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峰虽然是一座山峰,但却被人为地划出了好几块区域。除了休息的房间外,还有做饭的厨房、吃饭的饭堂、解手的茅房、养殖家禽的围栏以及种植庄稼和蔬菜的土地等。
众人来到饭堂,只见几名年轻的道宗弟子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
这几名弟子是从其他几峰抽调来的,平日里除了帮忙做饭外,还要负责喂养家禽、侍弄土地等。当然,作为回报,玄彻等人会教他们一些赖以傍身的技艺,而不是单纯的压迫。
“掌门师伯,众位师叔,几位客人,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一名弟子走上前来,恭敬地施礼道。
“辛苦你们了。”玄彻点了点头,指着沈熠介绍道,“清黎师侄,这位是你们的玄更师叔,他是我的小师弟,昨天刚上山。”
“见过玄更师叔。”名为“清黎”的小弟子向沈熠施了一礼,其余几名弟子也紧跟着向沈熠打招呼。
两世为人的沈熠头一次被人称作“师叔”,这让他很不习惯,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他有些紧张地回了一礼,磕磕绊绊地道:“你……你们好。”
玄策似是察觉到了沈熠的窘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师弟,放松点儿,这种日子还很长呢。”
沈熠挤出一抹笑容,呵呵道:“三师兄,先吃饭吧。”
在道宗吃的第一顿饭虽然只有八道菜,且基本都是素菜,但好在味道还可以,且菜量比较大,沈熠倒也吃得比较尽兴。
用过晚饭,众人又围在一起闲聊了片刻。
期间,玄彻试探性地道:“小师弟,若是你不介意,我们明天先去祭拜诸位师叔可以吗?”
沈熠顿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好好处理宿主与道宗之间的恩怨,那就必须先接受自己这个道宗掌门一脉的弟子的身份。
见沈熠没有意见,玄彻表现得非常高兴。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得偿所愿了。
“那好,小师弟,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早辰时三刻,我带你去拜访几位师叔。”玄彻乐呵呵地道。
沈熠“嗯”了一声,随后与几位师兄师姐又闲聊了一阵子,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或许是因为来到了道宗总坛,沈熠这晚做的梦非常清晰。
在梦里,沈熠看到了一个如同原始人一般的女子。只见她骑着一匹毛发洁白如玉的狼,从一处迷雾中走了出来。
这女子身形消瘦,皮肤呈现古铜色,身上裹着几块脏兮兮的兽皮;头发披散,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充满野性的眼睛;手臂虽然比较瘦,但青筋暴起,该有的肌肉一处也不少;右手手腕上绑着一条红丝带,依稀可见刀疤;一双小腿外露,除了被树枝和荆棘划伤的伤痕外,还有被野兽咬过的痕迹;双脚上用藤条绑着两块如同猪耳朵一般大小的兽皮,堪堪住脚底板。
“你是澹台明月吗?”沈熠正视着面前的女子,双腿虽然发软,但还是认真地问道。
那女子歪了歪脑袋,眼神中满是迷茫,吱吱呀呀了半天,可却蹦不出一个字来。
沈熠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你还活着是不是?”
这一次,那女子像是听懂了沈熠的话,伸着双手比划了半天,但却没有表达清楚她的意思。
沈熠轻叹一声,微笑道:“我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我带你下山,送你回家。”
那女子迷茫地看着沈熠,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随后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见状,沈熠急忙开口:“别走,我还有话问你。”说着便要上前去追,可那白狼却忽地张开了血盆大口,声音响彻山林。
沈熠不禁“啊”了一声,发自内心的惊慌使得他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那女子头也不回,拍了拍身下的白狼,转身回了迷雾。
梦到这里就断了,沈熠也惊醒了过来。
“夫君,你做噩梦了是吗?”赵云溪温柔而关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沈熠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已经掌起了灯,而赵云溪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此时正披着衣服坐在床前,一张俏脸上写满了担忧。
“小九,你怎么起来了,现在什么时辰了?”沈熠用被子裹住赵云溪,轻轻地握着她那有些冰凉的双手。
“卯时刚过吧。”赵云溪也有些不肯定,因而随便说了个时间。
沈熠却没有太在意,默默地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九,我刚才没有说什么胡话吧?”
赵云溪脸色一僵,眼神中闪过一抹愠色,但还是摇了摇头。她原本很想问问夫君“澹台明月”是谁,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半个时辰前,赵云溪便被沈熠说梦话的声音惊醒了。
一开始,沈熠还只是梦呓,偶尔说出了一两个比较清晰的字。但渐渐地,他却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一般,说话的语气也有了明显的起伏波动。
赵云溪摸下了床,掌起了灯,又拿来一条毛巾替沈熠擦着额间的细汗。
就在这时,赵云溪从沈熠的口中听到了“澹台明月”这个明显是女儿家的名字,不由得有些吃醋。她很想一脚将自己的夫君踹下床去,但在看见沈熠额间的细汗,听到沈熠说梦话时紧张而小心的语气时,她还是心软了。
“小九,时间还早,我们再睡会儿吧。”沈熠将头埋在赵云溪的颈窝,含糊不清地道。
“好。”赵云溪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躺在沈熠身边。
很快,两人再次陷入了沉睡。
辰时整,沈熠在芸儿的轻唤下起了床,仔细地沐浴后,换上了玄彻送来的道袍。今天的他是以道宗弟子的身份去拜见他的师叔们的,因此,在服饰上需要做出改变。
“小九,我今天要跟着大师兄去拜见师叔们,可能要聊很多事,你就和芸儿她们留在这里,或是四处去转转吧。”沈熠替赵云溪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秀发,轻声道,“你可能听说过我当年被一位道长带离京都长达三年的事,我这次回山,就是为了处理因为当年那件事而引发的其他事情的。这些事事关道宗的名声,而我又是道宗弟子,因此……”
“我明白的,夫君,你放心吧。”赵云溪温婉地笑了笑,握了握沈熠的手,浅笑道,“夫君,等你妥善处理完那些事后,可以跟我说说当年的事吗?在来道宗的这一路上,我经常能察觉到你的心情很复杂。我们是夫妻,彼此之间不应该有隐瞒的,是不是?”
沈熠沉默不语,像是在做心理斗争。许久之后,他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啊。”
赵云溪没有再说什么,温婉地将沈熠送出门外,只见玄彻等师兄师姐已经等在门口了。
几位师兄师姐也都换上了新的道袍,看得出来,他们对于今天的事很是看重。
“小师弟,准备好了吗?”玄彻率先问道。
“嗯,准备好了。大师兄,我们这就走吧。”沈熠深呼吸了一口,笑着回答道。
玄彻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姜姝道:“姜师妹,不介意的话,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无忧师叔的弟子。”
姜姝看了一眼沈熠,像是在征求自家少爷的意见。
“姝儿,大师兄都这么说了,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沈熠给出了他的答案。
“奴婢听少爷的。”姜姝低眉顺眼地道。自从跟在沈熠身边开始,她还是头一次表现得这么拘谨。
“弟妹,我们今天可能回来得比较晚,你若是无聊,可以到处去转转。只要不进后山,其他地方可以随意游览。”玄彻提议道,“饭堂有两名女弟子,若是有需要,你可以让他们带路。”
“多谢大师兄。”赵云溪笑着应了一声,目送沈熠等人离开了天柱峰。
路上,玄彻仔细地向沈熠介绍了几位师叔的身份。他们都是沈熠的师父,即道宗前任掌门无执真人的同门师弟师妹,分别是二师叔无定道长、三师叔无念道人、四师叔无怜道长、五师叔无尘道长、六师叔无思道长、七师叔无止道长、八师叔无忧道长。
其中,无定道长和无尘道长属于武道一脉,无念道人、无怜道长和无忧道长属于弘道一脉,无思道长和无止道长属于医道一脉。
由于无念道人当年做了错事,因此,在他去世后,他的称号一直是“道人”,与普通的道宗弟子没有区别。
而自道宗第二代掌门继位以来,道宗“五脉七峰”的弟子便有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掌门一脉的弟子需要与掌门一起生活在天柱峰,直到掌门卸任或是羽化后,这些弟子才能按照自己的需求,分别前往武道一脉、医道一脉和弘道一脉收徒传艺,并生活在三神峰、碧云峰、雁回峰、紫霞峰、会仙峰、月华峰六峰。
在此期间,掌门会按照需要,亲自收徒传艺。这些亲传弟子平时生活在龙门金顶,在掌门卸任或是羽化后搬回天柱峰生活,直到下一任掌门继位方才前往其他各峰。
举个例子,在玄彻接任道宗掌门后,他就需要与玄苍等师弟师妹一起生活在天柱峰,而他的亲传弟子则生活在龙门金顶。一旦他卸任掌门或是羽化,玄苍等师弟师妹便要按需求前往武道一脉、医道一脉和弘道一脉收徒传艺,并且在其他六峰生活,而他的亲传弟子则会搬回天柱峰生活。
玄彻带领沈熠来的第一个地方便是离天柱峰最近的紫霞峰,这里是医道一脉中精研毒术的弟子生活的地方,负责人是无思道长。
无思道长在毒术方面的造诣堪称“当世江湖第一人”,玄奇如今在毒术方面的本事就是跟他学的。
玄彻在昨晚便向几位师叔说了沈熠上门拜见的事,因此,当沈熠等人来到紫霞峰山脚下时,两名“清”字辈的小弟子早已经等在这里了。
“弟子清风(清明)见过掌门师伯及各位师叔。”两名小弟子齐齐施礼道。
“两位师侄免礼,是无思师叔让你们来的吗?”玄彻语气温和地道。
“回掌门师伯,正是师公派我们两人在此等候的。”清风解释道,“原本师公是想让我们的师父来迎接掌门师伯和各位师叔的,但师公昨晚新研制出了一种毒,正在与师父和玄应、玄心等四位师叔一起测试毒性呢,这才派弟子前来迎接。”
“原来如此,那便前面带路吧。”玄彻甩了甩拂尘,颇有种世外高人的风范。
顺着山路往上,途中经过了一处瀑布,这才来到了紫霞峰众弟子生活的地方。
“小师弟,待会儿你跟着我叫人便好,不必紧张。”玄彻注意到沈熠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出声安慰道。
“好,谢谢大师兄。”沈熠报以感激的一笑。
玄彻也笑了笑,随即沉声喊道:“六师叔,弟子玄彻,率师弟师妹们前来拜见。”
数息之后,西边竹楼二层居中的一间房间中传出了一道声音:“知道了,我们马上下来。对了,玄奇师侄来了吗?”
“六师叔,玄奇在此。”玄奇向前一步,恭敬地道。
“玄奇师侄,你来得正好,快上来帮忙。”无思道长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声音中有些急切。
玄奇抱歉地看了一眼沈熠,想说些什么,沈熠却微微一笑,淡然道:“八师姐,听六师叔这口气,事情多半很棘手,你还是赶紧上去吧,我无妨的。”
玄奇点了点头,随后施展轻身功夫,两个跳跃便飞上了竹楼。
“小师弟,六师叔痴迷毒术,如今又到了测试新毒的关键时期,你莫要有什么想法,我们先坐下等吧。”玄彻一脸歉意地道。他本来是带沈熠来拜见长辈的,不成想连人都没见过就被晾在了这里,真怕这位小师弟心里有什么不满。
“大师兄言重了。”沈熠微微一笑,坦然地坐在玄彻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