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三一愣,沈熠刚才是在向他致歉吗?念头一起,吓得他赶紧赔笑道:“沈爵爷客气了,奴才不敢!您还是赶紧随奴才入府吧。莫让王妃等急了。”开玩笑,这位小爷可是陛下亲封的子爵,又是镇国侯府的公子,他只不过是个奴才,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哪能让沈熠向他表示歉意呢。这要是传到王妃或是镇国侯的耳中,自己这碗饭可就吃到头了。
“也好,请带路吧!”沈熠笑道。既然沈煖没事,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独孤娉婷要是想问“那座山”的事,他就把玄彻推出去,然后自己坐着喝茶就行。
王府偏厅,独孤娉婷有些焦躁地看着门口,这都快半个时辰了,按说沈熠早就该来了啊,莫非这小子知道了什么,故意躲着她不成。要真是这样,她可真的就看错人了。
沉思间,庞三带着沈熠等三人进来了。独孤娉婷也终于冷静下来了,只要沈熠来了就好。
“见过王妃!”沈熠和芸儿很有分寸地向独孤娉婷见了礼,唯独玄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免礼!”独孤娉婷虚扶了一下,随即瞥了一眼玄彻,见他这副打扮,又想到了不久前赵烈跟她说的道宗出山的事,试探性地问道:“敢问这位道长可是道宗掌门玄彻真人?”
“贫道正是玄彻。至于‘真人’之谓,贫道年轻德薄,实在是愧不敢当!”玄彻回答得进退有度,像是受过专业培训一般,倒让沈熠有些刮目相看,原来师兄的脸皮也不是很厚啊。
“玄彻真人何必自谦。”独孤娉婷微笑道,“本王妃虽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道宗弟子,但也听说过道宗的规矩,凡担任掌门者,便可称之为‘真人’,不知本王妃说得可对?”
“王妃博学。”玄彻也懒得跟独孤娉婷纠缠此事,便随便应付了一句。
独孤娉婷对此并不介意,反而不满地看了一眼沈熠,沉声道:“你跟本王妃到内堂说话!”
沈熠这才知道自己猜错了,闹了半天,独孤娉婷的目标还是自己啊。于是给了芸儿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独孤娉婷进了内堂。扫了一眼,竟发现上首坐着一个贵气十足的中年男子。
“镇国侯府沈熠,见过凌亲王殿下!”沈熠稍微愣了一下,便直接施礼拜道。
“你认识本王?”赵烈有些惊讶地道。他之所以让独孤娉婷选择在偏厅见沈熠,就是想出其不意,试探一下沈熠的反应,没想到却被直接认出来了,这让他有些懊恼。
“回王爷,在下当然不认识您,都是乱猜的。”沈熠也不隐瞒,坦白道。他又不是傻子,只要动动脑子,又怎能猜不到这一点呢。他的身份虽然不如独孤娉婷,但好歹也是她“请来”的客人,在这偏厅见面已经很失体统了,却又在内堂见到了一个陌生男子。而放眼整个王府,除了凌亲王赵烈外,谁还敢进入这隐私的内堂,并且安坐在这里而让独孤娉婷将人带进来。
“你就不怕猜错了?”赵烈道。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露出了笑意,像是猎人发现了猎物。
“猜错了又能如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下次对了就行。”沈熠道,“圣人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下不过是认错了人,想来王爷也不至于让在下挨顿板子吧!”
“你看,我就说这小子心思机敏又牙尖嘴利,你还不相信,这下认栽了吧!”独孤娉婷轻笑一声,看着有些吃瘪的赵烈,取笑道。
“王妃说的是,是本王自作聪明了!这场赌局,本王输得心服口服。”赵烈笑呵呵地道。
沈熠一听,合着自己竟然成了这两人的赌注了,这让他上哪说理去,不禁有些郁闷地道:“王爷、王妃,不知两位叫在下过来所为何事?还请直言相告!”
“王爷,正事要紧,你先说吧,臣妾先去招呼那位道宗的客人。”独孤娉婷眨了眨眼道。
“也好,你先去吧,本王与这小子说!”赵烈点点头,看向独孤娉婷的眼神中满是爱意。
“王妃,我那师兄是方外之人,不太懂俗世的规矩,您多担待些!”沈熠看着独孤娉婷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提醒道,“您之前问我的事,要是想知道答案,也可以问他的。”
独孤娉婷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本王妃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沈熠突然感觉周围的气温有些低,有些尴尬地看向赵烈道:“不知王爷要与在下说什么?”
“昨天公里发生的事,本王都知道了。”赵烈开门见山地道,“本王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真的有能力助陛下统一五国吗?若真的有,本王便以这座王府担保,沈家将会与国同寿。”
“如此说来,王爷倒是很受陛下的信任啊!”沈熠有些惊讶地道。他还真没想赵真竟会将这么私密的事告诉赵烈,看来赵烈在赵真心中的地位绝对非同一般。前世的他也算是遍观“二十四史”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皇族中兄弟阋墙的阴暗故事,也就唐太宗李世民与他的堂兄河间郡王李孝恭还算和睦。目前看来,赵真和赵烈之间的关系还挺像李世民与李孝恭的。
“你只需要回答有还是没有能力就行了,啰唆这么多干嘛?”赵烈很是严肃地道。不知是因为这个问题太重要还是因为沈熠的话有些冒犯到他,导致他整个人都有些紧张。
“王爷方才的承诺是您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沈熠却不在乎赵烈的情绪,而是直接询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确认赵真的心思,不知道赵真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意思?”赵烈疑惑地道。他有些不理解沈熠究竟想表达什么,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意思就是,若这是王爷给的承诺,在下可以假装没听到;若是陛下的意思,在下可要好好思量一番了。”沈熠道,“也不怕王爷给在下穿小鞋,在下跟您说句实在话,自古帝王心思如海深,咱们这位陛下也一样。至于有没有能力统一五国,那要看陛下是否真的信任我。”
“本王明白了!”赵烈点了点头,又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不是‘降临者’?”
沈熠无语之极,苦笑一声道:“就算在下说不是,您或者说是陛下,会相信在下的话吗?”
赵烈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皇室”早就认定了沈熠是“降临者”,即便沈熠解释再多,也不会有人相信的。片刻之后,赵烈突然转换话题,问了一个让沈熠有些措不及防的问题:“你觉得明月怎么样?”
“欸?什么叫‘怎么样’?”沈熠突然没反应过来,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前世时公园里的老太太给他介绍对象的话术一样。赵烈在搞什么飞机,难道他也想拉郎配?可自己明明是有婚约在身的啊,难道他想跟赵真“抢生意”,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抢手的香饽饽了?
“没什么,罢了,你先在这里等着,本王去叫王妃进来,今天主要是她找你,本王只是凑巧赶上了。”赵烈自顾自地道,“听说你那位师兄还是道宗现任掌门,本王也去见识一下。”
“在下遵命!”沈熠躬身道,“王爷慢走,希望您与师兄的谈话能有所收获。”
赵烈出去后不久,独孤娉婷就进来了。她看了一眼站在原地发呆的沈熠,又想到自己的女儿为了这小子病成那副样子,不禁有些生气,冷声道:“站好了回话!”
沈熠被吓了一哆嗦,不知独孤娉婷怎么突然这么生气,莫非是玄彻刚才在言语之间得罪了她?沈熠刚想替玄彻说两句好话时,却听得独孤娉婷道:“明月病了。”
“病了?”沈熠愣了愣神,这才明白了沈煖为何一大早就跑凌亲王府来了。可他同时又有些不解,赵文秀病了,王府不是应该去请先生及时医治吗,独孤娉婷干嘛要跟他说这种事。
独孤娉婷看着沈熠疑惑的神情,强忍着心头的怒气,沉声道:“明月是心病,而你就是心药。”她实在想不通沈熠有什么好的,这小子除了会捣鼓一些“没用的”的玩意儿,长得还算可以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优点了,何至于让自己的女儿如此牵肠挂肚,割舍不下啊。
“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怎么越听越迷糊啊!”沈熠一头雾水,凌亲王这两口子怎么说的话一个比一个还奇怪,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独孤娉婷这时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了,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你给我女儿吃了什么迷魂药,害得她因为你茶饭不思,精神憔悴,以至于今晨都昏迷了。”
沈熠就算是对男女之事也单纯,这时也听出了独孤娉婷的意思。可是,他和赵文秀也就只见过几次面而已,而且之前的相处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啊,怎么就扯到男女之事了呢。他以为独孤娉婷这是瞎猜的,于是壮着胆子问道:“王妃,您不会猜错了吧?”
独孤娉婷恨得牙痒痒,正要发作,准备叫人进来收拾沈熠一顿呢,却听得彩云在门外道:“王妃,郡主听说您叫沈公子来了,一着急又昏迷了,您快去看看吧,王爷已经过去了。”
独孤娉婷闻言,一时间也顾不得收拾沈熠了,抬脚便离开了内堂。沈熠自然也不好再在这里待着,只得紧跟着独孤娉婷的脚步追了过去。
来到赵文秀的闺房前,只见门口聚集着很多人,沈熠认识的有赵烈、沈煖、芸儿、莲儿、玄彻和彩云,其他的人从衣着来看,多是些奴仆丫鬟。
沈煖一见沈熠过来,急忙迎上前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熠道:“三哥,郡主姐姐她……”
沈熠摸了摸沈煖的头发,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在面对独孤娉婷的时候,他很坚定地认为赵文秀不至于会对他有想法,但当看到沈煖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样子,多少也明白了独孤娉婷说得是对的。可是,他该怎么办呢?这一刻,如何面对赵文秀竟变得跟当时刚知道“降临者”的事一样让他不安。
不多时,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从内打开了。接着,祁琳背着药箱从里面走了出来。
“祁先生,明月如何了?”独孤娉婷担心赵文秀的身体,急忙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道。
“王妃放心,郡主殿下只是急火攻心,现在已经醒过来了,王爷和王妃随时可以进去的。老夫就先告退了!”祁琳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又似曾相识般地看了一眼沈熠,这才转身走了。
“祁先生慢走!”独孤娉婷点了点头,又瞪了沈熠一眼,这才进了赵文秀的闺房。赵烈也急忙跟了进去,留下沈熠待在原地,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一盏茶后,独孤娉婷一脸不爽地走出房门,对沈熠道:“你,进来,明月要见你。”
沈熠指了指自己,惊疑地道:“这可是郡主殿下的闺房,我一个男子进去恐怕不合适吧?”
“让你进来你就进来,怎么那么多废话?”独孤娉婷留下一句话,甩甩袖子又进了闺房。
沈熠见状,生怕又惹恼了独孤娉婷,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走到房门前,他回过头对玄彻道:“师兄,一会儿要是情况不对,烦请赶紧进来救我一命,师弟在这里先谢过你了!”
“小师弟,这可是女子闺房,贫道要是擅闯,师父不会放过我的!”玄彻这拙劣的借口,简直是狗听了都摇头。其实他也察觉到了沈熠与房里的这位有瓜葛,这才不愿沾惹这些麻烦。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是沈熠第一次进女子闺房呢。一踏进房门,只见正对面摆着一张上好的檀木书桌,上面放着极其贵重的笔墨纸砚;书桌后面是一只朱红色的书架,上面摆着一些诗书文章和女则女戒之类的东西;书架旁边放着一张前朝古琴,温暖和煦的阳光从朱红的镂空雕花窗桕透进来,零碎地投射在上面;粉色的纱帘随风飘动,不时地卷起一些从窗外飘进来的花瓣;香炉里燃着上好的蝉蚕香,弥漫着整间香闺,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新闲适。
绕过面前的屏风,沈熠便来到了闺房最核心的地方。正对面是一张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透过晕红的帐幔,沈熠看到赵文秀正安静地躺在上面。帐幔上还挂着许多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靠窗处是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面放着一只铜镜和其他胭脂水粉,甚是华丽。
“见过郡主殿下!”当着赵烈和独孤娉婷的面,沈熠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
“父王。母妃,你们先出去吧,让女儿跟他说。”赵文秀转过脑袋,轻声道。
“明月……”独孤娉婷显得有些担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烈拉走了。临出门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熠一眼,郑重地道:“你们好好谈谈吧,不论结果如何,别让本王失望!”
“是,王爷!”沈熠重重地点点头道,然后长舒了一口气。面对这位,他的压力很大啊。
见赵烈和独孤娉婷离开了闺房,赵文秀让一旁侍奉的彩云挂起帐幔,然后扶她坐了起来。
“彩云,你也出去吧,在门口守着,在我说完话之前,别让任何人进来。”赵文秀道。
“还是让她留下吧!她要是也出去了,王爷和王妃可就该进来了。”沈熠道。说着,他搬了一只凳子,坐在赵文秀床边,看着床上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有些心痛地道:“你瘦了。”
赵文秀的眼眶倏地就红了。她怎么能不瘦呢?自从那晚从宫里回来后,她的耳边就一直回荡着“婚事也该定了”六个字,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听见。时间一长,她被折磨得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试了好多办法都没有用,最后干脆自暴自弃了。
沈熠看着黯然垂泪的赵文秀,顿觉有些不知所措。前世的他本就没谈过恋爱,来到圣朝以后,除了芸儿和赵云溪外,他还没有与女孩子单独相处过呢。此时面对着或许是“暗恋”他的赵文秀,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化解这种尴尬的处境。
相顾无言了片刻,沈熠终于想到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问题:“那个,要不要吃点东西?”
赵文秀愣了一下,然后破涕为笑,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