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
    原以为是小侍又来催促，可巧巧回头与迟四目相对后，整个人呆住了。
    “晚之！你……你别误会！我……”巧巧用力推开鹅儿的束缚，快步回到那身形单薄的人身边。
    陛下整个人倒入巧巧怀里，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虚弱的问：“孤……听下人说过了。小柔已经交代完了吗？”
    巧巧也不回头再看鹅儿：“该说的都说了。”
    陛下说：“那就让丫鬟送这位公子离开吧。你陪孤去看一看皇儿……”
    “好。”巧巧边应着边把迟小心地横抱起来。
    小婴儿用力的吸了吸母乳，不多时张开嘴发出弱弱的哭声。陛下并没有多少奶水去喂养她。于是，孩子被乳母抱到一旁。
    陛下不放心孩子在别人手里，因此眼睛一直盯着乳母喂奶的方向。
    “府上还有多少银两可用？”陛下问。
    “……”巧巧眼神轻轻往一旁瞅，一下子暴露了他的心虚。
    因为投资了假珍珠，所以府上已经负债累累，能用的银两真的没有了。这喂养孩子的乳母还是用周轼的钱请来的。
    “欠了多少钱？”陛下又问。
    巧巧摸了摸鼻头，强颜欢笑道：“你这次生产元气大伤，好好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无需你担忧……”
    陛下皱起了眉头，已经有些生气了：“欠了多少钱……别再让孤问你一遍……”
    巧巧说：“没欠多少！我把一些东西当卖，已经还了不少。还有一点，我也有了办法！”
    “当真？”陛下直直地盯着巧巧的脸望，语气中带着半信半疑。
    巧巧立即点头如捣蒜：“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好……”陛下心疼地摸了摸巧巧的脸颊，短短几日，这丫头瘦了许多。迟耐住性子道：“若是有难处，一定要和孤说，不要难为自己让孤心疼……”
    巧巧枕在迟的大腿上，感动地吸了吸鼻子：“陛下对我可真好！”
    几日后，陛下坐在桌案上给朝中的小太子回信。这时，已经被巧巧赶走的东儿突然冲进来，跪在地上，双眼通红。
    “陛下，我求您快去劝劝小姐吧！！小姐不能一错再错了！”
    同一时间，巧巧所在的地方。
    “押小！小！”
    “押大！开！开！”
    “本小姐押大！”
    赌坊老板露出金牙，玩弄似的看着已经疯魔的巧巧：“您再输，可就连房子都没有了！”
    巧巧自信满满道：“我算过了，这一局我必赢！”
    此时，迟已经跟着冬儿进入了这间偌大的赌场。陛下虽然从来没有来过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但他清楚这里的危险。
    “小柔到底还差多少银两……？”
    陛下再也不能相信巧巧的话了，那丫头从来没有不良嗜好，这到底要多缺钱才会来赌坊赚钱？！
    冬儿如实告知：“果然，小姐没跟您说实话啊……小姐几乎把府中的八成资产都用来投资海外的黑珍珠。钱已经交到对面手中了，拿到的货却全是假的。”
    陛下听后吃惊不已：“假的……？”
    冬儿继续道：“那种珍珠已经被许多大户人家定去了，银两是提前付过了。所以……”
    陛下立马明白他没说完的话：“所以她一直在还那些人的钱。还差多少？”
    冬儿答：“……十万两。”
    十万两，足够养活百口人的大家族，而且十分富足。一个普通百姓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万两白银。
    巧巧如今没了做生意的本金，想要翻身几乎是不可能，所以才要来这赌坊试一试。
    “开！开！是小！哎！是小！”
    三个骰子出现在瞳孔中，巧巧彻底慌了。她的手紧紧扣住桌子，眼睛瞪大，一次又一次的确定骰子的点数。
    赌坊老板依旧笑着：“窦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了，您的房契，我就收下了。”
    “小姐！小姐！主君，我看见小姐了！”冬儿为此推开人群，冲到那丫头身前。
    陛下用双手紧紧攥住巧巧的右臂，想要拉她离开，却发现那丫头一动不动了：“小柔，回家！你是要气死孤吗？！”
    “晚之……”巧巧这才微微回过神来，她的眼神呆呆地挪到迟的脸上，眼眶倏尔变得通红了。
    “小……”
    陛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巧巧一把抱住。顿时，他的颈窝处传来丝丝微凉。
    巧巧或是累了，或是对迟愧疚不已。她的膝盖弯曲了，跪在迟的脚边，哭着忏悔：“对不起，对不起晚之，我把家输没了，对不起……”
    “你啊…………”陛下这时也明白了。
    是夜，巧巧的房里依旧亮着灯。孩子出生就有痨病，每每睡到一半就会憋醒，然后咳嗽哭闹。一听到孩子哭闹，陛下就要抱着她哄。
    巧巧依旧一副犯错的模样，缩在桌角边不说一句话。
    孩子又咳嗽了，从嘴里反出一口奶水，小脸顿时涨得通红。不过对于这种情况，陛下似乎已经习惯了，轻车熟路地拍拍婴孩儿的后背，嘴里轻轻嘟囔着安抚的话语。
    巧巧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晚之，我帮你抱一会儿吧。”
    迟抬头看了看她，忧心地一叹：“小柔，你该去床上睡一会儿……”
    “可我……”巧巧惭愧地低下头，手指用力扣着衣带，心里不是滋味。
    “孤之前准备为你盖酒楼的钱，正好十万两，你拿去用吧。”陛下一边抚顺着婴孩的后背，一边补充道，“这是孤赏赐你的。你若真想报答，日后好好伺候孤也就是了。”
    巧巧垂着眸子，不答话。她侧着脸，目光望着窗外的月华，无声而清冷。烛光已经快要烧尽了，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陛下哄睡了小婴孩，将她轻轻放在摇床上。他望着一旁小声抽泣的丫头，又无奈又心疼：“别哭了。这要是让你娘看见了，还以为孤虐待了你。来孤这里，抱一抱……”
    “晚之……”巧巧缩进迟的怀里，伸手抱着那人的腰身。
    “也该让你长一长记性。真是好大的胆子……”
    陛下笑着说出这句话，怎么样都让人毛骨悚然。
    “……”
    “你这丫头……犯了错，话都少了……不许绷着脸……”
    “可是我笑不出来。晚之……我真的很对不起……”
    “道歉的话，孤已经听你说了很多遍了。你若真觉得对不起孤，与其说一些愧疚的话，倒不如替孤揉一揉腰来的实在。”
    “陛下腰疼了吗？我替陛下揉一揉。”
    这时，那丫头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些光亮。她吸了吸鼻子，一双有力的手按揉着那人后腰上的穴道。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说给孤听一听。”陛下眯着眼睛，模样十分享受。
    陛下的语气十分平淡，当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他说完刚才那句，又补充道：“想好了再说，别让孤听了生气。”
    “我……还没想好……”巧巧轻声回答。
    陛下也没因此责怪她，只是抬手捏了捏那丫头的鼻尖：“没有计划可不是你。赶紧把情绪调整好，毕竟你这个当家的还要养活一大一小。”
    巧巧说：“我让你失望了……”
    “没有。”陛下拉开床上的被褥，“陪孤睡一会儿，这几日身子很是困乏。”
    巧巧挥手熄灭灯火，老老实实地躺在外侧。既然陛下觉得疲惫，那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虽然躺在床上，但巧巧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回想着这些日子所发生的种种，一种无力感从心里油然而生。
    真是天道轮回……曾经，她还是孩子的时候，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而现在，却为柴米油盐辗转反侧。
    “晚……”
    巧巧立刻止住了声音。夜深了，陛下应该休息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陛下也没有真的睡着：“有话直说。”
    巧巧说：“我刚刚捋了捋思路，左右权衡之下，我想我去接一些除祟的活计，钱会来的容易一些。”
    “你要让孤抱着孩子陪你去沾那些脏东西？”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巧巧还是想要争取一下，于是解释道：“不是。你们在家里等我，我自己出去。”
    “孤不许！你别想把孤一个人扔在这个破房子里！”迟翻身背对着巧巧，看样子是生气了。
    巧巧沉默一瞬，悄悄往里侧靠近，轻轻将那人拥入怀中。她的手掌拢住那人生产后尚未消下去的肚腹，温暖而柔软，就像棉花一样。
    迟说：“没良心的。孤都给你生过孩子了，竟然还想丢下孤一个人！你自己出去要是再也不回来，孤去哪儿找你人啊？”
    巧巧说：“陛下别把我说的跟人渣一样啊……”
    迟拍了一下那丫头的手掌，赌气说：“别叫孤陛下！哪个陛下不是佳丽三千，偏偏孤就在你这棵树上吊死！”
    巧巧揉了揉被拍麻了的手背，又蹬鼻子上脸的把手重新搭到那人的肚子上：“啧，陛下别打。就让我捏一捏嘛，手感很好。”
    陛下的注意力也集中在自己的小腹上，无声轻叹：“这肚子，一时半会儿怕是消不下去了……”
    巧巧没听清：“什么？”
    迟牵住巧巧的手，说：“没什么……快睡吧。”
    自从巧巧破产后，从前与她交好的商户都对她闭门不见，就连楚清辞态度也对她变得十分冷淡。
    府中的下人已经遣散的差不多了。
    因此，有一日，巧巧从外面回来时，便看到向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陛下蹲在小木凳上洗衣服。
    冬天的水都结了冰，即便是从水井里打上来的，也是冰凉刺骨的。那一双拿了一辈子玉玺的手，在冰水里冻得通红，手背都青紫了。
    “你傻不傻啊？不知道烧一些热水吗？”
    巧巧捞起他沾着泡沫的手，用衣摆擦了擦，捧在手心一边哈气，一边揉搓。
    迟说：“省些柴火……其实也没什么，你看这些衣服只要再用清水净一下就可以了。”
    巧巧没好气的说：“好好一个皇帝不当，却要在这里吃苦，真不明白你图什么！”
    迟双臂搂住那丫头的脖颈：“孤还能图你什么？你若不离不弃，孤必生死相依。”
    巧巧微微偏头，故意不和迟对视：“晚之，你回去吧。或许我阿娘说的对……”
    迟收了笑容，脸色顿时变得铁黑，眼中闪过冷厉：“他说的什么对？他说你我不合适，连你也这么想吗？！你是嫌弃孤老吗？”
    巧巧立即摇头：“没有，怎么会呢，陛下一点都不老。只是……”
    陛下早就猜出她下面的话，于是抢先说道：“只是什么？孤是皇帝，你是丞相之女，自古帝相联姻也不在少数，还有什么不对的啊？”
    巧巧反驳道：“哪个皇帝如陛下这般为丞相之女洗衣做饭的啊？史官若是知道了，要在史书上怎么写陛下？”
    迟说：“孤的身后事自有后人评说，孤不在乎！”
    “我已经给太子写过书信了，过两日，朝廷就会有人接陛下回去。”巧巧的话里不带一丝感情。
    “什么……？”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美眸，随后他又明白了什么，跑进屋里，把正在熟睡的小婴孩紧紧抱住，“你别想分开我们！孤哪儿都不去！”
    “晚之……”
    “等等！你把孤送走后，你打算去哪里？”迟快步向前两步，站在离巧巧十步之内的位置，赤红着眼睛，自问自答，“你要去找你爹娘？不，你想来报喜不报忧，你不会去找他们。那就是回蓬莱，啊对，你要回去做少阁主……”
    巧巧沉默了。她的确是想回蓬莱继续修行。
    “不可以……你去了蓬莱，孤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迟嘴里念叨着，一把拽住巧巧的手腕。
    巧巧也没想到他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拉着自己的手腕让自己丝毫挣脱不开。迟把巧巧推进卧室，又快速的锁住了房门。
    陛下心里清楚，那丫头有灵力，只要她想出来，普通的锁困不住她。可是若有办法废掉……不！不能那么做！
    陛下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双手颤抖地抱住心口。
    那一夜，巧巧在门里面，陛下在外面。两个人隔着一扇门背坐着，谁也没开口。
    天明时，府门前传来马车的轰隆隆的声音。这时，房门上的锁无声地打开了，门轻轻被推开。里面的人走出来，轻柔的把守在门外一夜的人抱起来。