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红衣最终还是答应了进去。
她也没提弱溺谷的事情,这种宝贝,甭管壹前辈亦或者那光昌有没有看出异样。
但,财帛动人心,她可不能冒险把弱溺谷留在外面。
至于进去与否,她答应不答应对结果影响不大,无非就是做个姿态罢了。
几人说定,光昌袖子一拂,盛红衣就感觉自己脚下一轻,眼前光怪陆离的场景一闪而过,她同光昌就并肩站在了一处荒芜的山头上。
光昌一言不发的将掌心摊开在盛红衣面前,盛红衣低头一看:
哦,是壹前辈。
她微微福了福身,便将壹前辈拿了回来。
说定了进青龙冢的事情,壹前辈就不吱声了。
光昌也由着他。
盛红衣对两人这拧巴的相处方式已经见怪不怪了。
怎么说呢,她也不是没猜测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为啥看起来这么拧巴。
是人都有好奇心嘛。
尤其盛红衣这种八卦之心深重之人。
她觉得吧,大约是这两人之间以前有很深厚的爱恨情仇在,结果光昌可能看壹前辈遭了变故,所以负了他。
现在,壹前辈突然出现,作为负心汉的光昌自然心虚,所以从头到尾,他都对壹前辈莫可奈何,任凭自己气死,也只能听之任之的由着他了。
按照这个逻辑,意外的特别顺畅呢。
如此说来,壹前辈倒是一个可怜人呐。
只剩下一缕残魂不说,还遭到负心人的背叛。
难怪一向随和好说话的壹前辈看到光昌之后变得如此的尖锐和反复。
心中想起了这事儿,盛红衣到底只是个金丹修士,许是面部表情有些没有修炼到家,看着红珠子的眼神难免带出些许的恻然。
耳边,突然传来光昌冷冷的带着一丝危险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
盛红衣浑身一颤,被吓的够呛,下意识就把红珠子给勒紧了:
“没有没有没有。”
伴随着她慌乱的否定声,传来壹前辈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臭丫头,你要勒死我啊?”
盛红衣又是一吓,随之一松手,红珠子滴溜溜的掉在了地上。
这一掉,盛红衣赶紧去捡,完了完了,这要是把壹前辈摔到哪儿,她可负不起责任。
却不想,有人比她更快,眼前一道阴风一卷,红珠子已是不见了。
光昌严厉的声音响彻耳边:
“你干什么?”
“光头佬,喊什么呢?没得吓到我家臭丫头。”
壹前辈觉得很刺耳,什么玩意儿啊?
他家的孩子,那也只能他自己骂,光昌算哪一根大葱呢?
盛红衣简直热泪盈眶,她就说呢,壹前辈永远是护着她的。
“是我的不是,对不住,壹前辈,您还好吧?”
盛红衣真心愧疚,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还想这些有的没的,才把壹前辈给摔地上了。
“没事,多大点事儿啊?你快把我接好了,我们马上进去。”
前面同盛红衣说话好声好气的,后面他话锋一转,变得尖锐又讥诮:
“我说光头佬,别墨迹了,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们进去,再拖下去,那守灵人可就要来了!”
光昌被壹前辈噎的没脾气:
“你就这么喜欢这个丫头?急什么?你就是太谨慎了,那守灵人如何知道我在这儿,怎么可能出现?”
提到盛红衣的时候,他眼神淡淡扫向盛红衣,一副迁怒的姿态。
盛红衣这会子正是对壹前辈的感恩之情达到一个巅峰状态的时候。
想到壹前辈受了那么多苦还要帮她说话,她看光昌的眼神就不对了。
正义和同情之火交杂,熊熊燃烧。
什么神光鬼?鬼就是鬼,沾了个“神”字就以为自己是神了?
她眼角一吊,瞪向光昌,壹前辈都没怪她,他凭什么责怪她?
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反正有壹前辈撑腰,她可不怕他了!
她眼睛本来就大而明媚,这一眼瞪过来,居然莫名带着些煌赫的威势。
这一丝威势很快便一闪而没,但顿时让光昌消音了。
他着实愣了愣,头脑一片空白,本来要说的话尽数消失了!
他脑海之中陡然闪过疑惑,他怎么被一个金丹小丫头给震慑住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他眼神探究的盯着盛红衣来回打量了一回,心中起了波澜和探究之心。
老冤家选择的福星吗?
还有杀神,他居然把焚邪托给了她?
在阴蓿林,盛红衣杀那些蝙蝠之时,他看的分明。
换句话说,盛红衣居然同杀神以及老冤家同时产生了联系。
这件事是纯然的巧合吗?
为何如此?
盛红衣,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
回头他得去阎罗殿查一查,究竟是个怎样来历的魂灵。
莫不是有什么宿缘?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又迎来了老冤家的催促:
“能不能快点?光头佬?你想对我家丫头做什么呢?什么人?以老欺小,你羞不羞啊?”
光昌气结,没好气的:
“知道了,催魂呐催催催。”
盛红衣不知道,老冤家还能不知道?
就凭盛红衣是老冤家和杀神选中的人,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兴许,还会护着她。
否则,就一个金丹小修,也敢在他面前瞪眼睛?
壹前辈“哎呦”一声:
“可不是催魂呢么。”
盛红衣和光昌齐齐一愣,皆听懂了壹前辈的意思。
光昌是鬼耶,鬼,魂也。
可不就是催的是魂么?
盛红衣冷俊不禁,嘴角挂了一丝笑意,真解气呀。
尤其配上光昌瞬间黑了一度的脸。
哼,吃蝙蝠的负心汉果然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的光昌不想再跟这两个奇葩废话了,他怕自己真的气的再死一遍。
二话不说,红珠子一抛,被盛红衣接个正着。
他看也没看,掌心一拂,口中念念有词。
盛红衣全身一肃,她已经感觉到天地之间气机的变化。
似有一个无法撼动的强大的庞然大物,正由远及近的走来。
无形之中,便有让人肃然而生的臣服之力。
盛红衣微微低头,身板笔直,等待着进去那一刻。
很快,荒芜的山头突然起了雾,雾中一条笔直的路似从天上垂下,自高而低,由远及近。
那路一直延伸到盛红衣面前。
光昌平静的催促:
“进去吧,此一进去,福祸自担,记住,你能在其中待的时间只有四十九日,四十九日后,若是你还没有完成你想完成之事,你也会作为异世界的魂灵被排异而出,再想进去可就难了。”
盛红衣看了一眼光昌,她没问他为何再想进去就难了,只是,四十九日,那就是四十九年。
时间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久。
她想到了家人,原以为只是短暂的外出游历,没想到这一去许是要五十载。
心念乍起,很快趋于平静,盛红衣是个心志坚定之人,计划赶不上变化,但她一旦做了决定,也不会因为什么外在因素而轻易后悔。
她朝光昌颔了颔首,算是致谢,接着,坚定的踏上了那条路,一步一步,再没回头。
光昌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闪了闪,也不知道他的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
老冤家真的能如愿以偿么?
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这么个小丫头身上。
一个年轻到极致的生魂,如何同这一方世界里那个连他见了都需要低头的家伙作对?
真的不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金丹修士,修为何等低微,这番举动堪比蚍蜉撼树。
他承认,那个丫头不仅聪明,运气不错,甚至算得上气运滔天了,而且似还有一点神秘的不可捉摸的力量在她身上忽隐忽现。
但,一力降十会,在极致的力量面前,这一切都是枉然。
而且,这些都是后话。
她能不能从青龙冢之中出来,还是两说呢。
这其中多少危机潜藏,盛红衣该如何应对?
眼见着浓雾将盛红衣淹没,整条路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随后,整个山头归于平静,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挥了挥衣袖,罢了,一切都是造化。
兴许,盛红衣真的是造化通天呢。
他在这儿愁什么?
老冤家折腾了这么多年,都以为是必死之局了,他倒是折腾出花来了,可见,他也是个有造化的。
他眼神眯了眯,想到了壹前辈的态度,眼眸之中幽深到不见底的深处,蓦然闪过一丝涟漪。
他和那老冤家,还有杀神,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以前,他体弱多病,那两个却是惊才绝艳之辈。
三人聚在一处,那两人都说过要带着他一道,登上那最高的天去!
自此,便是成了神,都要把酒当歌,快意人生。
人这一生得一知己不容易,他何德何能,得了两个。
他那时候也一直如此相信着。
相信他们能永生一起相伴而行。
可是,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折戟在了半途之中。
先是杀神,再是老……壹。
罢了,他想做老壹,就当老壹吧。
唯独他,最弱的那个,他们三人小队之中最会拖后腿的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虽然修为进益缓慢,漫长无趣,看不到尽头,但他到底是中规中矩走到了炼虚。
也变成了整个幽冥界受人敬仰和不可撼动的存在之一。
可是,有什么用呢?
他觉得这般的活着,可没意思了。
行尸走肉一个。
眼眸之中那丝不易察觉的平静早已恢复了平静。
他站在山头,依旧一动不动。
他的心中已是做下了决定。
他和杀神,和老壹,往事再也回不去了。
但,他们曾经一起笑谈的未来,却还在缓缓往前。
他们,都不在了,他却还在。
兴许,这个未来,他可以把他们的份担起来,一起走一走,试一试。
虽然,他无数次的卜算过,根本没有……出路。
但,他为杀神卜过卦,是死局,结果杀神真的死了,却留下了焚邪。
他为老壹卜过卦,也是死局,结果他居然还存着一丝残魂,虽然这残魂相当的脆弱,已是风中残烛,风一吹便遁灭的那种,但他就是还活着。
那么,这个他们一起畅享的未来,还没有来,他卜过卦,显示死局,却是为何没有那一线生机呢?
若是真的没有,那就没有吧。
就当……他活够了吧。
忽然,他脸上残余的一丝感怀隐没,恢复了平静如常。
他转过身,看着某个方向,若是盛红衣还在场,会察觉到光昌的脸又黑了好几度,显出了极度的不悦。
只见,光昌正对着的那一处浓烟滚滚,烟云之中陡然冒出一个人。
“光老,好久不见。”
光昌一颔首,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甚至算得上客气:
“守灵人才是稀客,你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他心中却是泛起了一丝戾气和反感。
他本来还觉得老冤家危言耸听,实在是谨慎太过。
却不想,守灵人还真是来了。
呵呵,就这么不放心吗?
那守灵人守正分明就是之前盛红衣见过的那一个。
此时,丑陋的脸上带着客气而虚伪的笑,半拱着身子。
若说,这衡芜鬼城之中还有守灵人害怕有所交集的,那就是面前这一个了。
只这一位,修为高深莫测但生性却淡泊,除了问一问家族事,他日常住在刚山之上,并不管衡芜鬼城的俗务。
是以,平日,他们并没有机会相见。
但,今日,它不得不来了。
它收到消息,青龙冢有异动,那个曾经同它有所接触的生魂,似乎跟面前的光昌有所接触。
这一切都打的它措手不及。
守正至今依然觉得匪夷所思,那分明就是一个魂灵,怎么会是生魂?
可是,伥广在骷髅百倍的秘术之中将盛红衣的身份昭告天下了。
它想,伥家人不至于在奉献了魂灵身体为代价后,居然还说假话。
而且,此女名叫盛红衣。
这个名字,最近在衡芜鬼城相当的有名气呢。
守正自然不会不知道她。
而它更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到出现在衡芜鬼城,还在它面前晃荡了一圈?
可是她偏偏这般做了。
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居然当真瞒过了它的眼。
其实,此女的蹊跷它一早便感知到了,也很让它忌惮。
可惜的是,在它一切还来不及做的时候,她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