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几步的路愣生生给岁繁走出汗了,理着自己被挤得乱蓬蓬的头发,岁繁发出由衷的感慨:“好多人啊。”
坐在对面的大姨瞧她这样乐坏了:“小姑娘第一次出门吧,这火车上什么时候不是这么多人了?”
她说起有次到站乐没挤下车的事,心有戚戚的道:“除非终点站,不然你得提前半小时到车门那去,不然可能下不去车。”
岁繁乐了:“受教了,还好我们这次是去终点站,不用担心下不了车。”
“你们也是去京城?”一听目的地一样,大姨眼睛亮了,还给岁繁递过去一把瓜子:“走亲戚?”
“没,去工作。”岁繁一本正经扯大旗:“我们……嗯?”
瞥了一眼旁边,岁繁发现陆景行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得话音一转:“我们村子办了个农副食品加工厂,这次我们去京城就是扩展销路的。”
虽然厂子办公地点没有,农产品没种,甚至批文都没有,但岁繁相信她们厂一定红红火火,提前开始展望起了未来!
神之画饼术,拿来吧你!
在她的一番描述中,阿姨逐渐沉迷:“你们厂子的东西真这么好?”
岁繁眼睛一瞪:“我还能骗您不成?”
说着从座椅下头扒拉出来他们带的样品,几样山珍被放在雕刻得简约大方的木头盒子里,下面还垫了红绸子,将不怎么好看的山珍衬得高端又大气。
这种上档次的包装对于如今禁止打骂顾客的供销社来说就是降维打击,阿姨眼睛一下就亮了。
“你们这个怎么卖?”
“我们这个分几种级别,现在您看的就是最高的那种,适合送礼和给厂里高层发福利,剩下的……”岁繁如同一个成熟的销售员,叭叭起来就没完。
等陆景行回来的时候,远远便见他们座位边上围了一群人,岁繁还拿着笔记本在记什么。
他走近了,便听岁繁道:“今年我们的东西已经销售完了,因为卖得太好准备扩大种植规模,来年说不准能有货!”
“我先给大家记上,来年有货了一定优先通知大家!”
陆景行默然,他们有什么东西可销售的?连个场子都没有。
挤开人群,陆景行默默将搪瓷杯子递给岁繁,里头是打好的温开水。
“诶?”说了一大通的岁繁正渴着呢,接过来吨吨吨喝了半杯:“我还说怎么一转眼没人影了呢,去打水了啊。”
陆景行应了一声,默默接过岁繁手中的笔记本帮她记联系方式,让她专心推销。
热闹维持了快两个小时,直到把乘警都给招来,岁繁才恋恋不舍的结束了这次推销。
合上木盒,岁繁将它塞到了最开始和她说话的阿姨手中:“见面就是缘分,这就当我给您的见面礼!”
那阿姨受宠若惊:“哎呀呀,这这么贵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拿?”
刚刚岁繁可是将她手里这盒东西吹成了纯野生限量版,一年只有这么些卖完了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有的高级货,她怎么好意思拿?
岁繁一挥手,豪气万千:“这算什么?多贵的东西都没有合眼缘重要,我把您当成朋友,送您就收着!”
在某个厂子做办公室主任的阿姨为友情热泪盈眶:“行,我收下了!”
“你们明年的东西要还是这个质量,我就订货!”她积极为这热情的小知己排忧解难:“这个高级的给我来一百个,普通的来一千个试试水,好的话我还加货!”
岁繁瞳孔地震:“姐姐您就放心吧,我们这是几个村子联合办的,是县里重视的产业,绝对不可能弄虚作假!”
降了一辈的阿姨豪爽中透着精明:“我知道,刚你介绍信掉下来了。”
她将介绍信塞回岁繁的怀里,笑眯眯道:“这东西可收好了,不然不好住招待所。”
“等下车了我就给厂子打电话,把这事情定下来!”没见着介绍信,她怎么可能松口?
她也不怕岁繁糊弄她,她们厂子级别比他们整个县都高,万一弄虚作假一个问责下来,她整个村子都有好果子吃!
岁繁乐呵呵的接下介绍信,假装这不是故意掉下来的。
伸了个懒腰,岁繁转头看向陆景行:“瞧见了吗?”
以后创业推销就按我这个水平来,不然我怀疑你个张嘴哑巴设计出好东西都卖不出去。
陆景行神色微妙:“嗯。”
瞧见了,她的忽悠能力比在村子里还出色,是个做宣传的好同志。
陆景行敬畏的将还有点温度的搪瓷缸子再递给岁繁:“你喝水。”
得了礼物的大姐瞧着这一幕,笑呵呵道:“你爱人可真体贴,接热水那地儿老多人了,我挤了好几次都没挤过去,接一缸子水可老费劲了。”
这小伙子一上车就去接水,不就是怕这姑娘口渴吗?
现在小年轻黏糊起来可真是让她不忍直视呦。
岁繁一怔,笑开了:“误会了不是,这是我同事!黄花大闺男!”
大街笑而不语,刚才那小伙子除了记联系方式的时候,眼睛就没离开过这姑娘。
哪个同事关系这么亲密?
不过刚认识,她也不好交浅言深,直视笑呵呵又聊起其他事情来。
火车冒着黑烟,将人带到了千余公里外的京城。
告别一众新朋友下车,京城灰扑扑的天映入岁繁的眼帘。
来往行人穿着蓝灰军绿的衣服,挨挨挤挤的在这颗城市的心脏中来往,忙碌又热闹。
在一次险些被挤散后,岁繁一把拽住了陆景行的手腕:“我们拉着手,不然走散了估摸找不到对方。”
这年代可没什么手机,走散了可是个麻烦事。
踏入故土,陆景行不免想起从前的种种,有十八岁前的快乐,有狼狈出走时的愤懑。
种种情绪,都在岁繁抓住他手腕的时候消失殆尽。
虽然隔着衣料,但他们这也算是牵手了吧。
按捺住心中欢喜,陆景行反手抓住岁繁的手:“这里我熟,跟着我。”
粗粝手掌相触的刹那,岁繁神色微妙的看了陆景行一眼。
刚开始碰一下手臂都炸毛的是谁?现在竟主动牵手了?
有心调侃两句,但想想陆景行被她睡麻掉的肩膀,岁繁颇有良心的闭上了嘴。
算了算了,放他一马。
陆景行带着岁繁找到招待所,在前台大叔不耐烦的眼神下出示介绍信开了两间房,又要了一暖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