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总商会，乃是一栋小洋楼。

    商会，其实，在中国历史上，源远流长。

    晋商，徽商，江浙财团，这都是近代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地域财团。

    说来，从淞沪会战之初，再到45年初，沪市总商会历经磨难，换了四届会长。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四届会长，除了现任的胡岩无党无派之外，上三届的会长，政治派系都非常鲜明，就说前一届会长王震吧。

    谁能够想得到：

    此人，竟然是红党华东地下局的负责人之一。

    至于前两届，更别说了，一人是赤裸裸的大汉奸市长，一人则是国党坚定地支持者！总的看起来，这所谓的商会，总是摆脱不了政治的影响。

    话说回来，轮到胡岩上任会长的时候，这沪市总商会其实已经被日侨商会和伪政权当局打压的差不多了，若不是，梁志给了些支持，说不定，沪市总商会这栋大楼都会被征用了。

    “诸位，梁市长有要事，因此，特地委托于亮秘书长到场！”

    胡岩穿着一身丝绸，提留着个烟筒，向眼前的商会成员介绍着于亮。

    于亮，站起身子，向在座的人，拱了拱手。

    唉！时过境迁，商会大不如前啊。

    于亮，还记得，当时傅安担任沪市商会会长之时，商会登记在册的成员，就至少有二百余人，而，散落在苏浙各地的预备成员，更是有上千人之数，更是有荣氏这类资本家鼎力相助。不夸张的说，当时的商会，稍稍跺一跺脚，整个国家的棉纺，面粉等产业，都得地动山摇。

    终究，还是战争摧毁了一切。

    “诸位，市长也知道你们的日子不好过，因此，特地让我来听取诸位的心声。”

    于亮，扫过众人哭丧的面庞，说了句场面话。

    “于秘书长，我刘氏面粉行，你也知道，近些年，生意着实是惨淡。这两万银元的军援费用，我商行的账目上，的确是拿不出来啊！”

    面粉产业，历来是沪市门牌产业之一，只是，荣氏走了，沪市就剩下三两只了。

    其中，面粉行的老大，也就这刘氏面粉行了。

    “是啊！秘书长，就连刘副会长都拿不出来这钱，更别说，我们其他的小行了。”

    “没错！”

    。。。。。。

    拐杖重重的敲在地上，引起激烈的空气爆裂声响。

    “咋了，咋了！人家秘书长是来帮助我们解决问题的，而不是，来听你们抱怨的。”

    胡岩，深刻的知道：

    这帮商人，嘴上诉苦，内心想要不交钱的想法完全是一厢情愿的。

    再说了，要他们交钱的，也不是梁市长，更不是于亮，而是梅机关机关长。

    不给市长交钱，那就是罚款封店罢了。

    但，不给日本人交钱，那就是没命的事情了。

    “钱，是一定要交的，况且，当天，你们既然不想要交这两万银元的军援费的话，当初，在梅机关的时候，为什么没人站出来，向机关长说啊！”

    说？

    那当然是不敢了！

    日本人，什么德行，在座的人众所周知。

    “市政厅的意思是，既然不交钱的话，那么，也得交出对应金额的物资，比如，刘会长，你完全可以用钱货合并的方式来到上交这军援费。”

    顿了顿，于亮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你面粉厂厂房内，还有近一千袋的面粉！在可操作的范围内，市政厅的审计人员会在市场价格的基础上，增幅百分之二十至五十来计算金额。”

    “比如，现在市面上，一袋子两斤重的面粉，约为一块半银元，而，这一千袋面粉，一万斤面粉，大约也就是一万银元左右，不过，我们可以给你算一万五千银元抵军援费。”

    听到这句话，刘副会长的脸色直接垮了。

    一块半银元？

    这，现在是面粉的价格？

    谁不知道，河南，湖广等地，今年刚刚发了大水，江南地区也疲于战火，土地荒芜。所谓，灾荒战争之年，手中有粮，心中才不慌。

    用一万五千银元，买一万斤粮食还差不多，买一万斤面粉，那是痴人说梦。

    众人的眼光，也变得暗淡起来了，不怀好意的盯着于亮。

    心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

    这，于亮，哪里是来帮忙了！

    敢情，是来趁火打劫的！

    那，商量个毛线啊。

    有了这个念头，这一场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诸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联系我就行了。”

    于亮拿着顶西装帽，向在座的商会成员们，点头示意。

    只是，回应于亮的人，除了胡岩之外，就在没有他人了。

    见到这一幕，于亮也没有恼怒，只是，心中默默想到：

    这帮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等，日本人找上门来了，到时候，有你们求我的地方。

    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就是于亮眼中的沪市商会。

    等了好一会，众人喝了茶，这才互相看了看。

    “会长，贵客到没到？”

    为首的刘副会长，主动出了声，神情微微激动。

    闻言，胡岩无奈一笑，挥了挥手。

    没一会，整个商会能够进出的大门，都被护卫给堵上了。

    “这也是为了保险，诸位，这一次，老夫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啊。”

    胡岩盯着众人，神情凝重，警告着在座诸位。

    诸位，也回应热烈：

    “会长，此番恩情，吾等势必牢记在心。”

    “请贵客来吧。”

    低声吩咐了一声，小厮急匆匆的跑向一旁的厢房。

    半分钟后，大堂内一片寂静。

    尽管，众人面上，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但，眼神却不约而同，时不时地飘向门外。显然，这群人，是在等着一个重要人物。

    一身灰衣，一副简单的金丝眼镜，这就是张任的伪装。

    “诸位，容我给诸位隆重介绍，此人乃是大江商会的章副会长。”

    “诸位好！你们称呼我为老章即可。”

    事实上，名头都是伪装的，众人看重的也不是这虚构的大江商会，而是，此人背后蕴藏的潜在力量。众所周知，即使抗战进行了快小十年，但，沪市隐藏的中立商人，仍然存在。

    这些中立商人，一方面，左右逢源，在国党和日本人中，都有人际关系。

    一方面，也做着大规模的地下走私生意，既包括军火等实物，也包括情报等虚物。

    当然，他们在各方势力中，还有一个名字——灰色掮客。

    抗战早期，这些灰色掮客，大部分都是洋人，包括英法美德苏。而，随着战争的进行，这些灰色掮客的国籍也慢慢成为了中日。

    热忱的眼神，从这些商人的眼中迸发而出。

    这些人，算是看明白了：

    现在，能够周旋的，也就是这帮灰色掮客了。

    “章先生，最近，沪市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们的意思是，能不能够借用你的人际关系，和日本人那边谈一谈，减少些军援费。”

    “实在不行，分期支付，也可以啊！”

    杂七杂八的声音，着实让张任感觉到了物种的多样性了。

    也难怪，这些人，会留在沪市！

    敢情，当初，跟着国党政府移居武汉和山城的那些资本家才是聪明人，被留在这里的，敢情，都是些蠢蛋！

    是啊！

    到，现在，还有人期盼着能够和日本人谈条件？

    “安静！让章先生，说话。”

    论身家，在这些人中，胡岩的身家并不算最多，但是，在座的人，之所以让胡岩做了会长，掌握了商会的资源，一方面，是因为，胡岩追龙有功，帮助梁志当了市长。

    另一方面，更是因为，胡岩人际网大，且，关系甚广。

    因此，胡岩一发话，顿时，众人都戚戚然，住了嘴巴。

    “胡会长，我感觉，在咱们商谈之时，你们最好还是选出两个代表来吧，不然的话，一盘散沙，这着实是难办的紧。”

    这话，就是在赤裸裸的鄙视在座的商会成员。

    不过，也没人，敢反驳，甚至，连一丝不满的表情都没人敢露出来。

    很快，硕大的大堂内，就剩下了三人。

    胡岩，刘副会长，以及灰色掮客“章”。

    “两位，废话我也不多说了，刚才其他人提出来的条件实在是太儿戏了。其实，对于日本人，我们都很了解。他们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至于，这一次，之所以日本人在华东地区对广大地区的资本家们征收所谓的军援费，其实，和鬼子在太平洋的战局有很大的关系。”

    “最近一段时间，米国人的飞机有了更大的技术提高，他们最新一代的战斗机在性能上和火力上，已经完全碾压了日本人的零式战机。因此，太平洋战区，零式空军损失惨重。”

    顿了顿，给了二人消化的能力，张任嘲讽一笑：

    “因此，内阁中有日本大臣提出，向华东地区征缴一批军援费用以对海军的飞机进行更新换代。预计，这笔经费，将会为海军增加约八百架零式改进版战机。”

    胡刘二人相视一眼，神情微微一停滞：

    这，姓章的，的确是有两把刷子啊，不愧是灰色掮客。

    估计，光是这份情报，就至少不下五千美金了。

    “那，章先生，您的意思，我们应该如何办？”

    章先生，似乎很满意，这个态度，他敲了敲桌上，响起一阵清脆的骨头和木头碰撞的声音。

    见状，刘副会长，急忙从口袋中，掏出了两根小黄鱼。

    “黄鱼啊！这东西够重的，不易于携带，等以后，你们付佣金的时候，我们要美金！现在，美金才值钱呢。”

    “行！就照章先生您说的。”

    胡岩一口应了下来，心中颇为肉痛。

    美金，现在乃是世界上最坚挺的货币，前几年，还没偷袭珍珠港的时候，一百日元还能够兑换二十五米元，等到了现在，一百日元也就只能够兑换不到五米元了。

    至于，中储卷，还没日元值钱呢！

    “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用物资换钱，不就是了。要知道，现在可是战争时期，日本人想要空手套你们的物资，但是，可有人拿着大把的金银，想要购买物资呢！”

    嗯？

    有人？

    “您是说？”

    “没错，山城那边，可是缺东西缺的要紧啊！当然，更关键的是，现在山城那边，手里面，可是有着大把的米援啊！”

    米援，援助的可不仅仅是米国物资和军火，还包括上千万的米国钞票。

    “想想看吧，到时候，你们拿了物资换了米元，然后，再拿这些米元从黑市中，兑换日元，把此交给日本人，以现在的汇率来看，说不定你们还能够小赚一笔呢。”

    这一番话，顿时说的两人是心动无比。

    只是，这么好的生意，你为啥不做呢？

    章先生，似乎是，看透了二人的心思，淡淡说道：

    “山城那边，要的是大量的物资，而我们手里面，也没有物资，不是吗？”

    也是！

    掮客手里面，哪来的这么多的物资啊。

    也唯有，他们这些手里面有工厂机器的商人，才能够有物资产品了。

    “那容我和他们商议一番。”

    胡刘二人，对视一番，表情多了些轻松。

    卖东西，卖给谁，不是卖啊！

    再说了，没听到对面说，山城那边的人，手中有大把的美钞吗？

    至于，于亮刚才的建议，早早地就被二人抛之脑后了。

    那，建议，虽然听起来很好，但，无异于趁火打劫。

    见状，张任只是点了点头，说到：

    “你们随时联系我！胡会长知道的。”

    商会外，张任呵呵一笑，转过身，看了看背后若无其事的跟踪特务。

    果然，咋会没有人盯着这帮人呢？

    张任，脚步匆匆，七拐八拐的，上了辆黄包车。

    “城南，通天大道！”

    没多久，一通电话，竟打到了沪市警察局。

    “是，局长，我们现在城南，我们刚发现，这个从商会出来的人，进了一处理发店！”

    “是！我们立刻密切关注此地。”

    警察局的特务，原来是76号的老特务，乃是跟着钱通一起投靠警察局而来的。

    本来是跟踪老章，但，盯着理发店，老特务，却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这，理发店？

    有蹊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