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宴席上的食物皆蕴含灵力的缘故,任美玉并未出席,而是一直在含梅院中等候。
当然,她不能出席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任美玉跟在叶辞天身后,来到含梅院的前厅,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前厅是含梅院的议事厅,不说富丽堂皇,至少也是布置典雅,摆设考究,是面见重要客人时才会启用的场地。
此时月挂中天,前厅之中却意外地坐着很多人,而且每一张面孔,任美玉都认识。
叶辞天的父母叶真周夫妇、大长老叶道安、以及……
不论在何处都高居上首、不怒自威的那个男人。
叶擎天。
他们都将自己的气息尽数收敛入体,从表面上看,和凡人没什么区别,这是为了保护任美玉。
在场之人,都是金丹以上的修为,光凭气息都能将练气小修活活震死,更不要说区区凡人。
但任美玉的娇躯却是微微颤抖起来,目光触及上首那道伟岸身影,只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顿时有铁锈般的血腥味传出,剧烈的疼痛让她理智回笼。
她咬着牙移开目光,几乎是狠狠地瞪向身旁的少年。
“你们想干什么?”
叶辞天叹了口气,刚想张嘴说话,便被大长老打断。
“辞天只是奉了老朽的命令行事而已,夫人莫要迁怒于他。茶已备好,不知夫人,可否赏脸。”
话音落下,一抹馥郁的茶香恰到好处地弥散而出,付蓉掀开炉盖,正笑意盈盈地看来。
这是一场鸿门宴。
任美玉握紧了拳头,其实她很想转身就走。
但她不能。
在这些人面前,或者说在整个叶家,她都没有话语权。
这一点,不论是十五年前,还是现在,都没有任何改变。
到了这一步,要是还猜不出来他们想干什么,那任美玉就真的太傻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在付蓉旁边落座。
面前是一杯清香四溢,热气腾腾的灵茶,也有造型古朴的矮脚炉吐出袅袅香烟,在空气中缭绕。
任美玉看也没看,只冷冷地盯着对面的叶道安,一字一顿道。
“到底什么事,说罢。”
……
叶翩然远远地吊在二人身后,往前厅的方向靠去。
翻窗而出的一瞬间,她启动了别在头顶的木簪,将自己的气息收敛起来,化作一根寻常的草木。
木簪乃是师叔祖玄清道君所赐,有遮蔽天机之效,全力发动,连元婴真君都无法堪破。
这也是她将计就计,以身入局的底气之一。
先前在叶府门口与母亲拥抱的时候,她有分出一缕神念,留在母亲身上,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不过,在这种状态之下,使用神识得格外小心,一旦被人察觉,她先前所做的努力便功亏一篑了。
是以,她只留出薄薄一层神识,覆盖自己全身,剩下的尽数收敛入体,仅靠留在母亲身上的那一缕神识追踪。
很快,那一缕神识停止移动,根据距离判断,他们应该进入了含梅院的前厅之中。
这一局,看来是冲着母亲去的啊。
叶翩然卡在极限距离停下脚步,轻轻一跃跳上树干,在郁葱茂盛的树冠中隐蔽身形。
她没有取出阵盘用作隐匿,因为那是多此一举,阵法的波动反而会加大她暴露的风险。
遥遥望着前厅的方向,她眯了眯眼。
她两世为人,元神强壮,远胜寻常,神识初开之时便可以涵盖方圆五百丈,辅以神识修炼之法,如今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八百丈。
如此水平,已经和一般的筑基后期修士相差无几,就是不知相比叶辞天如何。
她将自己的神念分割开来,放在母亲身上,不仅可以追踪对方的位置,在一定的范围内,还能听到对方所听见的声音。
至于为何不同时留一缕神念在其他人身上,比如叶辞天,是因为她没这个把握能避开对方的耳目,除非自己的神识强于对方。
当然,叶翩然所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实行窃听,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大长老等人的疏忽。
他们早已事先布下隔音禁制,却忘了检查任美玉,从而让叶翩然的那一缕神念躲了过去。
或者说,也不是疏忽,而只是单纯的不屑。
……
前厅。
“……老朽要说的就这么多,具体该如何做,全凭夫人决断罢。”
大长老叶道安轻轻用指尖敲打扶手,语气很是温和。
他说了很多,像什么都是一家人,互惠互利理所应当,叶家能为叶翩然提供种种资源和帮助云云,总的来说就是一个意思。
任美玉始终噙着冷笑,静静地听他说完,而后吐出自己的回复。
“大长老如今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点?”
“前些年……确实是对不住。”大长老道,“但今非昔比,过去的事也已经过去,执着那些没有意义。叶家的未来,翩然的前途,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么?”
任美玉却是摇头。
“你错了,大长老。最重要的时间早已过去了。况且,翩然的前途也不是你我应该担心的,她如今已经是天衡宗的亲传弟子,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前程么?”
诚然,任美玉只是一介凡妇,被困在这修仙界之中,只能坐井观天,仰仗他人鼻息。
她眼界有限,只知道天衡宗是这世间最好的宗门之一,叶家比之天衡宗,犹如萤火与皓月争辉,不过只是区区一个附属家族而已。
在她看来,确实没有比天衡宗亲传弟子更加尊贵的身份,更加远大的前程了。
就是退一万步来说,她也从未对翩然有过什么要求,她所期望的,不过是翩然能好好活着,平安顺遂,如此便已足够。
除了她的喜怒哀乐以外,其他的东西,对任美玉来说都是次要的。
叶家也好,天衡宗也好。
什么未来,什么前程,她统统不关心。
她只希望,翩然能走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能不受任何人摆布,顺应自己的心意而活。
而不是像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