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熠猜中了心思,唐正梅也装不下去了,只得苦着脸在前面带路。往日里的她出行都有车马,可今天不仅要靠双脚走着去,甚至因涉嫌谋害公主殿下的罪名,双手还被反绑着,走起来身体更加不平衡,好几次走台阶时都差点摔倒了。幸好她的儿子云杰在一旁紧跟着,关键时候还能扶她一把,否则一定会摔得灰头土脸的。
离开云家大宅时,沈熠注意到围在云家大宅外的衙役数量明显有些不足。为了防止云家有人出逃,也为了保护他那辆特制的马车,于是他便让玄奇和随他南下的十二名子爵府的护卫留守在云家大宅外面,不必去贤妃的墓地。
明白沈熠的担忧后,玄奇二话不说地就跳上了沈熠的马车车顶,盘腿坐了下来;十二名子爵府的护卫也有序地围在马车周围,将马车保护得滴水不漏;而令沈熠没想到的是,玄硕竟然也主动提议留下来,说是要趁这个空闲时间,好好研究一下玄奇此前从云滨体内取出的那副飞虹十绝针,准备仿造一副新的出来给沈熠防身。
对于玄硕的提议,沈熠自然是求之不得。作为武将世家的子孙,又是江湖第一大派的弟子,他却一点儿武功都不会,甚至根本练不了。这种事情传出去,只怕是让同行笑掉大牙的。再说了,他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一直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玄策和姜姝身上,自己再怎么样也要有些保命的手段吧。
“七师兄,还是你对我好。不像三师兄,我跟他要一副暗器,你看他抠抠搜搜的,一点儿都不干脆。”沈熠激动地给了玄硕一个大大的拥抱,有些失态地道。
玄硕憨厚地笑了笑,偷瞄了玄策一眼,对沈熠道:“小师弟,你别误会,三师兄为人还是很大方的。上次他没送你暗器,并不是他吝啬,实在是因为他没有了。你不知道,我们上次去楚国的幻灭宫时,他把能输的……”
正在两人“窃窃私语”时,玄策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们旁边,冷声威胁道:“七师弟,你要是敢胡说,我一定趁你晚上睡觉时,在你屁股上扎两针。”
背后说人“坏话”的玄硕被玄策抓了个现行,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转到一边,很是不服地嘀咕道:“我才没有胡说呢。”
“你还说,是不是以为我听不见?”玄策涨红着脸,又羞又气地道。他可是以暗器闻名的道宗弟子玄策,怎么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将赖以成名的暗器输给了一个女子呢,这种事情也太丢人了吧。他当然知道“打赌就是打赌,输了就是输了”的道理,可绝不能让别人也知道这种事,尤其是善使暗器的他输给了一个不会暗器的女子,绝对不能!
沈熠此前虽然听说过玄策南下楚国时,在幻灭宫输了比试的事情,但他却还是头一次听说,玄策竟然将吃饭的家伙全都输给了对方。难怪玄策不让玄硕将这件事说出来呢,若是让道宗其他师兄弟、师姐妹知道这件事,玄策怕是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成为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三师兄,想不到你还有这么落魄的经历啊,以前是小弟错怪你了,在这里向师兄道歉了,还请师兄原谅我这一回。”沈熠一本正经地整了整衣冠,向玄策拱手施礼道。可这话刚说完,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可马上他就意识到今天这个场合不适合开怀大笑,只能一条胳膊搭着玄硕的肩膀,一只手捂着肚子,硬生生地憋笑。
玄策被笑得有些羞恼,伸出右手抓住沈熠的后脖颈,气呼呼地道:“小师弟,你要是再笑,下次遇到危险时,你可别怪我看着你被吓得尿裤子了啊。”
沈熠强行憋住笑意,赶忙求饶道:“三师兄,大家师兄弟一场,何必说这么伤感情的话呢。我不笑了,你也别看着我被人追杀了。你不知道,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被人一碰就没救了。你身为师兄,总不会这么狠心地看着我在你面前被人狂揍吧,那可是对你的身手的讽刺啊。”
坐在车顶上的玄奇这时站出来当“和事佬”,看着祭祀队伍远去的方向道:“行了,弟妹他们都走远了,你们要是再胡闹下去,只怕是要找不着道了。”
被玄奇提醒后,沈熠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云家大宅门口逗留了太久,急忙向玄硕和玄奇道了别,骑着他的火焰驹追了上去,边走边喊道:“三师兄,快些!”
玄策无奈地摇了摇头,牵过一匹马来,也跟了上去,很快便追上了沈熠。两人骑着马一边赶路,一边讨论着周驰与云家之间的事。很快,他们便超过了拉着祭祀物品的马车和随行保护赵云溪的禁卫,来到了赵云溪的马车前。由于此次是去祭祀其母妃的,赵云溪也就选择了一辆朴素的马车,而没有乘坐沈熠定制的那辆马车。
贤妃的墓位于曲硕县北郊,从云家大宅到这里,足足要走一个时辰。这一路走来,唐正梅要死的心都有了。自打嫁到云家后,她何时遭过这种罪,今天真的是太倒霉了,一连串出乎她意料的事接连发生,震撼得她到现在都有些没缓过神来。
这时,在前面带路的云家众人停了下来,唐正梅很是别扭地躬身对跟在身后的沈熠等人道:“沈爵爷、公主殿下、贺府尹,此地便是云家历代祖先的墓地所在,贤妃娘娘的墓就在里面。”
“继续带路吧!”沈熠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吩咐了一声,随后对身后的魏城道,“魏知县,麻烦你让人先解开云夫人身上的绳索吧。等下我们就要祭拜贤妃娘娘了,云夫人作为云家目前最有地位的人,少不得也要三拜九叩。若是再这样绑着她,行动怕是有所不便。”
魏城犹豫了一下,不自觉地看向贺新。贺新知道躲不过去,于是对沈熠道:“沈爵爷,解开云夫人身上的绳索自然不是问题,只是,云夫人是妇道人家,按我朝的惯例,女子素来不参与墓祭。若是让云夫人也向贤妃娘娘见礼,只怕是与礼不合,还请沈爵爷三思。”
唐正梅本就不愿祭拜,此时听到贺新的话,整个人都充满了期待。然而,沈熠就像是故意为难她一般,毫不客气地道:“贺府尹,你的话虽然也有道理,可你不要忘了我们今天是来做什么的。若是按照你的说法,贤妃娘娘的墓也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了。既然陛下已经特旨让贤妃娘娘归葬祖地,那我们就要跳出传统的礼法,按陛下的规矩办事。云家能有今日的地位,与贤妃娘娘的关系不可谓不深。云夫人虽是女流之辈,但毕竟是目前最能代表云家的人,你总不能让动弹不得的云家主大礼参拜吧!再者,贤妃娘娘的灵位在云家祖祠受到那种对待,云夫人身为云家的当家主母,难道不知道这种事吗?当然,无论云夫人知不知道,就凭她的身份不,她也该亲自向贤妃娘娘磕头赔罪。行了,此事就按我的意思来,若是云夫人及云家认为有什么不妥,那就先忍着吧。等祭典结束后,我等着他们到礼部去告我。”
贺新听到沈熠这一点儿余地也不留的话,自然也不敢再多说,连忙吩咐魏城照沈熠的意思办;而唐正梅听到沈熠这揭老底的话后,生怕自己再多说一句,沈熠就要‘掀桌子’了,于是也不敢再有其他想法。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沈熠就要来找她的茬,说再多也是白搭。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赶紧结束这场祭典,然后将沈熠这个瘟神送走。
主意一定,她也就不再胡思乱想,活动了一下早已经酸软不堪的双臂,低着头带领众人朝着贤妃的墓走去。她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也不知道等下会看到什么未曾设想过的场景,遇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遗憾的是,按照她目前的情形,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这些了。
众人走了一里路,来到一处三岔路口时,马上的沈熠扫了一眼在前面带路的唐正梅等人正在走的那条路,脸色阴冷地叫停了队伍,让众人将车马留在原地,步行前往贤妃之墓。原来,这条路的宽度仅可以容两人并行,且两侧全都长满了杂草,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这条路的具体情况,自然不会对沈熠的命令有什么质疑。于是,在沈熠和赵云溪的表率下,祭拜贤妃的队伍继续步行前进。唯一比较辛苦的就是那些禁卫,他们不仅要随时留意四周的情况,还要替几名云家的下人搬一些祭祀物品。好在这条路并没有很长,众人很快便来到了贤妃的墓前。只见面前的墓碑上刻着“圣朝故昭训云氏墓”八个丹书大字,落款为“承德三十六年十月九日”。
令沈熠感到意外的是,贤妃的墓周围竟然出奇得干净,且墓碑前还摆放着新鲜的瓜果,还有正在燃着的香烛和刚化成飞灰不久的纸钱,一看便是有人时时祭典。
看到这一幕后,沈熠满是不解地看了一眼赵云溪,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按照在云家祖祠和刚才路上的情况来看,云家人应该不会时时祭拜贤妃的,那这些又是什么人做的呢?
赵云溪同样也是一头雾水,默默地摇了摇头,很明显也很困惑。她和沈熠的想法一样,认为云家人不会这么恭敬地对待她的母妃。毕竟,云家人连她母妃的灵位都能弃如敝履,怎么可能跑到郊外的墓前时时祭拜呢?果然,当她看向唐正梅时,注意到唐正梅的脸上同样也浮现出了疑惑的神情;可云滨却像是知道些什么,嘴唇不自觉地颤了颤,眼神中也充满了温情。
沈熠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叫来了禁卫队长严鸿,吩咐道:“严队正,告诉弟兄们一声,让他们辛苦一下,将外围的杂草再稍微清理一下吧,免得等下举行墓祭时,大家施展不开。按说这些事本不该由你们来做的,可是,想必刚才过来时,你也注意到了这条路的情况。云家的人对贤妃娘娘没有太多的敬意,小九应该也不喜欢让云家的人做这些。你们是陛下派来保护小九的,小九会乐意你们帮她、帮贤妃娘娘做这些的。”
闻言,严鸿莫名地产生了一丝激动。他挺立胸膛,双手抱拳,朗声道:“是,沈爵爷,在下一定会与弟兄们做好此事的。能为公主殿下效劳,是我等的荣幸!”
沈熠鼓励般地拍了拍严鸿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尽管如此,严鸿还是表现得受宠若惊。对他而言,能够为沈熠和赵云溪这样的人办事,那便是他最大的幸事。这一路南下,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两人不同于其他贵籍之人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对所有人的尊重。必须承认的是,当他穿着这身禁卫军服时,他勉强可以算是朝廷的官员;可当他脱掉这身禁卫军服后,他就是一个淹没于市井的良籍之人。可不管是朝廷的官员还是普通的良籍之人,在这两人面前,都不过是身份低微之人。然而,这两人却没有因为身份上的差距而对他们颐指气使,反而对他们充满了尊重与认可。这种情感态度令他很受感动,同时也明白了那些与他们一起南下的子爵府的护卫为什么会对这两人有一种狂热的尊敬与爱戴。
随着严鸿一声令下,禁卫们将手里的祭祀物品放到一旁,整齐有序地清理起周围的杂草来。作为令行禁止的军人,他们做起这种简单的事来简直是如鱼得水。很快,周围的杂草就被清理干净了,露出一片很大的空地来。
赵云溪对于这群禁卫的表现很是满意,主动地走到严鸿身边,许诺道:“严队正,辛苦你们了。这一路多亏了你们,本宫很是感激。等回京后,本宫会跟四哥说一声,让他关照一下你们。你们若是在禁卫府待得不习惯,不如就去睿亲王府当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