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沈熠没想到的是,他这话刚说完,廖笠就情绪激动地表示有关系,并且还往前走了两步。
“如果我是你,我会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玄策带有杀意的声音让廖笠立时冷静了下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明人不说暗话,别跟我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沈熠明显有些不爽。
廖笠惨然一笑,摇摇头道:“没什么,是我激动了。密使大人,不必这么麻烦了,你想知道的,我会一一告诉你。”
沈熠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仍旧有些疑惑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说吧,我洗耳恭听。”
廖笠站直身子,指着墙体中的尸骨道:“程赞并没有回老家奔丧,他死了,被我用砚台砸死的。为了毁尸灭迹,我将他砌进了这面墙里,并且撒上了石灰。”
沈熠表示不解,追问道:“为什么要杀他?他可是朝廷正五品的司马,即便你是地方大员,但如此擅杀朝廷命官,也是死罪一条。”
廖笠像是自嘲般的笑了笑,这才徐徐开口:“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发现了我想要带进棺材里的的秘密,说是要上奏朝廷。我求他不要那样做,他却向我狮子大开口,索要万两黄金。且不说我拿不出来这么多,就算是能拿出来,又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出尔反尔呢。
为了一了百了,我趁他转身的瞬间,抄起桌角的砚台,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后脑勺。四年过去了,我还能想起来他的血溅在我的脸上时的感觉。
他当时还没有死绝,苦苦哀求我绕他一命。可是,我又怎么能给自己留下麻烦呢。于是,我举着砚台,一边求他不要恨我,一边继续砸着他的后脑勺。
我也不知道砸了他多少时间,等我意识清醒后,他的脑袋已经成了一滩烂泥,地上的红白之物相互融合在一起,就像早街上卖的豆花……”
廖笠越说越疯狂,眼珠也充了血,整个人表现得极为诡异。
玄策感觉到情况不对,手臂轻轻一抖,几枚银针“嗖嗖”地射进了廖笠的几处大穴,强行让他躺在了地上。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甚至除了玄策外,没有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小师弟,此人有些不对劲儿。他的体内似乎有另外一股力量,既像是被药物控制的,又像是被毒物控制的。”玄策将沈熠护在了身后,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三师兄的意思是,他中了蛊毒?”沈熠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玄策点了点头,低声道:“多半如此。我对于蛊术的了解非常有限,只是根据行走江湖的经验做出的推测。”
沈熠没有说话,看向昏迷中的廖笠,眼珠子转了又转,不知在想什么。
一刻钟后,廖笠悠悠转醒,环顾四周后,后知后觉地呢喃道:“果然又复发了吗。”
沈熠盯着廖笠看了许久,试探性地问道:“你身上的蛊,是杏林堂的人给你下的吧?”
廖笠抬眼看向沈熠,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若不是他现在被玄策的银针控制住了,他一定会暴起的。
“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必这么看着我。”沈熠居高临下地看着廖笠,冷笑道,“你把自己卖给了杏林堂,如今却想把气撒到我的身上,这是个什么道理?行了,不说这些了,我问你,你和杏林堂究竟是什么关系?”
廖笠沉默不语,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到如今,他的心里仍旧怀有一丝希望,不愿就这么放弃自己的未来。
沈熠也懒得与廖笠纠缠,以手扶额道:“不想说就算了。赵都尉,让你的人将廖笠带下去严加看守,等拿下杏林堂的一应人等后再做计较。还有,将这间书房里的书信和文书全部收起来,日后或许还有些痛处。对了,不必向京都传信了,没什么意思。”说罢,他也不管廖笠是否变了脸色,径直朝着那间圆圈型的房屋走去。
玄策抢先进入房中,边带路边介绍前面会出现的机关及其应对方法,要求赵廉及其亲卫牢记于心。就这样,一行人顺利地来到了那间地下书房。
稍微休息了一阵子,几人重新前进,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那个岔路口。
“小师弟,从左边那条路走上去便到了杏林堂后院的那棵梧桐树下,从右边那条路走过去是一个地下暗室,但我不知道那里面具体有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们暂时先不过去冒险。”玄策解释道,“按照你先前制定的计划,府兵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攻进杏林堂了。我们不妨先出去,将暗道口控制住,不让对方有潜逃的机会,你意下如何?”
沈熠微一思索,觉得玄策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于是点头同意。
就在几人准备动身时,正对面出现了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像是在朝沈熠等人靠近。
“三……”沈熠有些紧张,刚要开口时,却见玄策抢先捂住了他的嘴,压低声音道,“无妨,我去去就来。”
说罢,玄策身形一晃,顿时便消失不见了。
没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只能依稀地听得不远处传来了几声闷哼,随后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玄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沈熠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小师弟,道路清除。”
这一次,由于玄策不担心打草惊蛇了,因而他也不藏着掖着,大步流星地爬上台阶,一把掀起了头顶的铁板。
温暖的阳光霎时照进了暗道,倒让沈熠等人一时有些不适,眯着眼睛调整了许久才回到了地面。
“奇怪,这里的人呢?我记得我的人之前探查杏林堂时,这里有很多护卫的啊。”赵廉一脸疑惑地道。
沈熠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没好气地道:“赵都尉,你是不是在下面待得太久,导致脑子缺氧了。按照我们的计划,你的人这时候应该已经攻进杏林堂,甚至开始捉拿人犯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觉得这里还会留下护卫看守吗?”
赵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赵都尉,你先去跟你的人汇合吧。记住,务必拿下杏林堂所有的人。这里由我和师兄在就好,你不必担心。”沈熠摆摆手道。
“是。”赵廉抱拳施礼,带着四名亲卫转身离去。
待赵廉离开后,沈熠看向玄策,贱兮兮地道:“三师兄,你来过这里,可知道厨房在哪儿吗,我有些饿了。”
玄策错愕地看向沈熠,有些怀疑地道:“小师弟,你这是认真的吗?”
沈熠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地道:“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那这里怎么办?”玄策看了一眼暗道口,有些不太放心。
“这个简单。”沈熠拍了拍胸脯,从怀中摸出来一个小瓶子,坏笑道,“三师兄,你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玄策好奇地往上凑了凑,伸长脖子观察着。
“跗、骨、散。”沈熠一字一顿地道。
闻言,玄策瞬间眉毛一挑,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两步,担心地道:“小师弟,没想到八师妹竟然把这个都给你防身了。不过,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八师妹应该跟你说过这个药的毒性,万一打翻了,你可就没命了。”
沈熠自信一笑,坦然道:“三师兄,你放心吧,我已经提前做好双重保险了,只要不是故意摔的,绝对没有问题。”
“呵呵,你开心就好!”玄策仍旧有些不自在。他目睹过沈熠手里拿的这瓶药究竟有多么大的杀伤力,每次想起来当初的那一幕都会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沈熠假装没看到玄策的表情,小心地打开瓶塞,尾指勾起一根丝线,慢慢地向上提起,露出了一截缠了好多圈丝线的肠衣。
这肠衣是沈熠做手术用肠衣手套时剩下的。南下前,他向玄奇讨了一些防身用的药,其中就包括这瓶跗骨散。
当时,玄奇十分严肃地告诉沈熠,跗骨散毒性非常强烈,一旦接触到皮肤,数息之间便会皮肉脱落。即便是内息深厚的江湖高手,一个不小心也会中招。因此,她要求沈熠务必妥善保管此药,不到万不得已时切不可随意使用。
沈熠虽然没有见识过跗骨散的威力,但他却很相信玄奇的话,于是找来了剩下的肠衣,戴上肠衣手套,用药匙小心翼翼地将原本的药粉灌进肠衣中,又用丝线缠紧了开口,最后再装到一个防摔性极强的金刚石瓶中。
此时,沈熠十分谨慎地解开丝线,就地找了一块小木片,颤巍巍地伸进肠衣中,取出了一些跗骨散,洒到了暗道口铁板的把手上。又在铁板四周撒了一圈。
做完这些后,沈熠重新缠紧肠衣,将其放回瓶中并塞上盖子,这才收了起来。
“小师弟,你真挺阴险的。”玄策全程摸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沈熠。
沈熠“嘿嘿”笑了两声,毫不介意地道:“没办法,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出此下策。只要没人想着从这里逃走,就不会有问题的。”
“若是有人不用手去掀铁板呢,那你整这么一出,不是白浪费了这瓶药吗?”玄策提醒道。
沈熠明显没想到这一茬,顿时苦着脸一言不发。
“罢了,我先送你去厨房吧。就算是真有人顺利地从这里逃出去了,出口那里不是还有府兵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玄策提议道,“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待在厨房里不出来了,大不了你做好饭菜后,我们拿到这里吃吧。”
“那还是算了,拿到这里吃的话,万一起一股风,那些药可就变成给我们下的了。虽说我的手里有解毒丹,但凭跗骨散的药性,还是要吃一些亏的。”沈熠打了个寒战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玄策也有些无语了。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沈熠直接开摆,对玄策道,“这样吧,麻烦三师兄到前面去一趟,帮助赵廉的人尽快平定杏林堂。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凭着手里的这些药,多少也能周旋一些时间的。”
“不可,这是身家性命的事,不是小孩过家家,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呢。”玄策果断拒绝。
“那怎么办?唉,当时要是带着姝儿就好了。”沈熠突然有些后悔。就在这时,一个左臂负伤的中年人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直奔那铁板而去。
看到沈熠和玄策后,那个中年人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警惕地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杏林堂的人吧,前面战况如何了?”沈熠并没有回答中年人的问题,反而好奇地反问起来。
中年人脸色苍白,恨声道:“你们也是朝廷的人?也好,左右不过是个死字,倒不如再拉你们这两个垫背的。”说着便挺刀直奔沈熠。
在中年人看来,沈熠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自小就被家里人宠得太好了。这次来杏林堂,多半也是镀金来了。若是能挟持他为人质,自己或许还有逃命的机会。
可惜的是,中年人的美梦随着自己的一声惨叫便瞬间破裂了。
“何必呢,你我无冤无仇,你就算是想找死,也别死到我面前啊,真是晦气。”沈熠一脸嫌弃地道,“再说了,你要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闭口不言不就好了,为何要对我心怀不轨呢?”
中年人吐出一口鲜血,神色萎靡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着,它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转向暗道口的铁板,像是担心沈熠发现了什么关键信息。
沈熠假装没看到中年人的小眼神,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道:“你要是想离开这里,那请自便吧,我绝不会拦着你的。”
中年人明显动心了,但他仍旧有些不放心沈熠,警惕十足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不会阻拦我?”
“我为何要拦你,大家萍水相逢,桥归桥、路归路,何必要搅合到一起?”沈熠说得坦诚,可眼神中的恶趣味却是瞒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