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向三娘的保证后,沈熠告诉沁儿不必担心诗词的事,这些交给自己就行。沁儿自然相信沈熠在诗词方面的能耐,很放心地点了点头,跟向三娘一起将沈熠送出了小阁楼。
聆音楼大门前,在玄策“怨妇”似的抱怨声中,沈熠登上了马车,径直回到了镇国侯府。
梧桐院里,赵文秀此刻正躺在藤椅上看夜空,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她急忙坐起身子,想看看是不是沈熠回来了。自从酉时左右用过晚饭后,她便一直在这里等着沈熠,连喜欢的麻将也不玩了,只想看到沈熠早些回来。当然,她不是怀疑沈熠在外面招蜂引蝶、寻欢作乐,而是由于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她已经真切地感受了民间所传的闺怨诗想要表达的感情。
“蛮子,你怎么才回来?害我等了好久!”一见到沈熠的面,赵文秀就扑进了他的怀中,完全不顾其他人惊愕的眼神,很是委屈地道,“对了,你吃饭了吗?饿不饿?你怎么不说话?”
沈熠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措手不及,只得苦笑一声,任由赵文秀抱着。直到几息过后,他才笑道:“郡主殿下,让我先去洗个澡好吗?身上全是汗,有味道,你没有闻到吗?”
赵文秀闻言,假装一脸嫌弃地推开沈熠,小手捂着鼻子,坏笑道:“闻到了,是臭臭的蛮子!”话音刚落,她又上前一步,在沈熠耳边小声道:“蛮子,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洗澡啊?”
“欸?”沈熠的脸倏地一红,很是紧张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惊慌失措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沈某人可是读《春秋》的,才不屑于做这种宵小之事,莫要小看了人。”
赵文秀忽地想起了上次沈熠拍她屁股的事,顿时也红了脸,低声啐道:“那你上次还……”
沈熠这时也想到了上次的糗事,摸了摸头,尴尬地道:“上次是因为睡过头了,这才……”
“小师弟,我先回去洗漱了,你们俩慢慢聊!”玄策突然不合时宜地道,“真是搞不懂你们,整天腻在一起,哪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姓陈的,欸,我你话呢?你们怎么都走了?”
“三师兄,我真诚地建议你读一本书,名字叫《别输在不会表达上》。”沈熠无奈地道。
“那感情好,我就喜欢读书,我家文仙也喜欢!”玄策咧着嘴道,完全没理解沈熠的话。
“我……”沈熠算是彻底被打败了,也懒得跟玄策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牵起赵文秀的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只剩下玄策还在不停地追问“哪里有卖《别输在不会表达上》这本书的”。
将赵文秀送回房间,又说了些羞人的情话,沈熠这才拖着步子,懒懒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芸儿早已备好了热水和沐浴用品,见沈熠回来后,当即熟练地伺候他沐浴更衣。等沈熠洗完后,芸儿又端来了晚饭,主仆两人随便吃了一些东西,便打着哈欠上床睡觉了。
翌日早晨,沈熠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给柳含烟请个早安,顺便托她帮自己问问哪里可以买到上好的妆粉和胭脂。京都大大小小那么多贵妇人,她们用的东西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就算是那三家青楼联合起来,将京都的胭脂铺给包了,也绝对不敢影响这些贵妇人的生意。
来到紫竹院,沈熠却怎么都找不到柳含烟的人影,连隽娘也不见了。找了一名还算熟悉的小丫鬟,询问过后才知道,柳含烟一早就进宫了,甚至比他起床的时间还要早。沈熠讪讪地回到梧桐院,见到芸儿的第一句话就是:“乖丫头,你老是跟我说,我起床的时间很晚吗?”
“不晚啊,只是早得没那么明显!”芸儿端着盆打趣道,也不知跟谁学的这种说话方式。
沈熠表示很受伤,叹息了一声便回了书房。他确实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这个月要做的事了。精细而白的食盐和白砂糖、尚未问世的花露水和香水、稀有的玻璃制品和医疗用具、高纯度的白酒以及威力强大的火器等都要正式动工了。再加上花魁大赛和自己的婚礼,他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好在沈熠已经提前将这些事列了一个计划,又让阿财找好了有经验且信得过的人手,等由他亲自指导并培养过之后,这些人就可以独当一面了,他也可以暂时休息一下。
临近午时,柳含烟终于回来了。刚一进门,她就让隽娘来叫沈熠,说是有事要说。听到消息的沈熠自然不敢拖延,跟着隽娘就吵着紫竹院而来。路上还打听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柳含烟今日进宫是跟自己的婚事有关,而她要与自己说的事,想来也是这个。
看着坐在上首、一脸笑意的柳含烟,沈熠猜想他的婚期应该已经定了。他向柳含烟恭敬地施了一礼,又说了些好听的话,惹得柳含烟忍俊不禁。
过了片刻,柳含烟吩咐沈熠坐下,单刀直入地道:“你与九公主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十五。是司天台、宗正寺和礼部联合选的日子。那天是个吉日,宜嫁娶、纳采、订盟、祭祀、祈福、求嗣、出行;酉时则是个良辰,最适合举行成婚仪式。陛下和娘娘已经同意了这个日子。”
“孩儿知道了,娘今日上午就是为了此事才进宫的吧。”沈熠语气平淡地道。赵真早已跟他说了会把婚期定在六月,因而当他从柳含烟口中听到具体的时间后,丝毫也没感到惊讶。
“听你这语气,你是早知道了?”柳含烟有些愕然,她以为沈熠对婚期的事毫无所知呢。
“嗯。上次进宫时,孩儿听陛下提了一句,已经有了准备。”沈熠想着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也就直接承认了,然后追问道,“娘,不知宫里对这桩婚事可还有什么说法吗?”
“什么意思?”柳含烟也不是个蠢人,她本能地察觉到沈熠刚才话中有话,于是反问道。
“没什么。”沈熠摇摇头,假装无事发生。可柳含烟看得出来,沈熠不想纠缠这个话题。
在沈熠看来,此前刘家村发生了鸡瘟,结合沈泓的分析及其派出去的人调查得到的线索来看,这件事很可能就是二皇子赵琅干的,目的就是阻止他与赵云溪的这桩婚事。如今两人的婚期都定了,赵琅甚至是其背后的卢贵妃应该也有所行动才对。但听柳含烟的意思,赵琅什么动作都没有,莫非这件事从一开始就猜错了,又或是有人出面警示了赵琅。他一时间想不通,但当着柳含烟的面,他自然不能只顾着想这件事,于是强行转换话题道:“对了,娘,孩儿有件事要拜托您!”随即将自己需要妆粉和胭脂的事说了一遍,谎称是自己要尝试着做。
跟柳含烟道别后,沈熠本想去找沈泓探探消息,可沈泓还没散朝,他只能先返回梧桐院。赵真当日问他是否想知道鸡瘟一事的真相的时候,他假装说不想知道,谁知赵真竟然当了真,真就什么都没告诉他,害得他现在心里一直有种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的感觉。
吃了一碗蜜沙冰后,沈熠让芸儿拖住姜姝,他则悄悄叫上曾容,在玄策和陈志的陪同下,先来到济世堂,接上关杞和左序,然后来到太常寺下辖的太医署挑选预备太医。
太医令佟铭早已接到了赵真的口谕,又见到沈熠拿出了赵真的圣旨,自然不敢有所阻拦,将太医署一百二十七名预备太医叫了出来,任由沈熠等人考核挑选。
一开始,这些预备太医都挺瞧不上这些民间医生的。可经过三轮考核后,一个个都蔫了。尤其是曾容,他们打心底就瞧不起女子学医,可打他们的脸最狠的也是曾容。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些预备太医虽然起点较高,但缺少实践,掌握的理论知识也因为医者流派因素的影响而大打折扣,哪能跟关、左这两位治过无数病人的“老江湖”相比。即便是系统学医不久的曾容,也有一个太医世家传人的师父,还有沈熠和玄彻给他开小灶,在理论知识方面,也远胜于这些如井底之蛙一般的预备太医。
两个时辰后,在关、左两人铁面无私的考核与筛选下,沈熠共挑选了二十三名预备太医。其实,若不是为了向赵真表示诚意,他才不愿意选这些眼高手低的人呢。
“佟太医,今日多有打扰,现在人已经选好了,在下就不逗留了,这便告辞了。”沈熠抱拳笑道,“不过,佟太医也知道旨意,如果这二十三人的变现不能让在下满意,在下可是要将他们遣返回来的,到时候还希望佟太医不要见怪,在下也是奉旨行事!”
“沈子爵客气了。我等都是奉旨办事,何来‘见怪’之说。”佟铭捋着胡子道。他不仅擅长艺术,也懂得左右逢源。依他的身份,知道沈熠的身份不简单,自然想跟沈熠多多亲近。
沈熠见佟铭如此表态,暗道了一声“老狐狸”,又跟他闲聊了几句,这才离开了太医署。临走前,沈熠又跟选出来的二十三名预备太医叮嘱了一句,令他们明日去济世堂时不要迟到,违者以抗旨论罪,立时遣返太医署,并会向宫里和有司如实禀报。
二十三名预备太医哪见过这种恐吓场面,被沈熠三言两语就给骗住了,纷纷点头称“是”。
回到济世堂后,沈熠让慕容平请一些人把新买的宅子打扫一下,好让二十三名预备太医明日入住。当初决定成立医者协会的时候,沈熠就让慕容平将济世堂附近的几座宅子盘下来,并找匠人按照他给的图纸重新装修,建成一个类似“三甲医院”的新济世堂,以前的济世堂则变成了一个类似门诊的机构。慕容平虽然不理解沈熠这样做的用意,但还是照做了。
参观完新济世堂后,沈熠接过图纸,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标记了出来,让慕容平加强关注。在沈熠的规划中,这些地方是要成为医疗研究中心的,会涉及很多的机密文件,必须严加防范。他甚至还奏请赵真派了一支禁卫防守,以防有人浑水摸鱼、偷盗机密。
“东家,您放心,在下一定会约束好下面的人,不让他们乱闯这些地方!”慕容平郑重地保证道。经过沈熠的讲解,他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些地方的重要性,自然不敢大意。
“嗯。明天开始,我会先把云南白药的配方拿过来,然后由你带着人开始研制。”沈熠吩咐道,“等过段时间,我的玻璃瓶做好了,就让容儿负责麻醉剂和医用酒精的研制。整个济世堂,你们师徒俩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些事情也只能交给你们去做。虽然我之前一直强调医者不能藏私,但这些东西暂时只能掌握在自己人手里,等到天下太平后才能共享,明白吗?”
“是,东家!”慕容平道。虽然沈熠强行改变了他对医者流派的认识,但潜意识里还是比较守旧的,多少也有些不愿将值得禁卫防守的东西轻易地分享给别人的心思。
“行了,我回去了,你们忙吧!”沈熠强行压制住想要拍一拍慕容平肩膀的冲动,笑道,“我去找容儿,之前答应她的东西还要几天才能做好,免得她误会我没有做,故意放她鸽子。”
济世堂门前,曾容将沈熠送上马车,严肃地道:“少爷,您放心,奴婢一定会跟着师父好好学习医术的,绝不辜负您的期许!”今天下午与那些预备太医“比试”时,她虽然侥幸赢了,但心里却对那些人有了更多的认识。自己毕竟是半路出家的,虽然有些奇遇,但无法与那些人比拼底蕴。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家学渊源,即便是不慎输给了她,但在某一项专业的医术方面,自己则是远远比不上的。这就是底蕴的差距,不是一两天的学习就能弥补得了的。
“有信心、有毅力自然是好事,但不能将自己逼得太紧。再好的弓弦,若是绷得太紧了,也会有断裂的一天,明白吗?”沈熠生怕曾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而适得其反,有些担心地道。
“容儿明白的!”曾容微笑道。方才沈熠来找她,跟她说了好些话,最后霸道地强调道:“以后不许再自称‘奴婢’了,那么好听的名字,不叫就可惜了,这是我的命令,不许违抗!”
“这才对嘛!”沈熠听到曾容换了自称,欣慰地笑道,“行了,你们快进去吧,我走了!”
“东家(少爷)慢走!”慕容平和曾容齐声道。直到马车消失,师徒俩才回到了济世堂。
回到梧桐院,沈熠发现芸儿正在指挥几个小丫鬟整理一大堆盒子呢,瞧那气势,还真有一种当家主人的派头;而姜姝则抱着剑,气鼓鼓地站在书房门口,像是要找人打架一样。
“少爷,您回来了啊?”沈熠刚一露面,芸儿就瞧见了,急忙迎了上来,笑意盈盈地道。
“乖丫头,你忙什么呢?哪来这么多盒子?”沈熠拿起一只红木盒子看了看,好奇地道,“这包装还挺奢侈的,哟,这上面还有字,点绛唇?好像是个词牌名。”
芸儿娇俏地笑道:“少爷,点绛唇是京都排名第一的胭脂铺子,许多贵妇人都会来这里买胭脂水粉。这些盒子是夫人派人送来的,说是您要的,奴婢正带人整理呢!”
沈熠点了点头,原来是柳含烟将他所需的妆粉和胭脂送过来了,速度还真快。突然想起芸儿刚才又以“奴婢”自称,于是故意板着脸道:“不是说过不许自称‘奴婢’了吗?怎么又忘了?”他下午废了好半天功夫才把曾容的自称纠正过来,想不到回到家里,却发现芸儿这丫头又把自称倒回去了,合着这两丫头跟他玩“自称”守恒定律呢。
芸儿吐了吐小舌头,抓着沈熠的胳膊撒娇道:“芸儿知错了,少爷就原谅芸儿这一次吧!”
“你这丫头!”沈熠摸了摸芸儿的头发,笑道,“你姜姐姐这是怎么了?谁惹她生气了?”
“芸儿可不敢说,姜姐姐会撕了我的嘴的!少爷还是自己去问吧。”芸儿佯装害怕地道。
“我去就我去,有什么好怕的!”沈熠嘴硬道,“你去告诉这些小丫鬟,先把这些东西搬去书房,再去请郡主殿下和两位师姐过来。你们都是女子,想来也喜欢这些东西。等你们挑选完各自喜欢的之后,剩下的让阿财全部送去聆音楼,交给向三娘就行,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少爷!”芸儿甜甜地笑道。身为女儿家的她,自然也喜欢好看的胭脂水粉,可她身份低微,平日里用不到、也买不起这些只有贵妇人才能用到的好东西。如今沈熠竟让她们尽情挑选自己喜欢的,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必须牢牢地把握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