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满含兴奋的走了,家里昏黄的煤油灯下只剩面面相觑的一家三口。
岁刚摸着下巴:“不如,我先找人商量商量?”
这事他觉得能成,但也得些时间筹谋。
“先找陆景行吧。”岁繁一锤定音:“他不同意,你找谁都没用。”
“行。”
天上繁星闪烁,知青宿舍中也恢复宁静。
“陆景行在吗?”一声粗犷之声打断了大家休息的前奏。
县城逛了一天的知青们拖着疲惫的身体从窗口探出头来,瞧着突然造访的岁刚。
陆景行摆弄小零件的手一顿,黑沉沉的目光看向窗外。
是岁刚。
几乎第一时间,他就想到是岁繁没有遵守他们间的约定,将事情告诉岁刚了。
那他现在过来,是要兴师问罪还是什么?
“景行?”他心中疑惑,可林学栋心中疑惑之余便是忐忑了。
这么晚找上门来,陆景行什么时候和岁刚这么亲密了?
他怎么不知道?
“我去看看。”将木质模型放在桌面上,陆景行起身开门。
吱呀一声响后,他看到了笑呵呵的岁刚。
“小陆没睡呢?去我家谈谈?”林场没确定的事情,他不想让这些知青掺和,索性就想着让陆景行去他家商量。
眯了眯眼,陆景行心下百转千回,便听到身后有人开口:“大队长,找我们景行有事吗?”
垃圾偶尔也是有用的,比如节省他询问的口水,陆景行望着岁刚身后的那口水井,漫不经心的想着。
“呵呵,一点私事。”有了防备心,岁刚就刚不会对着碎嘴子知青说什么,不咸不淡的敷衍一句便看向陆景行。
“稍等,我去穿个外套。”沉吟半晌,陆景行终究还是应下。
左右,在这里他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不是?
无论来的是好是坏,他都得接着。
“我陪你一起去吧,岁大队长要是怪罪下来,咱们还有个照应。”林学栋将外套递给陆景行,不放心的跟在他身后要一起行动。
陆景行眸中微微一闪,可不待他答应,便听岁刚乐呵呵道:“时候不早了,林知青你还是休息吧,我们不知道谈到什么时候呢。”
这话让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越发的警惕,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拒绝岁刚的邀请。
在这小地方,一个大队长和土霸王也没什么区别了。
待到两个人离开这处院子,才有人小声道:“陆知青犯了什么错吗?会不会有事?会不会连累我们?”
岁刚这位大队长对他们这群知青的态度可谓是敬而远之,没事根本不会找到他们的头上。
至于找陆景行的是好事?依着他的家庭背景和孤僻的性子,能有什么好事?
是坏事,一定是坏事。
林学栋听着知青们的讨论,心中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另一边一路无话,陆景行随着岁刚到了他家,便见岁刚神神秘秘的锁住了大门。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袖口中磨得极为光滑的钢针的冰凉触感让陆景行眉眼间也冷了下来,然而岁刚下一句话便让他定在了原地。
“小陆啊,听说你爸妈都在隔壁那个县?”
眉眼一跳,陆景行骤然看向昏黄灯火下显出模糊轮廓的岁繁,不动声色道:“对,您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件事?”
岁刚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背:“先进屋,我们等等说。”
身体微微僵了僵,陆景行顺从的朝着屋子走去,路过岁繁的时候见她比了个嘴型。
那是……
“好事。”
这一刻,陆景行不知为何,他飘在半空中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许是因为岁刚一直的好风评,又许是知道岁繁这个聪明人不会欺骗他。
无人察觉之处,冷意逐渐散去,陆景行沉静的看向岁刚,等着他的问题。
“啧,想说啥来着?”岁刚想着岁繁刚刚那让人记不住的一大堆话,索性转眸看向女儿:“岁繁,你给解释下!”
岁繁无奈:“这次你认真听,不然以后怎么和村里人解释?”
这大队长,马大哈的可以。
岁刚无所谓笑了一下:“我就扫盲班毕业的水平,你这些对我来说太复杂了。”
有事情,可以让陆景行和岁繁一起去解释嘛。
两个高中生,总比他一个大老粗强不是?
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亲爹一眼,岁繁准备拉高英女士做壮丁,一年时间肯定发展不起来什么的,到时候她高考了,这一大堆不还是要交给村里人?
拉着一脸迷惑的高英女士,岁繁又将之前说过的话这般那般重复了一遍,其中内容甚至更详尽。
毕竟说过一次了嘛。
陆景行认真听着岁繁的话,眼神从骤然亮起到逐渐涣散。
待到屋子中安静了许久,他略显沙哑的声音才响起:“你是说,我父母可以来这,会有正常的生活环境?”
他漆黑冷淡的眸中难得浮现锋锐之色,紧紧地盯着岁繁,等她说出一个答案。
“对,但是得带着那两位农学教授来!”
“可以!”没有丝毫迟疑的,陆景行迫不及待答应下来。
不论做什么,他现在最大的期待就是让父母好过些。
更何况,岁繁提出的意见根本不过分!
能将所学在这农村施展,那蹉跎许久的两位老教授,也会是高兴的!
能将父母带在身边照顾,还能有个肉眼看到不算太糟的未来,陆景行眉眼中浮现晃人的光来。
他喉结剧烈滚动几下,良久后才道:“谢谢,非常感谢!”
这句道谢是对着给出这个好方案的岁繁,也是对着做下决定的岁刚。
挺大的小伙子老老实实鞠个九十度的躬,这把岁刚给弄得手忙脚乱。
“别这样,双赢的事情,大家谁都没吃亏!”
即便是看透林学栋的真面目,岁刚对陆景行印象也一般般,这小子一天天摆个棺材脸,对谁都不亲,一看就是个冷淡寡情的角色。
这也是他极力反对女儿和他接触的原因。
但瞧着眼前几乎热泪盈眶的青年,岁刚觉得他的评估可能要变一变。
外冷内热嘛,这样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
“我一定会办好这件事,父亲从前许多学生都在厂中工作,我一定会做好销售工作。”陆景行的话前所未有的诚恳,带着脆弱的希冀。
这是暗无天日的几年中,他第一次见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