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长老打探到仇家是安天雄后,想了又想,记不起同他结下过什么梁子。
后来又想到自己身为官军将领,得罪过不少这堡那寨的草莽人物。
江湖中人多重义气,往往得罪一人,便得罪了他背后师兄、师弟、拜把子兄弟等这么一大帮人。
全兴寨设计害他,他却不知其中缘故,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他将安天雄的相貌、武功打探得清清楚楚,找到全兴堡外。天色尚早,他藏在山里,一声不吭的在青石上磨了几个时辰的刀。
雁翎刀雪亮,映着他心里渗出的鲜血。
约莫二更,将刀向背后一插,向堡中摸去。
门外站岗的两人,门内巡逻的三人,皆被他一刀划在脖子上,半点声息也没发出。摸到聚义厅,劫住一个小喽啰,问清了安天雄的所在,又是一刀毙命。
蹑手蹑脚来到那处小院,正遇到一个丫鬟提着灯笼行过来,被他猝不及防,单手扭住了脖子。
正要扼死,那丫鬟眼睛大张,目光里全是哀求之意。
他心中猛地一痛,想到自己的女儿,临死前也是这般大睁着眼睛。手不由的松了。那丫鬟转身便跑,口中叫着:“有对头!”
他回身一刀,那丫鬟轻轻巧巧地一跃,便避开了,竟是个会武功的。
他心下暗骂自己:“上次被人骗得还不够惨吗?怎地这么不小心!”
无暇去追那丫鬟,踹开屋门,一刀向床上剁去,却砍了个空。忽觉身后风声猛恶,一柄熟铜大戟带着劲风劈下。
他扑在地上一滚,躲得狼狈不堪。一回头,见背后之人面相凶恶,正是安天雄。
他提刀便砍,安天雄横戟一封。两般兵刃一撞,他一条臂膀被震得酸麻不已,心中登时一凛。
他早打听到,安天雄三十二招疾雨泼风戟法江湖闻名,却没想到这仇人臂力如此雄浑。
二人从屋里打到屋外,他越打越是心惊,情知自己并非仇人的对手,今日非但报仇无望,只怕连性命也要送了。
三十几招一过,手中雁翎刀被震飞出去。他空着双手,又勉强应付了几招。
安天雄运戟如风,戟杆在他腋下一挑,他便如破布袋一般飞了起来。安天雄接着一抡大戟,凌空横扫。
他身在空中,既无法躲闪,又无兵刃招架,大仇未报,心中虽有千万种不甘,也只得闭眼等死。
便在电光火石间,一条黑影直飞过来。安天雄大戟来势奇速,可这黑影自远处疾飞而至,更快了数倍,撞在戟上。
“轰”的一声,大戟冲天而起,黑影却砰然落地。他这才瞧清,救下自己性命的是一杆丈二铁枪。
安天雄口中哼哼唧唧,满脸痛苦之色,双臂如过了水的面条般软软地垂着,筋骨皆被震断了。
他向院外瞧去,见一个身影在黑沉沉的夜里,渐渐清晰起来。来人双手扶在墙头轻轻一摇,“轰隆”一声,半堵墙便塌了下来。
院子里的喽啰见他如此声势,皆呆住了。
耿长老借着火光,见这人双目炯炯放光,黑漆漆的脸上乱蓬蓬地生着一副短须,如根根钢丝戳在肉里。
这人走到安天雄身前,取出一张纸抖开,问道:“安堡主,你们四堡连环勾结,要引西夏兵来攻,对也不对?”
安天雄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点点头。
这人又问道:“这上面的花押,可是你画的么?”
安天雄这才结结巴巴道:“是……”
话音甫落,这人挥手便是一拳,将他的脑袋打凹了半边,接着捡起铁枪,冷冷环视院子里的人,道:
“首恶已诛,你们好自为之,平日里恶事做多了,自有人来找你们算账。”
每个人皆低下了头,不敢同他的目光相触。那人去得远了,院子里的喽啰却仍旧一动也不敢动。
他便这么稀里糊涂地报了大仇,从寨中抢了匹快马,追上那人。谢过救命之恩,请教他姓名,才知道他正是丐帮帮主项十劫。
项十劫扬扬手中那封信,道:“敌兵内外勾结,事态紧急,在下要赶去收拾局面,这就告辞。”
耿长老报仇后欣慰一时,又觉前途一片茫然,只道活在世上再无事可做。听了此话,热血上冲,慨然道:
“早就听闻铁丐镇北的大名,我这一命是您救下的,若不嫌弃,鞍前马后,愿尽绵薄!”
项帮主哈哈笑道:“说得好。你手上没家伙,用这把。”从马鞍上摘下一把弯刀递给他。
二人并辔而行,一夜驱驰百余里,又连克三堡,取了三名私通敌寇的堡主首级。
大功告成,他心神忽的一阵恍惚,似又回到了往昔铁马尖刀的豪壮岁月。只觉得如此仗剑千里,杀敌御寇,才不枉了今生男儿之身。
他随着项帮主来到丐帮雍州分灶, 当时的灶主乃是宋铁脚。耿长老在帮主保荐下入了丐帮。
他经了一场惨祸,心机渐深,行事思虑周详,兼且武功颇高,为帮中屡立大功。十几年来自钵主、灶主、一路升上来,成了帮中四大长老之一。
想起这些往事,耿长老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高大、如怒目金刚般的身影。
忽听得“腾腾”的脚步声又迫了过来,似是鼓点一般沉重有韵。他心中一凛:“这脚步声太像……,难道他老人家没死?”
黄若同上官屏也已觉察,探头瞧去,见一个黑影自东缓缓行过来,手执着一样长大兵刃,将身旁的长草灌木打得纷纷倒伏。
黄若低声道:“上官姐姐,他又追来啦!你们先藏起来,我去把他引开。”
她闪身钻出灌木丛,望着西面急奔。跑出几十丈,虚张声势,将脚下黄土踢得飞飞扬扬。
身后那人虽脚步沉重,却疾逾奔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追近了不少。
回头一望,见尘雾里一个魁梧的身影紧追不舍。
黄若一颗心砰地一跳:是他么?”
又一转念:“我发什么痴,他死啦,我再也见不到他啦!”心中酸痛难言。
她左绕右转,但莽莽平野,追踪极易,始终甩那追兵不掉。
又跑数里,那人越追越近,忽听他一声大喝,黄若只觉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自身后扑来。
她斜迈一步,一招“观水撷菱”侧身避开。眼前黑影一闪,一杆大铁枪擦身而过。
黄若心念一动:“我先缴了你的家伙,瞧你还怎么抖威风!”右手疾探,抓住枪杆。
哪知那枪上力道大得出奇。黄若被铁枪一带,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慌乱间也忘了松手,向前飞出丈余,才坠到地面。
她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啊”地惊叫出来。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忽的停住了,背后那人道:“黄姑娘,是你么?”
这嗓音熟悉无比,黄若脑中“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便在下一瞬,又回过神来,飞身跃向身后那人,“啪”的一拳,打在他胸口,道:
“你没死么?你怎么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