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方时每天都去军营为那些千户讲书,剩余时间就一直待在家里,制作黑板和粉笔。
王一蹲在厨房门口,百无聊赖的看着方时:
“你说,咱们这位方爷在干嘛?天天拿着黑漆刷木板,这是提前备棺材吗?”
“你家棺材用石灰在上面画画?”
“也不是不行,没钱雕花,画个画也不错。”
李向白了他一眼:“你现在自杀,我马上请方司柬给你做幅画。”
“需要你吗?我不认识?”
说完,王一对着方时喊道:“方司柬,你可不可以也帮我做个棺材,把我的脸画在上面。”
方时有些懵逼转过头:“什么棺材?”
“你不是在做棺材吗?那黑漆和木板只有棺材铺才用的到。”
“我才十八,做来干嘛?抬棺死谏吗?”
方时随意回了句,便继续埋头做事。
听到这话,王一脚下不稳直接跌倒在地:
“我滴娘,这事大发了。”
李向一脚踢在王一背上:“咋咋呼呼的,方司柬开玩笑的你还当真。”
方时淡淡说了句:“你们要是没事,就帮我找一些书本大小的木板。”
“是。”
话落,两人就出门前往都尉府,还未到都尉府,就在路上听到一些百姓的议论声。
“这么说,陛下的先祖也是伏羲氏的大臣?并不是什么世代农民。”
“肯定不是啊!刚刚那说书人不是讲了,所有朱姓都是炎帝朱襄氏的后裔。”
“也是,真要是世代为农,怎么可能当上皇帝。”
“……”
李向两人对视一眼,加速赶往都尉府,第一时间将消息上报给蒋瓛。
“你们说是在路上听百姓议论的?”
“是,好像是从茶馆的说书人传出来。”
“这事你们以后别管了,满足方司柬一切要求。”
蒋瓛猛得起身,直接往门外走去,在对手下校尉吩咐一番之后,便匆匆走向皇城。
他是一刻也不敢耽搁,方时和朱元璋谈话之时,他就在一旁,明白这事的重要性。
蒋瓛来到御书房,见到朱元璋的瞬间,就将刚刚得到的情报说出。
“陛下,微臣已经安排人监控各处茶馆,应天府所有说书人也在监控范围。
接下来微臣是直接拿人逼问幕后主使,还是等幕后之人主动现身?”
朱元璋放下手中奏疏,脸色丝毫不变:
“别打草惊蛇,我会让刑部配合,先下去吧!”
“微臣明白!”
蒋瓛走后,朱元璋轻笑出声:
“标儿,你怎么看?”
“某些人急了,儿子却不知道是何人。”
朱元璋咬牙切齿说道:“这些人想做什么,咱一清二楚。
当初咱祭拜孔子,是因为孔子有教无类,咱确实佩服,也想着拉拢读书人的心。
也只有用儒家治国,咱才能名正言顺,才能让大明稳定。
而他们以为,大明和前宋一样,或者说必须和前宋一样,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
方小子给了咱一个与百姓共天下的理由,他们害怕了,怕以后的政策全部围绕着百姓,没有了他们作威作福的地方。”
朱标轻叹一声:“朱襄氏这一招确实妙,将皇家与炎帝挂上,百姓会认为朱家和历朝历代的皇家一样,根本不管百姓死活,百姓会更容易信任从他们之间出来的读书人。
而且,就算找到了幕后之人,我们也无法定罪,他们也给了我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最重要的他们还传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朱襄氏是伏羲氏的臣子。”
“既然跳出来,咱就不会轻易放过。”
朱元璋眼中晦暗不明:“大明立国这么多年,咱只看到了浙东学派,现在又跳出一个,必须拔除。
标儿,你要记住,胡惟庸、武将、勋贵这些都不足为虑,他们说白了都是利欲熏心之辈,找个罪名就可以清理干净。
只有这些学派才是威胁,治国理念必须从上到下的统一,否则容易造成朝廷不稳。”
朱标郑重点头:“儿子明白,诸子百家大多消亡,可儒家却也分为好几个派别。
连程朱理学内部,都分为好几个派系,就比如以理学为道,荀子为术的一派;还有以横渠四句为理想的一派。
更别说还有心学,佛道两家了。”
朱元璋轻叹一声:“你能明白就好,咱有时候也佩服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去死,一代代只为了建立大同。
可是,朝堂不容许党争,前宋之事犹在眼前。
先让方小子回东宫,识字一事暂时停下。”
朱标果断拒绝:“不行,儿子想看看方司柬会不会想到这一层,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随你,咱找个时间请静诚先生进宫一趟,你也在旁边听听。”
朱标面露鄙夷之色:“爹,静诚先生都这么老了,你能不能别每次一遇到事就麻烦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
朱元璋抓起一本奏疏扔了过去:“咱那是好久没见到老哥哥,想他了。”
朱襄氏一事,不仅让朱元璋头疼,连王本也头疼不已。
当晚,王本就来到翰林待制吴沉家中。
“浚仲兄,是不是你做的?你们浙东学派就这么急吗?宋潜溪都差点没了。”
吴沉愣了下,随后给王本倒了杯水:
“宗周兄,这可不是我做的,我只是让人推波助澜。
倒是你,是早已知道方司柬的天命观还是现在才知道。”
“也是刚知不久。”
王本长叹一声:“别再做任何事,陛下不会容许朝堂出现党争。”
“我只想看看太子殿下的反应,看看能不能推方孝孺进东宫。”
“你就不怕方孝孺成为下一个叶伯巨?他可比叶伯巨更重礼法。”
吴沉喝了口茶,声音有些低沉:
“陛下那边我是不抱希望,太子那边还有一丝机会,不能错过。
春秋之时还有崇礼敬信,汉时还有一个信字,可司马氏之后,仁义礼智信已经全无。
我们已经不求人人有仁有义,只求个个讲信,特别是皇家和士大夫。”
王本看向窗外:“洛河之水都洗不清,何况是吾等。
我有时候真希望,史官把司马氏直接抹掉。”
“别说这些扫兴的话,既然来了,就跟我说说方司柬。”
王本端起茶水:“可以看出易学理解很深,言谈举止完全以卦辞为准则,什么时间什么位置,该做什么事,他一清二楚。
因此,旁人看起来捉摸不透,复杂多变,至于他的志向,目前看不出来。”
“既是以易经为主,那就与吾等不是一路人,想个办法将他调离东宫。”
王本放下茶杯,眼神犀利看着吴沉:
“还未进入朝堂,尔等就要打压异己?还是一个仅仅十八岁的年轻人。
最好放下这个念头,陛下和太子殿下把他放在东宫,就是准备重用他,别得不偿失。”
“我会想个办法试探出他的志向,再决定要不要将他调出东宫。
你也知道程子所有学说只在一个‘敬’字,精通易学之人可不怎么在乎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