听起消息来,也比从前便利了许多。
苏惟生久久不语。
皇帝在太后宫中留宿?听起来很正常,毕竟众所周知熙和帝是个大孝子,每日都要去给高太后请安,有时去得晚了,在暖阁或者偏殿歇一宿也不足为怪。可是每月都去……
“这个习惯持续多久了?是在杨妃搬去慈寿宫之前还是之后?可有固定的时间?”
“怡春宫大火之前就有了,”夏礼青道,“杨妃自搬进慈寿宫便一直避宠,请了尊菩萨每日念经,说要一辈子为皇帝、太后和死去的儿子祈福。皇帝劝过之后,倒也没说什么,兴许还是有些愧疚。所以,他留宿慈寿宫,从未让杨妃侍寝。”
“小欢子多方打探,才知道皇帝这个习惯已持续了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苏惟生愣了一下,“可他如今才登基二十年!也就是说,早在皇帝做亲王时,就有在他生母宫里留宿的习惯?那时他已长成,出宫建府,江太后已经无法再阻止他们母子相见了!”
他左思右想,随后脑中灵光一闪,一把抓住夏礼青的手腕,“世子可知李嫔是个怎样的人?”
怎会突然提到李嫔?
夏礼青虽然惊讶,却还是答道,“我没见过,但祖母和母亲都说,相貌平平,唯唯诺诺,胆小如鼠,深居简出,在不得不出席的后宫宫宴上也是长年低着头,瘦巴巴跟个豆芽菜似的。”
苏惟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她是什么来历?”
“我问过云嬷嬷,”夏礼青道,“李嫔没有兄弟姐妹,父母早在她进宫两年后就死了。原本是高太后宫里的粗使宫女,有一次皇帝去宫中赴宴,喝得醉醺醺的,要去还是贵妃的高太后宫里留宿,然后就……那样了。为此,皇帝还挨过先帝一顿训斥。”
“皇帝醒来之后见了李嫔的相貌,更是后悔不迭,虽把人带回了府里,却再也没临幸过。”
“可谁能想到,就那么一次,李嫔就有了身子,怀胎八个多月后生下了燕王。”
夏礼青眼底满是不解,“因为不喜燕王生母,皇帝只吩咐当时的宋王妃一切从简,连满月酒都没办。登基之后,李嫔和燕王被打发到偏远的明光殿,那鬼地方比慈寿宫还冷清!”
他转过头,“你说,就这种待遇,谁看得出来他最属意的居然是燕王!”
苏惟生却摸了摸鼻子,心下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熙和帝与高太后胆大包天,竟敢效仿南朝宋文帝刘骁。
难道是他想多了,燕王就是李嫔所出?
可还是不对劲啊!
“子凭母贵”自来就是有道理的,有个李嫔这样被皇帝厌弃的生母,又从未在人前显露过聪明才智,燕王凭什么得到皇帝和高家的钟爱,甚至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而且……
“你说李嫔怀胎八个多月产子,也就是说,燕王是早产儿?”
夏礼青不明所以,“是,有问题吗?”
苏惟生前世见过的肮脏事多了去了,此时思维一发散,不由又问道,
“高家可有未出嫁、或者和离在家的女儿?”
“你是说……”夏礼青低下头想了想,下一刻便腾地起身,险些带倒椅子,他失声道,“不可能!”
“这么说还真有?”苏惟生挑了挑眉,“能让世子如此震惊……那就绝不可能是与皇帝同辈的女眷了。再结合燕王的年纪……难不成是……”
他低声吐出两个字,“长辈?”
夏礼青抓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大口已经冷掉的水,“除了高太后,怀恩公还有两弟三妹。其中高四娘子是他二人同母所出的幼妹,比高太后小了十二岁,不知何故一生未嫁,在家中带发修行。修行之前,经常……经常进宫探望高太后……”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用力撑在小小的茶桌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就算年纪差不了几岁,那也是他的嫡亲姨母,是他的长辈,他怎会……怎会……一国之君,焉能背德忘伦,行如此禽兽之举!”
苏惟生自然明白这个“他”指的是熙和帝,他望向被白雪映得发亮的窗外,眉宇间一片漠然,
“如果没有高家血脉,高太后就罢了,好歹是自己的孙子。怀恩公呢?凭什么不遗余力地襄助燕王?”
太祖亲自定下律令,不许表亲结亲,却还是有不少人钻空子,将娶妻改为纳妾。
太祖见状便又加了一条,若有纳表姐或表妹为妾者,不得有子嗣。
这也是怀恩公未曾将女儿嫡女高氏送进进熙和帝后宫,却许配给了扬威侯府的原因。
可谁能想到,他们私底下竟使出如此龌龊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