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和赵云溪坐稳之后,芸儿、姜姝和文竹、兰儿有序地站到两人身后。见状,贺新这才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左首的椅子上。至于玄策等三位道宗弟子,也都在沈熠的安排下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唐正梅一脸错愕地看着这三位身着道袍的人,心里充满了疑惑。但当她听到沈熠称呼这三人为“师兄师姐”的时候,便很识趣地没有多问,转身吩咐了一声“上茶”,随后坐在了右首的椅子上。
趁着茶还没送来的间隙,沈熠看了一眼赵云溪,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在暗示什么。收到暗示的赵云溪又看了一眼坐在玄策下首的玄奇,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玄奇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有些好奇地抬起头来,刚好与赵云溪对视上。赵云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收回了目光,默默低下了头。
见状,一旁的沈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对玄奇道:“八师姐,小弟有事想求你帮忙,不知你方不方便出手?”
玄奇扫了一眼赵云溪,点点头道:“小师弟,你我可是同门师姐弟,若是需要帮忙,不必如此瞻前顾后,尽管开口便好。弟妹也是一样,不必跟我这么客气。”
与道宗的几位师兄师姐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沈熠也都了解了他们的为人和对自己的态度,因而也没有说什么矫情的话。倒是一旁的赵云溪很是感激地点了点头,诚恳地道:“多谢八师姐,我记下了。”
不多时,云家的丫鬟们端来了茶水,竟然还是炒茶。由于有了之前在白马城凯旋楼的经历,沈熠对于云家有炒茶的事也没感到太意外,故而悠悠地品了起来。
唐正梅一直观察着沈熠,见沈熠对炒茶的态度很平淡,她便咽回去了原本想说的话,赔笑道:“沈爵爷、公主殿下,二位既然是从京都来的。想来早就品尝过这炒茶了吧。云州府距离京都太过遥远,这炒茶也是不久前刚兴起来的稀罕物。若是味道与二位在京都喝的有差别,还请二位多多见谅。”
沈熠放下茶杯,配合着唐正梅的话道:“云夫人这话太客气了。我们此前一直喝的都是京都的炒茶,但还没有喝过其他地方的炒茶呢。俗话说得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也很想感受一下这炒茶离开京都以后会变成什么味道呢。”
“哦,那沈爵爷觉得寒舍的炒茶味道如何呢,不知是否可以为老身提供一些符合京都炒茶口味的改进方案呢?”唐正梅继续问道,眼神中似乎充满了期待。
“怎么,云夫人对炒茶的制作工艺很感兴趣吗,莫不是云家如今正在做这炒茶生意?”沈熠有些警惕地道。按照易茗推广炒茶的进度来看,与白马城相距不远的曲硕县定然早就有了炒茶了。按照云家在曲硕县的地位来看,云家必定会插手曲硕县本地的炒茶生意。按照这个猜想,唐正梅刚才的问题就显得太有针对性了。
唐正梅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一脸尴尬地道:“沈爵爷多虑了,云家能力有限,还无法胜任这炒茶生意。实不相瞒,曲硕县如今的炒茶生意是由一个来自京都的行商经营的。老身打听过,那个行商原本是什么流华楼的茶博士,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跑到南边来做起生意来了。”
“原来如此。”沈熠随口应付了一句,心里却在暗自嘀咕。按照唐正梅的说法,如今在曲硕县经营炒茶生意的是他名下的流华楼里面的人,那这个人要么是受了易茗的委托来的,要么是偷学到了炒茶的手艺,这才离开了流华楼,来到江南之地另起炉灶的。但具体是哪一种情况,他现在还不清楚,只能问问易茗或是那个在这边经营炒茶生意的茶博士了。
赵云溪这时也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轻咳了一声道:“云夫人,你先前说云家家主身患顽疾,卧床不起,不知究竟是何病症,可请过各方名医瞧过了?”
唐正梅不明白赵云溪为何会突然将话题转到她的丈夫云滨身上,有些茫然地回道:“回公主殿下,拙夫病得奇怪,老身这些年来派人四处寻访名医,前来看诊的先生不下三十余位,可他们都诊断不出病因。”
“是吗,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么奇怪的病症。”沈熠接过话茬道,“云夫人,不知云家主这病症有何具体症状?不瞒你说,我也略懂一些医术。若是云夫人不介意,不如让我为云家主诊断一番,若是治不好,云家也不过是维持现状;可若是治好了,那对云家而言可是一件大好事。说句不好听的话,一个大家族的家主就像是一艘在海上行驶的大船的掌舵人,尤其像云家这样的大家族,还是需要一个见过世面、有治家经验的人来掌舵才行。令公子虽然是人中龙凤,但毕竟年轻了些,万一出现什么岔子,云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业岂不是毁于一旦了。”
对于沈熠这近似诅咒的话,唐正梅就算是再卑躬屈膝,也会感到一丝不悦的。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一个丫鬟慌里慌张地闯进了正厅,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夫人,少爷,大事不好了,老爷昏迷不醒了,都快没气息了。”
众人原本都被那些丫鬟的话惊到了,一时间都愣住了,不知该说什么好。可云杰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一个闪身便来到了那丫鬟面前,双手紧紧抓住那丫鬟的肩膀,神色狰狞地道:“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丫鬟被吓了一大跳,顿时不知所措,连着张了好几次嘴,可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云杰仍旧在暴躁地催促着,使得场中的局势无比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唐正梅冷着脸走到云杰面前,厉声道:“杰儿,当着贵客的面,你这样成何体统,还不松手?”
云杰像是入了魔一般,根本不理会唐正梅的话,一个劲儿地摇晃着那丫鬟的身体,不停地追问着。
唐正梅眼见自己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给了云杰一个大巴掌。那声音清脆无比,甚至连正在“吃瓜”的沈熠也被吓了一跳。
挨了一巴掌的云杰似乎清醒了过来,松开了捏着丫鬟肩膀的手,默默地退回到唐正梅身后,侧过身子,捂着自己那半边红肿起来的脸。
唐正梅见自己的那一巴掌稳住了云杰的情绪,又注意到沈熠等人也被她的行为吸引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沈爵爷、公主殿下,还有贺府尹,犬子与拙夫的感情深厚,刚才听到拙夫昏迷不醒时,心中一时激动,这才行迹癫狂。老身见犬子情绪不稳,担心他一时不察,不慎冲撞了三位,这才当着三位的面动了手。失礼之处,还请三位见谅,老身先行赔罪了。”
沈熠见唐正梅神情平淡,这番话又说得合情合理,一时间也无法判断她这般情真意切究竟是不是演的。不过,现在纠结这些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当务之急还是将云滨救醒。至于其他他想了解的事,或许从这位家主的口中能得到更多答案。
想到这里,沈熠摆了摆手,微笑道:“我朝以忠孝治国,云夫人,云家主与令郎父子情深,这是好事,我们欣赏令郎的孝行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对了,刚才那丫鬟说,云家主昏迷不醒,不如由我陪云夫人过去探视一番,也好尽快将人救醒。”
对于沈熠的提议,唐正梅明显有些犹豫,支吾了半天只憋出了一个“这”字,而这种反常的表现很快便引起了贺新的注意。这位府尹大人此前得到了沈熠的授意,要求他在一些关键场合与沈熠打配合,此时有了合适的说话时机,便立马顺着沈熠的话道:“云夫人,沈爵爷此言甚是符合人之常情,你又为何这般犹豫呢,莫不是你不想让云家主醒过来?”
坦白来讲,贺新这番话实在是有诛心之嫌,任谁也不敢说个“是”字。因此,当唐正梅听到这番话后,瞬间变了脸色,急忙辩解道:“贺府尹,你这话从何说起啊,拙夫与老身可是结发夫妻,老身又怎么会有这种恶毒的心思,请贺府尹收回这番话。”
贺新像是早就料到了唐正梅会这样说,故而一脸平静地道:“既然云夫人也是想让云家主醒过来的,那我们现在就赶紧过去吧。就像沈爵爷说的,云家主可是云家这艘大船的掌舵人,想必云家上下都指望着云家主能够早日好起来,带领云家走向辉煌。云夫人,你觉得本府的话可还有道理?”
唐正梅这时已经被贺新的话堵住了退路,面对此情此景,她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接受沈熠的提议这一条路了。但不知为何,她仍旧有些迟疑,讪讪地看了一眼沈熠道:“沈爵爷,拙夫卧床多年,行动不便,房间中多少有些异味。依老身之见,你还是与公主殿下、贺府尹在正厅用茶吧。”
沈熠见唐正梅再三推脱,他心中的怀疑越发深了。但苦于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他也不好说什么,但又担心唐正梅继续跟他瞎掰扯,因而沉声道:“云夫人,人命关天的事,哪有那么多讲究?你若是再不带路,云家主怕是真的有危险了。到那时,你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听到沈熠这么说,唐正梅也不好再多说其他的了,一脸假笑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沈爵爷了。沈爵爷,这边请。”
“请!”沈熠应和了一声,转过头冲贺新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先去安排其他事,随后对玄奇道,“八师姐,辛苦你陪小弟走一趟吧,等下或许需要你出手。”
玄奇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理了理衣服,跟在沈熠和赵云溪的后面。玄策作为保护沈熠的人,自然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一大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在唐正梅的带领下朝着云滨的房间走去,也不知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
众人刚到云滨的房门前,只见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垂头丧气地从房内走了出来。见到唐正梅后,那老者深深揖了一礼,戚戚然地道:“夫人,老爷他怕是不行了。老朽刚刚替老爷诊过脉,发现老爷形羸色败、脉逆四时、气息全无,您还是与少爷去看看他最后一面吧。”
老者话还没说完,唐正梅便哭天喊地地冲进了房间;一旁的云杰似乎有些恍惚,愣了片刻后大叫了一声“爹”,这才跟了进去。母子俩这种声泪俱下的表现使得沈熠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但为了确认事情真相,他还是带着其他人走了进去。
刚一进入房间,沈熠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甚至有些呛鼻子。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一转头却意外地发现赵云溪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原本以为这是自己的问题,再一看身后的芸儿和文竹,发现两人的情况都好不到哪里去,只有姜姝等几个有功夫在身的人表现得很是坦然。
“小九,你闻不到这房间中有一股很呛的味道吗?”沈熠疑惑地道。说着,他又伸手摸了摸赵云溪的额头,担心赵云溪是因为感冒而闻不到这股味道。
“有吗,我只闻到了一股药材味,也没有很呛啊。”赵云溪使劲地嗅了嗅,但仍旧没有发现有任何的不妥,故而反问道,“夫君,你闻到其他什么味道了吗?”
沈熠刚要回答,却听到身后的玄奇有些惊疑地“咦”了一声,很是感兴趣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云滨,像是发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八师姐,你发现什么了?”沈熠注意到了玄奇的表情,低声问道。以他对玄奇的了解,如果不是遇到与毒有关的事,玄奇绝然不会这么有兴致的。
玄奇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向前走了两步,细细地观察着云滨的情况。数息之后,他回到了沈熠的身边,小声回答道:“小师弟,你让他们将此人的裤脚挽起吧,答案应该就在此人的脚踝处。至于具体的情况,等下我再与你细说。”
“好。”沈熠应了一声,对正在床边寻死觅活的唐正梅道,“云夫人,先别忙着哭,云家主或许还有救。劳烦你命人将云家主的裤脚挽起,露出他的脚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