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了,快跑啊……”
“少爷,您快醒醒……”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冠礼已毕,请前往祭祖……”
一连串嘈杂的声音交替萦绕在沈熠的脑海中。恍惚间,他依稀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阵轻轻的啜泣声,睁开眼一看,发现竟是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正跪伏在床边哭泣。
“啊,少爷,您可算是醒了,夫人都快急死了,奴婢这就去请夫人过来!”那小姑娘甫一抬头,意外地发现沈熠睁开了双眼。她急忙抹了一把眼泪,丢下一连串的话,转身跑出了房间。
沈熠有些恍惚,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他环顾四周,只见烛影闪烁下,整个屋子的陈设正如在唐人的古装剧中见到的那般古色古香。怪了,自己不是在图书馆看书的吗,怎么会看到这种地方,甚至还有一个小姑娘喊他“少爷”,莫非自己是在做梦,可这梦也太真实了。正在沉思之间,只听得门外传来了一声“熠儿”。片刻后,只见一位中年女子在一名蓝衫小姑娘的搀扶下疾步走进屋内,其身后还跟着六名丫鬟。
“熠儿,你可吓死娘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那名中年女子快速走到床边,俯下身子,从袖子中掏出手帕,替沈熠擦了擦脸,一脸慈爱地道。
“娘?”沈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此刻的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后脑勺隐隐也有些胀痛。
“唉,好孩子,先别说话了。你这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还是先垫垫肚子吧!”那名中年女子以为沈熠是在叫她,急忙应了一声,转头吩咐道,“芸儿,快去把参汤端过来!”
“是,夫人!”先前那个跪伏在床边哭泣的小姑娘乖巧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这时,沈熠方才留意到那名中年女子的打扮。只见她梳了一个云朵髻,戴着一副金步摇;身穿一件橙色的丝质齐胸襦裙,袖口处用金线绣着几朵梅花;左手捏着一串念珠,手腕上戴着一只金镶玉镯子。端的是雍容华贵、优雅端庄,完全是一副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样子。
正在沈熠审视着那名中年女子的模样时,那名蓝衫小姑娘有些犹豫地走上前来,偷偷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沈熠,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三哥”,然后便没了下文。
沈熠正想着该如何回应时,名叫“芸儿”的小丫鬟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
那名中年女子见状,急忙伸手接过。她舀了一勺参汤,轻轻地吹了吹,确定不烫后,这才小心地喂给沈熠。如此重复了许多遍,直到看着沈熠喝完了,方才柔声道:“好孩子,先生说了,喝了参汤,你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了!今晚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娘明天再来看你!”
沈熠机械般地点了点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那名中年女子则他掖了掖被子,转头对芸儿道:“好生照顾三少爷,若是有什么事,马上来告诉我!”
“是,夫人,奴婢记下了!”芸儿道。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那名中年女子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沈熠一眼,这才离开了房间。蓝衫小姑娘等人也不逗留,也紧跟着那名中年女子离开了。
直到确定听不到屋外的声音后,沈熠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越发胀痛了,很想揉一揉。
站在一旁的芸儿见状,急忙走上前来,熟练地拿过一只靠枕,轻轻地放在沈熠背后,又小心翼翼地替沈熠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后,她依旧怯怯地站在一旁,像是很害怕沈熠。
沈熠只觉得有些奇怪,暗暗怀疑自己长得有那么可怕吗。他虽然有些纳闷,但也没有多问。而此刻最让他困惑的是,自己的记忆像是一团乱麻一般互相交错,而且有很多并不属于他。
想了一会儿之后,沈熠放弃了,他微微地摇了摇头,暗自道:“算了,反正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头绪,待会儿再想吧!”紧接着,他看向芸儿,有些拘谨地地问道:“那个,你叫芸儿是吧?请问有水吗?”
芸儿一脸惊愕地看着沈熠,愣了片刻后道:“回……回少爷,有!奴婢这就去给您拿。”
“麻烦你了!”沈熠客套了一句,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刚走到桌子前的芸儿闻言,转身狐疑地看了一眼沈熠,然后默默地倒了一杯水,颤抖着递给沈熠,低声道:“少爷,请喝水!”
沈熠伸手接过,毫不客气地一股脑儿喝了个干净,然后将杯子还给芸儿,很是感激地道:“多谢!”
听到这话,芸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倏地跪倒于地,一边磕头一边道:“少爷恕罪,奴婢知错了……”
原本就有些茫然的沈熠被芸儿这突然的表现吓了一跳,急忙跳下床来,将芸儿扶了起来,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突然就跪下了?再说了,我只不过是喝了杯水,你怎么就有罪了?”
芸儿小心地抬眼看了看沈熠,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略微放下心道:“奴婢多谢少爷!”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后,沈熠方才看清楚了芸儿的模样。只见她穿着一件青色的葛布齐胸襦裙,梳着一个双丫髻;一张充满稚气的鹅蛋脸上血色全无,而一双本应明亮有神的荔枝眼却满是血丝;两片嘴唇苍白干裂,像是受过什么酷刑一般。
沈熠有些心疼,正想问问怎么回事,后脑勺却急剧地疼了起来。他只好回到床上,靠在靠枕上,指了指自己的后脑,试探性地对芸儿道:“方便帮我揉揉吗?有些痛,我够不到。”
芸儿一脸紧张地看着沈熠,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认命般地坐到床边,默默地给沈熠揉起后脑勺来。
“芸儿姑娘,今天什么日子了?”沈熠闭着眼睛,很是享受地道。
“欸?”芸儿表示不理解,沈熠刚才对自己的称呼以及他问的这个问题都太奇怪了。
“我的头很疼,有些事想不起来了。”沈熠急忙解释道,生怕芸儿发现什么。
“回少爷,今天是圣历二月二十五日!”芸儿的声音很轻、很弱,像是血气亏损得太多。
“你说,我这是在做梦吗?我总感觉脑海中有好多记忆不属于我。”沈熠神经兮兮地道。他从一睁开眼睛到现在,就一直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像小说中写的那样魂穿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正在为沈熠按摩的芸儿停下了双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少爷不是在做梦!”
“是吗?那就好!”沈熠双目紧闭,呢喃道。不管了,穿越就穿越吧,反正前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反正他也是光棍一个、烂命一条,反正在哪都要努力地讨生活。
享受着按摩服务的沈熠很快就陷入了沉睡,而且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他不仅了解了如今这个世界的情况,也看到了宿主短暂且荒唐的一生。
沈熠如今所在的这个国家名为“圣朝”,位于这片大陆的中心,由赵氏皇族统治,立国距今已有百年,正处于封建专制社会的黄金时代。其国都位于圣京城,圣朝人通常称之为“京都”。
圣朝自立国以来,便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四方势力与之争锋。“东夷”是指位于圣朝以东,由姜氏皇族统治的姜国;“西戎”是指位于圣朝以西,由达斡尔部族统领的戎国;“南蛮”是指位于圣朝以南,由楚氏皇族统治的楚国;“北狄”是指位于圣朝以北,由萧氏皇族统治的萧国。
这五国的开国之君原本都是前朝的五大异姓王族。可是,前朝的末代皇帝荒淫无道,残害忠良,由此引发了巨大的暴乱。最终,这五大异姓王族瓜分了前朝的势力,各自建立了政权。但这五国之间谁都不服彼此所谓的正统,于是互相攻伐,导致民不聊生、百业俱废。圣朝虽说继承了前朝的大部分底蕴,但由于位于这片大陆的中心,被其他四国所包围,最艰难的时候甚至四境作战,导致国内存活的青壮不到三成,百姓食不果腹,很多府县甚至发生了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可当时边境不稳,战事频仍,朝廷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直到十年前,圣朝的新皇帝赵真即位,改元“开文”。他深感国家积贫积弱,百姓苦不堪言,已经无力再支撑任何战争了,于是派遣使者递送停战国书给其他四国,约定二十年内彼此互不侵犯,各自休养生息,待二十年后再一决胜负。其他四国的国君也都深知,多年征战导致国内民生凋敝,无论是经济还是人口,都遭受了巨大的冲击。要是再强行打下去,势必会步前朝后尘。尤其是戎国和萧国,由于本身的生存环境所限,再加上多年战事的影响,国内的士卒、马匹和草场都受到了极大的损失。但他们这些年来都打出了火气,彼此都放不下面子,只得硬撑着去打。正在这时,圣帝赵真给了他们台阶下,他们便立马接受了这项提议,与圣朝签订并交换了停战国书。于是,这片经历了百余年动乱的大陆,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沈熠目前的身份是圣朝镇国侯府的三少爷。他上有出身名门世家的父母,下有声名在外的两个兄长和一个妹妹。
其父沈泓,现年四十二岁,爵封镇国军侯,官拜征东大都督,常年镇守圣朝东境。他本是老镇国公沈桐的独子,三年前,沈桐因病谢世,他便承袭了爵位。不久,他上书朝廷,自请降爵。圣帝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
其母柳含烟,现年四十岁,正是沈熠苏醒时见到的那名中年女子。她是原御史大夫柳承的嫡长女,后嫁与沈泓为妻,育有三子一女。沈泓自请降爵之后,圣帝为了给沈家一些补偿,敕封她为镇国二品贞静夫人。
其大哥沈烨,现年二十二岁,自幼跟随沈泓戍守东境,战功赫赫。五国停战之后,沈烨奉旨回京,担任圣京将军,护卫京都。
其二哥沈煜,现年二十一岁,自幼勤奋读书、笃学不倦,开文四年高中三甲,出任川西道凌阳府承平县知县,任期内政绩斐然,朝野上下盛赞。开文七年奉旨回京,官拜礼部侍郎。上个月奉旨出使楚国,吊祭楚国太后,如今尚未回京。
其小妹沈煖,现年十六岁,正是沈熠苏醒时见到的那名蓝衫小姑娘。她幼时曾拜京都第一女夫子秦无双为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称“京都小才女”。她本是沈泓的侧室段姨娘所生的,但段姨娘由于分娩时难产,伤了元气,生下沈煖后不久便离世了。而段姨娘原是柳含烟的陪嫁丫鬟,两人向来情同姐妹,故而临终时将沈煖托付给柳含烟抚养。柳含烟本就心地善良,又念及与段姨娘的情分,再加上沈煖生得极为可爱,遂将其视如己出。
可就是这样优秀的家庭,竟然出了宿主这样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子弟,大的坏事不敢做,小的坏事做不停,这让镇国侯府上下很是头疼。
宿主十岁那年,他与义泉侯的次子侯康因争一清倌人而发生口角,最终大打出手,不慎从三楼摔了下去,眼看就不行了。恰好有一名自称“无念道人”的道士由此经过,上前查看了一下宿主的情况后,便将宿主带走了,此后便没了音讯。直到三年后,宿主重返京都。
三年不见,宿主的脾气变得非常古怪,有时候沉默寡言,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有时候又会乱发脾气,随意打骂院里的下人。有一次外出回来,他竟无缘无故地砸了屋里好多东西,芸儿进来劝时,竟挨了一顿毒打,这也导致芸儿此后每当见到宿主时总是战战兢兢的。镇国侯府因此事也曾延请了诸多名医,甚至还有宫里的太医,吃了好些药,却仍旧不见好转。众人念在宿主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也就得过且过了。
就这样过了七年,宿主迎来了自己的加冠仪式。在经过复杂的三“加冠”、三“易服”和三“祝词”后,宿主正在下台,准备前往祭祖时,不料却踩到了衣服的下摆,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当场陷入了昏迷。就这样,宿主的灵魂被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同名同姓的沈熠给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